散文体小说:青春,我们邂逅乌石山

矛也

<p class="ql-block">【导读:芳华,盛开在年轻的岁月,美酒般芳香。其时生活无聊,又因为年少懵懂,以为日子会一直如此,缓缓流淌。</p><p class="ql-block">花蕊的馨香,擦着鼻翼,不及深吸一口啊,她随了小溪的水,伴着江河的浪,日升月落,载着星光,在叶青叶黄的轮回中,漂流远方……</p><p class="ql-block">蓦然回首,那一段刻印在年轮圈纹里的邂逅,成了夕阳下永久的凝望。</p><p class="ql-block">把当年一群小年轻的青涩,作了个尽量的文学表达,若人物感知能触摸,背景镶嵌不违和,再能看见点渐远的乡村朴素,哪怕带着正义燃点的莽撞,也好。</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青春,我们邂逅乌石山</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矛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路边的草丛已经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霜白,新翻的油菜地里不少人开始干活了。他赤脚走在扭扭的田埂上,感觉地块梆梆的,很硌人。</p><p class="ql-block">见他老是郁郁的,队长平日懒得搭理他。这会突然说:“秋十,给你个新工作。”</p><p class="ql-block">秋十头也不抬:“什么好事轮得上我?”</p><p class="ql-block">“去乌石山做民工。”</p><p class="ql-block">毕业回来这二三年,枯燥无味苦累单调的农村日子让他找不到人生的出口,能够离开,哪怕暂且一会,他也仿佛看见生活给自己开了扇窗。</p><p class="ql-block">队长又说:“一队的桔梗与你同行。”</p><p class="ql-block">桔梗比秋十大上十来岁,已结婚生子。他与人自来熟,闲不住,什么事都爱往上赶。</p><p class="ql-block">上午报到,下午开会,小会堂坐的站的有一百多号人。公社干部章某人带队,官称连长。桔梗当上了掌管三十多人的排长,他任命秋十为排的后勤管理,炊事老吴成了秋十的兵。</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后勤人员搭上公社的翘屁股拖拉机准备出发,章连长说再等等。一会,从大院里出来两个女的。</p><p class="ql-block">有认识的招呼:“见容,你也去呀。”就有人帮她拿东西,给她腾地方。另一个姑娘被章领导托上了车,他坐在旁边。一个浅笑,姑娘便没了表情。见领导与她热络,大伙儿不说话了。不过那浅浅一笑,盈盈顾盼的妩媚还是印在了秋十心里。混上车的叶洪细声说:“花见芳,北山的。”</p><p class="ql-block">一大早,民工便都去了乌石山工地。乌石山地处县域西南角,邻近湖南,这是一个新开发的铁矿。因矿石埋藏较浅,准备露采,趁着秋闲,指挥部从全县调集了上千民工,从事剥离。</p><p class="ql-block">桔梗的三排离连部最近,隔了七八幢房子。早饭后,买了菜,把米称好交给老吴,秋十来到连部。章连长签过字出去了,秋十拿领条到上房,找另一名公社干部李会计领一周的粮证伙食费。</p><p class="ql-block">见容在厨房洗碗筷案板炊具,刷刷有声。厅堂的见芳低头在大木盆里搓洗衣服,都是男人的。</p><p class="ql-block">见秋十要走,她将搭前的辫子猛一后甩,抬起头,说:“帮我把桶子拿过来。”秋十看了看,粉嫩的脸那般精致爱怜,让他不可抗拒。秋十颠颠过去把水桶递上。见芳湿漉漉的从他手上接过桶子,他感觉那指掌柔柔嫩嫩,一时触电了般的站立,好一会才转过身,匆匆离去。背后响起了铃子般的笑声。</p><p class="ql-block">因为这座矿山,县里在这个名叫大坝的村子新建了一个墟场,一个粮站和加工厂。买粮买菜都不远,伙食又实行“推倒胡”,不计个人,吃过即了。秋十的工作不重,每日有不少闲时。</p><p class="ql-block">驻户就见母女俩,女儿模样周正,乍一看,憨憨的缺心少肺样,不教人生分,甚至能让过来人生出种种的趣味联想。她正月结的婚,夫婿在吉安当教书先生,每两周回一次家。母亲操持家务,把幢二进房子里外收拾得亮亮敞敞。