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心中不灭的明灯

苍海桑田

文/张晓凌 时光浅行，仲夏娓来。放眼大地，满目生机。可在繁花璀璨，绿草如茵，蝉儿鸣唱，令人留恋的仲夏，余思绪缠绵，悲伤之痛袭上心头。 轮回的记忆定格于已丑年五月十二日。那是一个天空乌云密布、阴霾笼罩的日子；那是吾一生中最遗憾，最悲凄，最撕心裂肺的日子；那是给我躯体，养我成人，教我做人，只求奉献，不谋索取的人一一我亲爱的父亲撒手人寰的日子…… 记忆的帷幕徐徐拉开… 父亲生于1923年3月19日，读过4年私孰，是一位涵养颇深的的男人。率直无私，热枕仁厚，秉性刚强，做人低调。年轻时候的他，担任生产队长，后升任大队革委会副主任，能力和责任心极强，深受百姓大力拥护和爱戴。区委（镇委）驻大队工作组，已力荐他赴区委部门工作。可小叔、二叔因病相继突然谢世，对他打击太大，犹如五雷轰顶，加之吾家大口阔，生活穷困潦倒，遂辞去大队领导职务，辞去即将赴区部门工作，改行学匠工。记得父亲有一门绝技拿手好活一一针炙治疗风湿病，每每春夏之交，慕名而来的患者，络驿不绝。治癒率达85％上下，可他从未收取分文一一义诊。我清楚记得一位50多岁男子，身患风湿病，医治多载，瘫痪于床，生命危在旦夕。一日，那位患者被抬至吾家门外（户外光线好，易于针灸），父亲仔细看了，腿脚於血斑斑并异常浮肿，父亲拿出银针，小心翼翼扎下多处，於血遍流，我吓呆了，躲至墙角。经过半年多二十余次针灸疗法，那位患者痊愈，终于可踏地行走，下地干活。曾记得，治疗初期，那位患者家属带来一包红糖，一包白糖和5元人民币，作为酬谢，父亲说：“若是这样，以后别来治了"。多年来，父亲疗好了许多风湿患者，把他们从痛苦深渊中解救出来，他们从心灵深处百倍感激！我为父亲善举义诊而深深感动，为他拿手治患疾绝技而讴歌，为他救死扶伤襟怀坦荡的高风亮节而肃然起敬！ 2009年，父亲他老人家已入耄耋之年，身体健康每况愈下，曾历经3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命途多舛……时入仲夏，他病魔缠身，卧榻不起，瘦骨嶙峋，在痛苦呻吟中挣扎，在茶水不思，粒米未食中喘息，在“能量针”勉强维持生命中叮咛…闰五月十二日黎明，我已守候在他那老人家病榻前，观他老人家精神状态甚好，陪他聊天，陪他谈笑，陪他忆往昔… 父母养育我们兄姊7人，我们的童年，家境贫寒，度命维艰，兄妹中有一男一女不幸夭折，幸存5人与父母相依为命。吾出生于文革时期，新中国历经三年自然灾害，百姓生活更是雪上加霜。生产力落后，吃大锅饭的生产经营方式，制约着经济和生产生活的发展。那种艰苦、艰辛的生活环境，磨砺了父亲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善良包容的品质。 童年的我，骨瘦如柴，体弱多病，但酷爱读书，喜爱汲取营养。兄姊5人，唯我幸运进学堂接受教育学习时间最长。那个时代，全家七口人生活，家庭的重担全压在父母肩上，进学读书是一种多么令人向往且奢侈的享受啊！吾十四岁考入高中，正值联产承包责任制期间，村小组（那时称生产队）领导反对我继续读书，应停学参加小组集体劳动去创收还款（因家庭欠村组一百九十二元粮油款，当时属较大欠款）村组定期举办欠款大户（一百元以上）学习班，父母亲常常挨批挨斗，可父亲顶住巨大的精神与生活压力，拒绝小组干部的意见。父母双亲夜以继日，耕种劳作，节衣省食，执意让我继续寒窗苦读，完成学业。为我攒学费、生活费，父亲他回收废品，尝尽脏乱，磨破脚肩；做匠工，施展睿智，忍辱负重；拼苦力，汗流夹背，伤痕累累；做农活，起早贪黑，一日两餐…他辛勤付出，忍饥挨饿，遍尝辛酸，积劳成疾，铮铮风骨，负重前行的身影，至今历历在目，我何以堪言？