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好 2

慢慢

这是2016年的初夏，绿岛市立公园里人不算多，但也不少，从叽叽喳喳的童声里可以知道，逛公园的大部分都是领着孩子的一家三口，或者母子二人，比如小李飞刀娘俩。小李飞刀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孩子却只有十岁，她穿着一件连衣裙，没有光腿，穿了一条打底裤，因为天气还稍微有点凉，虽然有些年轻的妈妈们连凉鞋都穿上了，但是小李飞刀不敢，四十的人当然不能和三十的比呀！但是小李飞刀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老，特别是身边伴着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她还要经常嗲声嗲气地和孩子对话，所以她的心理还时常带有孩子气。生活安逸平静，就像这初夏的阳光一样，明亮温暖。小李飞刀绝对想不到接下来的一个电话，会瞬间改变她以后的生活，这个电话猛然把一段过往带回她的记忆，那段过往当然是特殊的，因为在那段往事里，有个人曾经让她动心，痴心，也曾经让她伤心，痛心。那个时候，她是多么年轻啊！她才上高中一年级，那个时候，即使穿着肥大无形的校服，即使她也算不上什么美人，可是白皙水灵的脸蛋却依然光彩夺目，因为青春，就是无敌。这个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所以小李飞刀完全用了公事公办的语气接听，对方确认过她的名字后，忽然自报家门：“我是陈玉婷，你的初中同学。”小李飞刀刚才就对对方的老家口音有点纳闷，这一下激动地大叫起来：“陈大美人！竟然是你，多少年没有见你了！”因为声音太大，正在一边荡秋千的女儿诧异地停下来看着她，小李飞刀对着女儿说“是我的初中同学！”，也不管女儿能不能理解她的激动心情，又急忙转回电话里面的对话：“你挺好的吧？你在哪里呀？”说完一通寒暄废话之后，陈玉婷切到正题：“你真的好难找，我是通过我的同事，就是你们村的邻居来旺家的找到了你妈妈，才要到了你的电话号码。你知道吗，为了找你，西门吹雪同学差点把余老师，就是我们的班主任，逼疯。余老师没有办法，才央我帮忙。” 啊！西门吹雪同学。那段往事过去太久了，小李飞刀早已忘记里面的伤心故事，只记得一切美好的部分。那个男生，那个时候，他经过自己的课桌，总要向自己投来热烈的目光，他投向自己的目光，是带着爱慕的吧？虽然那时候自己还不太懂，也不敢去深思，可是那个目光，却能在自己心里翻起轩然大波，只不过，那惊天的波涛只停留在心里，永远不敢形之于色。 小李飞刀笑着，嘴角都快翘到耳垂了，语气已经不自觉地热切起来：“真的吗？他找我干嘛呀？”“哎呀，你是不知道，他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然后谁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结果聚会那天，他饭也不好好吃，不停地跟其他同学打听你的消息，又缠着余老师帮他找你，因为他说老师认识的人多。” 他在找我吗？他很想见我吗？二十多年了，他还是没有忘记我吗？小李飞刀心底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是开心，也带着淡淡的哀伤。心跳已经打乱了原来的节奏。她也没有忘记他呀，那个时候，初一开学不多天，同学们之间互相还认不全谁是谁，然后有一天他们狭路相逢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健壮的大腿，啊！都什么天气了，他竟然还穿着短裤！啊，不是，她不是故意的看人家大腿，实在是因为他个子太高而她太矮，所以她的视线只能先到达那里，接着她抬眼，就看到他幽深凝望的眼神，于是她一下子被击穿了心脏，从此再也没有愈合。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眼万年吧。一种没有任何理由的喜欢，一种盲目的迷恋。 可是，也仅此而已。他们在初中期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毕竟那个时候太小，不懂得什么是爱，不会表达，也不会相处。 小李飞刀问陈玉婷：“那你有他的电话吗？我给他打电话。”要到了西门吹雪的电话，小李飞刀却没有立刻打过去，她先是把号码存好，然后傻笑着看着一棵樱花树出神，因为她的心脏跳得太快，她怕自己的声音会颤抖，她不想让西门同学知道，事隔多年，她依然是那个对他神魂颠倒的小小女生。