女儿没事便纳鞋底缝袜垫做女红,平日少言寡语,一下住进几十号人,没见她跟谁生过气,红扑扑的脸上一天挂着笑。收工后,大家也爱跟她开玩笑。</p><p class="ql-block">那天周五,晚饭后,桔梗见她一把椅子端坐门口,又纳起了鞋底,便上去涎着搭讪:</p><p class="ql-block">“枧妹,明天你又有巴巴腿吃了。”</p><p class="ql-block">枧妹一怔,两眼望着桔梗,傻傻不解地只是笑。叶洪看她的懵逼笨丫样,忍俊不禁,鼻涕眼泪一下喷了出来。母亲见状,随口一句:“你咕那蠢屋里(方言,你这个笨女人)。”</p><p class="ql-block">待明白个中的情趣比喻,这少妇妹两颊绯红如霞飞,她举起手中个鞋底便要朝桔梗打过去。</p><p class="ql-block">这群人,大多年轻,没结婚的过半,枧妹的红霞羞生,给了这班小伙子一次情趣的形象启蒙。秋十的夜里也开始了带色的想象。</p><p class="ql-block">秋十去连部,屋子里就见俩姑娘。</p><p class="ql-block">花见芳闲着,看秋十来了:“呃,有事吗?”</p><p class="ql-block">“没事不能来串个门,闻闻花香?”有了上次的接触,秋十从容多了。</p><p class="ql-block">“我来领下个礼拜的钱粮。”</p><p class="ql-block">“没人给你签字,章连长回去了。”</p><p class="ql-block">见芳停了一下,又说:“呃呃的叫你,不好听也没礼貌,你叫什么?”</p><p class="ql-block">“丰秋十。”秋十明知故问,“你呢?”</p><p class="ql-block">见芳歪着头,两眼扑闪:“不信,这一百多号人,就见容和我姐妹两个,大家一车同行大半天,你会不知道我名字?”</p><p class="ql-block">秋十觉得这女孩子可能因为模样俊俏,行为可爱,一贯被人善待,因此自信满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承认了自己知道:“你姓得可爱,名也相称,响亮又漂亮。人如其名,名如其人。”见芳听了,开心得咯咯大笑。</p><p class="ql-block">见容闻声出来了,见二人聊得欢,绕过见芳,来到秋十面前,把只手伸向他。秋十忙握住。</p><p class="ql-block">“花见容。”她自我介绍。</p><p class="ql-block">秋十报上了自己姓名。</p><p class="ql-block">“你名字好像更有想象力,更知趣优雅。”秋十说。</p><p class="ql-block">见容比见芳身材略高,脸蛋圆泛如秋果般津甜,看上去利索干练,人一股子汉子气,与见容的柔媚相得益彰。</p><p class="ql-block">老章眼光不错,看来蓄谋已久。</p><p class="ql-block">女孩说自己是堂姊妹,见容称姐,见芳为妹。她们与秋十玩笑嬉闹,兴头起,秋十站到两人中间,高兴地大叫道:“左手摘牡丹,右手偷芙蓉。”这一阵喧闹,将个小小连部衬托得朝气活色。</p><p class="ql-block">李会计从里屋出来,看见三个年青人的快活劲,也高兴:“招蜂惹蝶呀,的确是两朵芬芳。”秋十吓了一跳,赶紧说:“我来领粮证伙食费,见芳说老章回去了,我就坐了会儿。”</p><p class="ql-block">老李说:“章连长有交代,钱粮可以先领,他回来补签。”秋十一听,心里却不怎的高兴,向姐妹俩做了个鬼脸,一副蔫耷耷,跟老李进里间去领了钱粮。</p><p class="ql-block">从工地回来挑送午饭的人到了,老吴还在手忙脚乱。见秋十进来,抱怨道:“这柴火湿漉漉的,半天了,灶膛还是冷的。”</p><p class="ql-block">秋十找到枧妹,问她买点干柴火。枧妹说:“卖没有,给你拿点先对付这一餐吧。”说罢,登登上楼,扔下两梱松枝。秋十谢过,还是用秤称好记下了数字。</p><p class="ql-block">中午遇到见芳,秋十说下午要去买点柴火。见芳说:“正好,我们也没柴火。公社的拖拉机送老章回来了,让我问问能不能借用一下,给大家运一车。”她问他去哪里买,秋十说肯定往山里去。</p><p class="ql-block">去山里的路上,看见几个桥涵工地冷清清的。当地人说,这是分文铁路的延伸,本来要修到井冈山,连接湖南。因为林彪亡命温都尔罕,有人说这是死党配合其571工程计划的一部分,刚刚停工。