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原的秋天

邶原散淡客

九分秋色易醉人，半入芦荻半花黄。最是红茅遍邶原，月冷霜高雁声长。进入九月中旬，穿越火龙岗的公路两旁，黄栌树的树叶便火红一片；高低起伏的旄丘坡上，深绿色的香茅也渐次变红。邶原的秋，悄没声息地一下子就漫漶了汤东南的人间烟火。八十里火龙岗在汤东南蜿蜒盘旋，卫河水在岗脚下穿越奔腾。在邶原生活了一春一夏的小燕子，最后用翅尖留恋地轻轻一点，卫河水泛起了点点涟漪。再见了，邶原！ 没有了小燕子轻盈优美的舞姿，邶原的秋沉浸在蟋蟀、蝈蝈、蚂蚱和其他不知名儿秋虫的世界里。中秋夜，一轮巨月低低地垂在静谧的星空，茫茫邶原的草丛中欢唱声响成一片，生命的大合唱此起彼伏，唧唧唧，唧唧唧——。整个夜晚，秋天的邶原都成了蟋蟀和朋友们的舞台，它们恣意地喧嚣着生命的热闹、放射着个体的光辉，生而为虫，当无愧于虫！欧阳修听不懂秋虫们的热烈，他在《秋声赋》中说，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予之叹息。邶原的秋虫如果有灵，当嘲笑多愁善感的欧阳子了，哪里的叹息又哪里的伤感呢。邶原的岗坡下偶有一泓碧水，那一定是夏雨漫霪留下的记忆。短短的一个夏天，沼泽四周便长满了挺拔的芦草，嫩绿的草杆硬生生在头顶拱出了一抹属于自己的灿烂。一簇簇冠英宛如银白色的纱巾，在夕阳下的秋风中摇曳飞舞、招展飘荡。一簇簇一蓬蓬，邶原的秋天起起伏伏，真如喝醉了烈酒一般！邶原的秋沉静而又热烈，诗经《邶风》诞生在这样的地方，真的是实至名归了！ 中秋节的土月饼还没吃完，秋天的机收声便已经从火龙岗传遍了卫河西岸，邶原的秋天忙碌了起来。岗坡的玉米穗粒粒金黄；黄河故道的花生瓜儿颗颗饱满；岗原上的酸枣树压低了枝头；沙土地里的山药豆甘甜绵软；菜果的脸红红润润；谷穗的头沉沉实实。秋天的邶塬，犹如一个就要下饷的老农，屁股安静地坐在火龙岗的高处久久不动，却把双脚伸入卫河的水中随意扑腾。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满足与快乐，自信和得意，洋溢在每一个邶原人的脸上。邶原的秋成熟而又活泼，稳重而又俏皮，叫人心中无端地欢喜。芦花渐渐由银白变得灰黄，卫河水和和缓缓，再没了夏日的暴躁蛮横。早晨的河面上泛起轻轻白雾，偶有成群的白鹭在河边涉水觅食；西下的斜阳映红了半河浅水，半江瑟瑟半江红，邶原卫水的秋日落阳，可是真实不虚！ 经过一番机器的轰鸣，邶原的岗岗坡坡都种上了小麦，小麦粒在土中静静地等待发芽。没有了小燕子，没有了青草，没有了虫鸣，没有了机器的轰鸣与人声的鼎沸，邶原的秋暂时沉寂了下来。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此刻，邶原上空的秋月便是最好的乡愁了！偶有秋雨，细细斜斜、密密麻麻；偶有秋风，迷迷漫漫、缠缠绵绵。秋风秋雨中，稀稀拉拉的梆子声、二胡声、唢呐声，高高低低的坠子调、大平调、落腔调，还有无可名状的嘶吼声长长短短，在邶原的夜空中渐次响起，乱成了一片！《诗经.邶风》的韵味，在邶原的土地上慢慢地慢慢地洇染开来。式微，式微，胡不归—— 中秋节后大约二十天，就在大雁也要南飞的时候，青青麦苗给邶原换上了新装，盛开的菊花也开始鲜艳地吐露芬芳，真是“秋色已入暮，处处绽黄花”啊！冬天终于来了，日居月诸，照临下土。波澜不惊中，邶原又开始了它四季轮回、永不停息的步伐！ 2022年秋于归荑草庐注: 1.邶原:指河南省安阳市汤阴县的东南隅、被火龙岗（即诗经中的旄丘）和卫河水环抱的那片广阔原野。历史上这里是殷商京畿之地，周初为邶国封地，是《诗经·邶风》的发源地。邶原历史悠久，文风渊源流长。 2.式微，式微，胡不归:哎呀，哎呀，为什么还不回家？该句出自《诗经.邶风》。 3.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一年又一年，日月的光辉交替照耀着大地。该句出自《诗经.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