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前几天,又去白塔东路知止书店买了一本《人生采访》。书店书太多太多,可惜好书越来越少。稍好点的书都早被人挑走了。最后,在二楼买了两本,一本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苏州中学语文课本,另一本是《人生采访》。《人生采访》是一本文选,是一些作家谈人生的文章,本来,这样的书是可有可无的,一般我会选择放弃。但目录上看到有施蛰存的《且说说我自己》,于是就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施先生说,编者指定要他“说说自己”,文章的题材内容,已明确规定。但临了提起圆珠笔来时,发觉有一个问题,我“自己”?是什么?我有好几个“自己”,该说说哪一个?一九四〇年以前写小说、编杂志,当时的“自己”是一个作家。一九四〇以后,和古代文学,顺便和历史、金石碑版打交道。日常工作是教书,管资料,下放劳动,带研究生,写了许多杂文,更多的是思想总结,小结,检讨,坦白书,改造日记,交代文件。他认为,这五十年,说是一个“教书匠”也不能概括,后来,给自己拟了一块墓碑题字:“钦定三品顶戴、右派分子、牛鬼蛇神、前三级教授施蛰存之墓”。这是施先生的第二个“自己”。他自以为可以说是“盖棺论定”了。中间还有一个“自己”,是外国文学的翻译工作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同一本书里,有卞之琳的一篇《毕竟是文章误我,我误文章》,卞之琳早年在上海四马路一家唱片铺觅得几张已成绝响的南昆旧唱片,记得从其中听到一段唱词,有句云“文章误我,我误”什么,什么”,曾被他记成了“文章误我,我误文章”而感慨系之。后来,俞平伯告诉他,两句“文章误我” 后面,应是“我误爹娘”和“我误妻房”,见《书倌》一出,卞之琳才恍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卞之琳说,其实文章并未误了我什么。“说我有误文章,倒有点道理。我幸承师友提携,俨然‘少小知名翰墨场’,不免有点飘飘然,反误了我日后自我加鞭,作出一点什么贡献,有负当年长者厚望,实无法作任何别的推诿。”“弄假成真,反成了虚伪的借自谦以自傲,直弄得啼笑皆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施蛰存的“自己”和卞之琳的“自己”不同,但相同之处是,他们都知道自己。这一点很不容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想起一个很老的笑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个解差押送一名生性狡猾的和尚服役,途中,解差为避免出现闪失,每天早晨都要把所有重要的东西全清点一遍。先摸摸包袱,说:“包袱在。”然后摸摸押解和尚的官府文书,说:“文书在。”又摸摸和尚的光头和系在和尚身上的绳子,又说道:“和尚在。”最后他摸摸自己的脑袋说:“我也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天晚上,和尚把解差灌醉了,把他剃了个光头,把解差的衣服脱掉,给他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逃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天醒来,解差还像平时一样清点东西,摸摸包袱,说:“包袱在。”摸摸文书,说:“文书在。”“和尚呢?”解差大惊失色。忽然,他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光头,再摸摸身上系的绳子,就高兴了:“和尚在。”但他马上又迷惑,“和尚在,那么我哪儿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我们很多人就是这个解差。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