</p><p class="ql-block">接近剥离工地,路越发的变得赤褐,即使这翘屁股拖拉机突突地慢吞开过,路面也是红尘滚滚。</p><p class="ql-block">见芳将四方围巾对折,绛紫的三角形遮盖住头发。两人相对而坐。秋十说:“当得个阳货仔俚(方言,像个小媳妇)。”见芳一只小拳头打过来:“你才呢。”</p><p class="ql-block">柴火运回来后,见芳留下连部用的,其他准备用秤分成四份,秋十搭配着扔四堆。见容出来了,制止道:“不用分啦,费用按人头均摊。要烧自己来挑,柴火又不能吃。”章连长望了望见容,没吭声,只点了下头,算同意了。</p><p class="ql-block">秋十问枧妹要了副柴架子,对老吴说:“柴火没问题了,放在连部,以后你安心按时煮饭炒菜就是,挑柴火我来。”</p><p class="ql-block">新墟场在大坝村左边,因为本地乡亲的生活习惯,每天开墟晚,散墟也晚。那天,秋十赶到墟场,见芳已经在跟人讨价还价了。连部就五六个人,吃的也精致,见芳每天提个篮子就够。面对着见芳,秋十忽然有了种莫名的悸动,觉得她像这初冬的阳光,很暖和。她的声音,无论说什么,都是悦耳的琴声,清澈浏亮,山泉溪水般。他想以后每天得早点出来,就在这里,享受她拐过村角的惊艳出现。</p><p class="ql-block">上午,见芳来到三排驻地,对秋十说公社装了只猪来,中午去连部分肉。秋十把她拉出屋子,到门外的空旷,告诉她:“这家老太婆变脸了,你不要招惹她。”</p><p class="ql-block">秋十觉得这一日三餐的借秤称米下锅很麻烦,便用毛笔在圆柱米桶里头五斤十斤地标划刻度,这样照刻度把米㸓出来便是。枧妹她娘见秋十拿毛笔在米桶里比比划划,很不高兴,这一二天摔摔打打,昨晚还对桔梗说她家住不下这么多人,要他们另寻适合处。桔梗问秋十情况,秋十说我也感觉到了,但想不起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p><p class="ql-block">“是不是你欺侮了她女儿?”秋十猛地端着脸冒出一句。</p><p class="ql-block">桔梗一个巴掌甩过来:“想什么呢,你?别乱讲!”</p><p class="ql-block">平日里挺慈祥和气的大娘这一变脸,确实让秋十摸不着头脑,一脸雾水。</p><p class="ql-block">枧妹荷锄进屋,秋十招手她过来:“你娘怎么啦?”</p><p class="ql-block">“什么怎么啦?”</p><p class="ql-block">“你看她那个脸,拉这么长,我都有点怕她了。”</p><p class="ql-block">枧妹扑哧一笑:“她生气就那样子,好像全世界都欠着她的,都是她的冤家。等下我去问问。”</p><p class="ql-block">把猪肉扛回来,秋十切了块给枧妹,枧妹死活不要。老吴说:“都在一个灶间屋檐下,应该的。”秋十将这放进了她家的橱柜。</p><p class="ql-block">娘从地里一回来,枧妹就把她拉进里间。一会,枧妹出来:“秋十,你对我娘可防范着?”</p><p class="ql-block">秋十一愣:“这话从何说起?”</p><p class="ql-block">枧妹说:“你偷偷在米桶里做记号,不是把我们当贼一样?”秋十听了,立成一张苦瓜脸:“真是比窦娥还冤啦。”</p><p class="ql-block">他把枧妹扯到米桶边,打开盖子叫她看。枧妹笑道:“谁叫你偷懒呢。”</p><p class="ql-block">秋十向大娘道了歉,老大娘见自己冤枉了人家,也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天气愈冷。晚饭后,秋十叫老吴把灶膛里的余火铲在火盆,端到大娘屋里,几个人拉着家常。</p><p class="ql-block">大娘说:我们这个村子,三面是山,中间平地,爬到前面乌石山上看,像把大师椅,勘舆把这叫做“落围”,形胜吉祥地。说着,她放小了声音:“村子里出过两个国军将领,军官一大把。枧妹她共自家的叔叔就是个团长,解放的前几天,还把他刚满周岁的儿子寄养在你们那里乔村的舅舅家,听说孩子现在姓也改了。”</p><p class="ql-block">这事老吴隐约听人说过,他与大娘一对情况,秋十便知道是哪个了。他与秋十同校不同级读过书,尽管人高大壮实,但老被人欺负,鼻子下常挂着两坨鼻涕。大娘听了,一声叹息。