她宁愿像以前一样默默地暗恋他，直到永远。 可是小李飞刀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来电号码就是刚才那个刚刚保存的号码。好吧，还没平息的心跳更加紊乱了。 可是小李飞刀不想示弱，她摁下接听键，故作镇定地说：“你好。”西门吹雪在电话那头问道：“小李飞刀，你知道我是谁吗？”小李飞刀用着一种夸张的语调说：“是我的梦中情人吗？” 西门同学立刻停顿了一下，肯定是被吓了一跳吧，因为以前的小李飞刀，绝对说不出这样轻浮的话，可是他哪里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年，每个人都变了，就连单纯的小李飞刀，也学会了伪装。这伪装不是为了欺骗，而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西门吹雪肯定怀疑对方不是小李飞刀，或者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于是接着追问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的名字是什么？”小李飞刀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西门吹雪紧张的样子，于是改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知道呀，西门吹雪同学。” 西门吹雪这才意识到刚才小李飞刀是在逗他呢，于是也笑了：“是不是陈玉婷刚刚给你打过电话了？”小李飞刀说：“对呀！我正要打给你呢，结果你先。” 看来刚才陈玉婷把自己的号码告诉西门吹雪以后，他立刻就拨了过来。他真的很想见我吧？至少想尽快听到我的声音。小李飞刀心里涌动着一种悲喜交加的感情，那个时候，高一的下学期，等不到西门吹雪来信的自己，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那时候的灰暗的心情，自己怎么连一点细节也想不起来了呢？因为太过伤心，自己就选择性地遗忘了吗？ 是的，小李飞刀有一个保护性的习惯，凡是过于痛苦和伤心的往事，她都选择遗忘。因为她过于善良，而且容易用情太深，知道自己这个弱点之后，她很少流露感情，用尽一切办法隐藏感情。这个习惯可能是从目睹父亲家暴母亲之后形成的。因为心疼母亲产生的痛苦和对暴力举动的恐惧使她痛不欲生，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她的大脑启动了保护程序，令她忘记了那些残忍的画面。使她成年以后能以平和的心态面对他的父亲，而不是一直怀着仇恨。 她不想记恨任何人，因为那同样会令她痛苦。 小李飞刀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泪痕，依然笑着说：“我们多少年没有见面了？初中毕业已经快三十年了吧？”小李飞刀发现自己还是在刻意回避高中那件事。西门吹雪说：“可不是嘛，上次同学聚会，我组织的，想找你参加来着，可是谁也联系不上你。你好像失踪了一样。”小李飞刀说：“我一直都在这里啊，现在不是联系上了吗？”西门吹雪说：“嗯，过几天去找你吃饭吧！”然后下个周六，西门吹雪就来了。和另一个同学一起。其实小李飞刀非常想单独和西门吹雪见一面，可是看到别的同学，她却也松了一口气，不那么紧张了，这样也许更好吧。小李飞刀在说好的地方等着他们，心里有点紧张，因为眼睛近视得厉害，她害怕自己认不出他们的车号而错过他们。不过还好啦，现在大家都有移动电话，只要是想联系的人，就能联系得上，不像以前的年代了，想找个人是真难，像大海捞针。终于有辆车停下来了，小李飞刀就看到高大的西门吹雪朝自己走了过来，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啊。他来到自己面前，忽然伸手撩了一下自己的刘海，一阵悸痛使小李飞刀的心脏骤然蜷缩起来，二十多年前的记忆一下子在脑内复活，这个男人，当年还是个大男孩的时候，也是这样，轻轻一个手势，就能让自己心跳暂停。 时间闪回到1992年。高一新生的班会上，小李飞刀被选为团部组织委员，这个小干部主要是干什么的呢？一是组织收团费，二就是到传达室领取本班信件，然后下发给同学。小李飞刀特别喜欢这第二个任务，一点不嫌麻烦，大课间铃声一响，她就屁颠屁颠地跑到传达室去了，传达室在学校门口，离着教学楼可远。她是真爱跑，腿勤快地像一阵风。