惟有常常泪目相伴… 十一届三中会会，是中国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伟大转折而载入史册，它彪柄千秋，让中国各项事业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更成就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期盼和梦想。八十年代中期，我有幸参加教育工作，倾吐实言，当时我十分反对这份“苦差事"职业，与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伍，恐怕是对牛弹琴，有啥出头之日？厌恶，烦恼，恐惧，如寒风刺骨，颇感压抑。我谋划辞职南下，已请朋友鼎力，达成共识并即将成行。父亲他那人家，看出了我的“鬼把戏"，找我交流思想，孕育希望，解决心态与思想压力。要我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把学生当朋友。“一个人活着，切莫唯金钱是瞻，人生的价值，看你对社会贡献多大，要有作为，首先必须要有理想，有抱负，年轻人嘛，不能碌碌无为，平平庸庸过一生"。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做我工作，吾终于许下承诺，愿为教育事业鞠躬尽瘁！三十载的辛勤耕耘，桃李芬芳，硕果满枝头。果实中有大学教授，工程师，公务员，杏林博士，企业家，军人，工人…他们都在各个工作岗位，为国为民，倾情付出！我庆幸，有如此深刻见地的父亲；我庆幸，人生路上有一盏永远闪烁，永远指路的明灯；我庆幸，他坚毅的意志和执着砥砺前行的品质，为我前行筑起了坚实而宽广，大有可为的人生之路！是的，风帆不挂在桅杆上，那是一块无用的布；桅杆不挂风帆，那是一根平常摆设之柱；理想不付诸行动，那是一场虚无缥缈的雾。 时光任苒，2001年正月初六，我和父亲等一行，探亲访友返至县城，因春节黄金周即将结束，下午我去姨夫家拜年，可我不放心已逾古稀的他老人家乘车回家。他却道：“到县城如家常便饭，你担心什么呀，别牵挂”。可我总有种忐忑不安之感。晚上八点，我接到了妻子打来的电话，父亲果然出事了，那天下午五点左右被一辆疾驰而奔的摩托车在蕲阳大道撞至2米之远，幸好已被好心人送至医院。我放下刚拾起的筷碗，立即租辆摩托车，向县城疾驰。来到县城，又租辆三轮车寻遍了县城6所医院，次日凌晨零点二十六分，终于在县三医院找到他老人家，父子抱头痛哭。第二天，经检查，大腿骨折。我安慰他老人家，一定千方百计要求医生给他治好，第3天手术非常顺利，非常成功。经过5个多月的精心护理，他老人家能下地走路。这一切得益于医生妙手回春的高超医术；得益于哥嫂们悉心照料。我心犹如放晴，格外空旷，真想高歌一曲，聊表我的愉快。父亲痊愈之后，重抄旧业，替长兄家放牛，我同哥哥商量，最好别让他老人家牧牛。父亲他老人家执意否决我之建议，坚持为她们分忧解愁，因为哥嫂此时家庭最困难，最需要人帮衬一下。我则要求他老人家和我们一起生活（母亲去世多年）绝不能再让他老人家孤单生活。他说；“你俩常年在教育工作岗位，每个周未能抽时间回来看我，我心满意足，不能为了工作，我去连累你们，拖你们后腿，影响学校，影响孩子＂…多么质朴而有份量的诚意，多么善良而有关怀的亲情，多么为人着想而具忍辱负重的情怀！ 天有不测风云。2005年，我身体不适，患疾需手术治疗，我瞒着他老人家，妻子陪我去治疗，当时她心情痛楚，我安慰她，不就是去做个手术，何须掉泪？