</p><p class="ql-block">这些天,有点收不住自己的脚步,秋十老想着连部,连部。午饭后,他又挑着柴架子去了连部,路上,看见见容提着桶子去了水井坊。连部静悄悄的,秋十放下柴挑,一脚跨了进去。见芳眼里噙满泪水,瑟瑟抖着缩在墙角,章连长一只手在她肩背摩挲着。秋十大吃一惊,瞪着章某人猥琐的黑脸。</p><p class="ql-block">见秋十闯了进来,他一脸厌烦:“谁让你进来的?出去!”</p><p class="ql-block">秋十被惹恼了:“这是连部,不是章家!”他走到见芳跟前:“怎么啦?”</p><p class="ql-block">见芳揩了揩眼睛,强笑:“没什么,刚刚烟熏了眼睛。”</p><p class="ql-block">章连长:“做好自己的工作,以后没事少往连部跑。"</p><p class="ql-block">出来,遇上见容,秋十把刚刚所见告诉她,见容咬着牙说:“知道了。”</p><p class="ql-block">连部与三排之间有块大晒地,每天晚饭后,见容与见芳常会结伴来晒地上走走坐坐。那群小青年见了也纷纷过来,年青人在漂亮异性面前,总是雄性勃发,每每想表现点什么。冬天穿着棉衣,摔跤练架成了他们的首选。叶洪高大,孔武有力,是场上每天的不变擂主。秋十看了几场,发现叶洪干起架来,脚下少了点章法,拼的是一身蛮力狠劲。那天见容见芳也在场,叶洪打遍无对手,大家撺掇秋十上去挑战。秋十连忙摆手:“熊心豹子胆呀,不敢,不敢。”</p><p class="ql-block">见容一脸不屑:“还男子汉呢。”</p><p class="ql-block">见芳满是鼓励:“点到为止。”</p><p class="ql-block">秋十高高的个,但像根豆芽菜。叶洪说:“对付你,我只用一只手。”</p><p class="ql-block">秋十不服,当着见芳见容的面,血气上来了,搓了搓手,说:“来吧。”</p><p class="ql-block">他站了个马步,不动,但气势不输。</p><p class="ql-block">叶洪:“你上。”</p><p class="ql-block">秋十:“你来。”</p><p class="ql-block">叶洪直冲上去,秋十横过避开。进进退退,忽左忽右,腾挪反转,秋十不想正面遭遇叶洪,也不让叶洪贴上自己,准备猫鼠游戏般,先消耗着他。看他这副样子,叶洪眼中更不屑了,只想一把抓住他,摔他个狗趴屎。</p><p class="ql-block">机会来了。</p><p class="ql-block">几次扑空,叶洪很不耐烦,又一次猛冲过来,想一下顶住他,撞倒他。不曾想,秋十这次没有退却,反一个箭步迎了上来。叶洪一愣,就这瞬间的犹豫,秋实躬身,使劲端起他的一只脚,猛一蹬冲,叶洪几个趔趄,摇摇晃晃疾退几步,秋十全力压上。到底不敌,砰的一声,叶洪一屁股跌坐地上。场上一阵欢呼,秋十终于帮他们出了几天来的憋屈闷气。见容使劲拍掌,见芳抿嘴而笑。</p><p class="ql-block">秋十拉起叶洪,笑道:“承让,承让。”</p><p class="ql-block">叶洪不服,要再来。</p><p class="ql-block">秋十:“你让我把这胜利的喜悦保持一晚,就一晚。”</p><p class="ql-block">两人相视大笑。</p><p class="ql-block">铁路停工后,铁矿的工期也放缓了,工地上不再有早起晚归的紧张,空闲时间多了。</p><p class="ql-block">冬夜特别漫长,秋十每想起章连长的那副嘴脸,便没了去连部的兴趣。他约上叶洪几个人打起了扑克,争上游,三分钱五分钱的小小刺激,有时至十一二点。世举、当阳,向晖等几个人鼻孔叫煤油灯熏得像两个黑洞,正想散场,章连长李会计突然进来了,看了看桌上的钢镚零钞,也没说什么,只叫大家停下,赶紧去休息。</p><p class="ql-block">再过几天,上面宣布剥离任务结束,见芳通知秋十去领大家的补助款。接过李会计的笔正待签字时,秋十发现不对,放下笔,对李说:“怎么少了200块?”李一脸无奈,不说话。</p><p class="ql-block">“你们排里有五个人赌博,他们的工钱被罚没了。”</p><p class="ql-block">身后一个冷鸷的声音,章连长阴阳怪气的站在门口。秋十当场拒领,大喊:“三分五分地玩玩,这叫赌博?放你妈的狗屁!”</p><p class="ql-block">他冲冲地回到排里,对叶洪一说,叶洪攥紧拳头便要去找姓章的算账。