千万小心，别让父亲他老人家知晓。手术做得极其顺利成功。术后第5天，他拄着拐杖，领着刚满8岁的小孙子来院探望我。一见他老人家，我泪挂两腮，抽噎着……“儿呀，手木做了，好些吧，咋不告知我一声？听医生的话，好好养病，我等你回家！“嘘寒问暖，他的声音嘶哑，天哪？一个八十三岁高龄的老人，一瘸一瘸地从乡下五六十里的村野，转乘客车，来到县人民医院看望不惑之年生病的儿子，这是一种多么纯洁的父子之情，又是多么深深的疼爱之情。望着他带其孙子出病房回乡下躬着的背影，蹒跚远去，我的泪水再次潸然而下。父亲，您用言行，诠释了人世间爱的真正涵义；父亲，今生做您的儿子，特别幸福，特别荣幸，来生我再做您的儿子，再享受人世间语无伦比的天下亲情。 2008年盛夏的一天午后，突然，乌云密布，空气沉闷，霎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父亲他老人家见势不妙，帮其吾兄摘一个趋熟的南瓜，由于风力过大，将其推至窖中，折裂其臂膀之骨。我急将他老人家送至乡镇医院，并求助亲友联系县医院骨科名医，进行保守治疗。我担心，他承受不了这样凄惨的折磨；我担心，他会中途放弃治疗。半年过去了，父亲的伤情也逐步恢复健康，我欣喜若狂，天佑吾父，他有一颗最诚，最善，最爱，最美的心灵！也正是这次伤病的摧残，我发现他老人家神志愰惚，时而呆滞，消瘦异常，精神萎靡，我决定送他老人家去大医院，他坚决拒绝。他亲口对儿媳交待：哪里我也不去，你们为我三番五次治病，费了好多神，经济受损，我很感谢你们这些儿女，我这把年纪，再没有救治的必要，活着只会给你们再添乱，你们要安心工作和生活，为人宽厚，团结互助，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孝顺。我死了，一切丧事从简。死神已向他老人家逼近，而他不顾生命安危，处处为别人着想，处处关注儿孙，这是一种多么崇高，多么质朴的人生品质！ 翌年仲夏，父亲的病已入膏肓，年事已高，身体多种器官功能衰竭，体征异常，农历五月十二日，上午精神特别好，我陪他从11时聊至下午2时，以至我忘了进午餐，谈到过去往事，聊到如何做人，要我始终不忘感恩社会，教诲好学子徒孙。 5时20分，我见他睡觉醒来，叮嘱哥哥尽孝病榻父亲，我回家吃晚餐、洗澡速来陪护。可不到30分钟，电话响了，那头是小侄子哭泣的声音“四叔，爷爷走了！“。我伏在父亲的身上嚎啕痛哭，“为什么呀，父亲，您是故意待我离开片刻，一走了之？为何不让儿子送您一程？您儿孙满堂，晚辈们尽孝不周，现在条件向好，为何不愿和我们一起好好享受生活？为何不安详清静给儿孙们谈人生哲理？……他老人家悄悄走了，去天堂独享沒有痛苦的日子；他老人家悄悄起程了，去蓬莱仙游潇洒走一回；他老人家悄悄上路了，去南极独享清静而永无牵挂。 古人云：养儿防老，养儿送终。可我一一 “时间都去哪了？时间都去哪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作为您的儿子，我无比内疚、自责、悔恨，我无法原谅自己，我是个永不称职的男人！ 父亲，您离开我们整整十年了。您是一位伟大而普普通通的人；您是一位于国于民于家有情有义的人；您是一位敢于担当，有大局观念的人；您是一位照亮我砥砺前行的人。 父亲，请您放心：您根植的基因，爱家爱国，泽仁厚德，已根深叶茂；您孕育的血脉，礼智正义，诚信为人，终大树参天；您祈求的愿望，蓝图绘就，遂满园芳香…… 父亲，但愿您在九泉之下好好安息！！！ 庚子年孟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