秋十拉住他:“慢,此人为恶必不止一时一事,会有他死的时候。”</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当晚,秋十把账本钱款交给桔梗。桔梗也不服,要去找姓章的。秋十说你不用去得罪他,你有老婆孩子。到底气不过,叫上叶洪几个,连夜回家。走出矿区来到加工厂,一辆刚刚卸完粮食的大卡车,司机与叶洪同村,让几个人上了车。其他几个捡得这便宜,一时高高兴兴,秋十却沉默不语,总觉得还有事情没有放下。与见容见芳,还有枧妹们缺了个告别,这遗憾一直在秋十心里,很久。</p><p class="ql-block">他们公社的区域特别大,占据了差不多整个东乡,有的村庄,比如北山,距离秋十所在大队不下五十里。而当年十九岁的冲动,还不足以让丰秋十产生如此距离的穿越……</p><p class="ql-block">腊八那天,叶洪一路打听,找到了秋十家,几时没见,俩人拍肩击掌,很高兴。一会,叶洪从怀里掏出张公文纸,叫秋十签名:“告那狗日的!”秋十打开一看,是封检举信,检举章某人贪污剥离民工工钱。旷世举、李当阳和陈向晖们都签了名。</p><p class="ql-block">“你怎么知道扣下我们的钱,是他贪污了?”</p><p class="ql-block">叶洪:“我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了我二舅,二舅向李会计打听过,他说罚款没留下,交给了章某人,而公社出纳又不见章的上交。”</p><p class="ql-block">秋十痛痛快快地签了字。本想把章某人欺侮见芳的事一并告发,但考虑到见芳还是个姑娘身,怕有损她名声,犹豫了一下,隐忍了。</p><p class="ql-block">过了年,公社开三级干部大会,秋十才得知公社党委组织委员新换成了叶洪二舅,而这本来是给章某人准备的。乍一听这事,公社陈书记很生气,连声可恶,可恶。准备开大会批斗章,后因为贪污数额较小,及时退赔,见章某又还年轻,便只是叫他写个检讨了事,但一年不到,还是将此人给赶走了。</p><p class="ql-block">第二年冬天,叶洪穿上军装去了部队。</p><p class="ql-block">大队支书年前托队长告诉秋十:“下学期去村里小学做民办教师。”秋十很高兴。出了元宵,开学已几天,却仍不见通知,秋十去问支书。支书一脸火气:“你这个家伙,在乌石山不好好工作,去赌博,没抓你去办学习班就烧高香了,还想当老师!”</p><p class="ql-block">一盆水浇下来,秋十知道债主了。</p><p class="ql-block">1974那年的正月初六,秋十去县城接妻子娘家客人。浮桥上人多,几个单板桥的地方多耽搁了一会,一上码头,他赶路急急。</p><p class="ql-block">猛地被人拉住衣袖,正想生气,抬头,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人站在面前。他惊喜叫道:“见芳一一”</p><p class="ql-block">旁边一个挑着花篮的精神小伙子。</p><p class="ql-block">“一一你结婚啦?”</p><p class="ql-block">见芳的脸倏地红了,眼光有点躲闪,却又盈盈地迎上,一会还是低下了头,羞羞答地:“正月初四的日子。”</p><p class="ql-block">她脸上腾起的两朵羞云,让秋十感到欣慰,至少,他可以相信,姓章的最终没能把她怎么样。</p><p class="ql-block">“祝福您,花见芳。”秋十指了指她身旁的小伙子,“新郎官?”</p><p class="ql-block">见芳点点头。</p><p class="ql-block">几个人挪至路边。见芳又说:“你晓得么?那个章连长被抓起来了,贪污水库的修建款项。”</p><p class="ql-block">秋十不觉意外,只是开心:“狗行千里,不改吃屎。”</p><p class="ql-block">她看了眼秋十,脸上几分戚然:“见容远嫁了。”见秋十不说话,又说,“她念叨过你好几回。”</p><p class="ql-block">秋十心里涩涩的,眼前像飘起了一片云雾。他知道,青春的伤口已经结痂了。</p><p class="ql-block">(人物图片来自百度。)</p><p class="ql-block">2022.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