然而，她天天取信，其实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因为从来没有人给她写过信。她很羡慕那些收到信的同学，把信递到他们手里的时候，她甚至能分享到一点他们的开心。估计这也是她乐此不疲的原因之一吧！ 有那么一天，天上掉馅饼忽然砸到了她的头上，她竟然收到了一封信！而且是一封来自绿岛的信。要知道，那个时候，绿岛这个大城市在乡镇中学的学生们眼里可是遥远的美丽的童话一般的存在！天知道，她拿着这封信走在回教室的路上，简直像踩在云彩上回去的。快乐的空气充盈着她的肺腔，当然身轻如燕了。她没有立刻拆开信来看，她先是眯着眼把信封端详了半天，只是一个普通的米色纸信封而已，在旅途颠簸中已经皱了好几处，她却像看文物般欣赏了好久，没办法，这可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封信，对她来说意义太重大了！虽然暂时不知道是谁写来的，但总归肯定是个好人，现在无论是谁寄出的这封信，在小李飞刀的眼睛里他的地位都已经上升了好几个层次。上课铃响了，小李飞刀还没有打开那封信呢，原来她是要留到中午吃饭时间回宿舍再看吗？要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看吗？但是课上到一半，小李飞刀终归没有战胜自己的好奇心，她偷偷在桌洞里把信纸抽出了信封，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瞄了一眼最后一行的署名：西门吹雪。一阵狂喜席卷了小李飞刀的心脏，快乐都要把她的胸膛撑破了，快乐使她的小不点乳房都增大了一号！但同时，快乐也使她的智商降低了一半。讲台上老师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一心只盼望着下课。小李飞刀揣着这封比十万大山还沉重的信一路小跑回到宿舍，室友们看到她笑得像个傻子，问她什么她都答非所问，心不在焉。金霞跟秀芹说：“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好像是收到了一封信。”大家互相交换了眼神，心照不宣的样子。因为人家别的同学都有过收信的经验了呀。其实信里写了什么，小李飞刀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按说这不像是她的作风，凭她那个记忆力，连小学的时候在报纸上看到的一首古诗都能完整背下来。这里面是有原因的，等会就知道了。一连几天，小李飞刀都像在梦游。所谓的信也就一页纸，因为西门吹雪同学不是个爱煽情的人，可是短短一页纸，小李飞刀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西门同学在信里只说了自己现在哪里，不知道这封信能否寄达，如果收到信的话，能尽快回个信吗？西门同学不是书法家，字写得有点歪歪扭扭，可是小李飞刀一点也不嫌弃，只觉得每个字都很可爱，都可以传情达意。这封信的意义并不在内容，而在于它是第一封来自那个人的信！ 小李飞刀当然立刻就着手写起回信，只不过这信一写写了两天，因为怎么写都不能令自己满意，所以光是草稿小李飞刀就撕掉了八张纸。后来总算写完了，小李飞刀又对自己的字体不满意，又撕掉重新誊写了一张。等到信纸装进信封，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看校门的大爷死活不让小李飞刀出校门，没辙，只能等第二天午休时间去。 一晚上小李飞刀惊醒了好几次，每次都是梦到自己写好的信找不到了，或者被懒羊羊偷走了。小李飞刀掀开枕头确认了好几遍，不敢轻易去碰信封，害怕脏手印印到信封上，被西门吹雪嫌弃就不好了。第二天中午吃过饭，瞅着看门大爷不在的空档，小李飞刀闪身出了校门。时间应该是六月了，中午的太阳开始毒辣起来，一层薄薄的汗水挂在小李飞刀的鼻尖上，小李飞刀心情好得很，一点不嫌热。看着绿色的邮筒，小李飞刀先是怀疑工作人员会不会不小心漏掉自己这封，忘记从邮筒里拿出来发邮车？又是怀疑邮递员送信的时候会不会刚好刮来一阵大风，把自己的信吹到海里？等到信封卡拉一声投了进去，小李飞刀又开始怀疑自己忘记贴邮票了吧？没有邮票人家肯定不会给寄出去吧？说不定还会打开看看，看完就把信毁尸灭迹，销毁证物。总之，给西门吹雪的信，历尽种种磨难，总算是寄走了。小李飞刀一蹦一跳地往回返，反正今天的午休肯定是泡汤了，小李飞刀决定去附近的书店看看，虽然手上不富裕，但是有那么几本书，小李飞刀还是很想弄到手的。谁知道，今天是小李飞刀的幸运日，在书店门口的小马路上，竟然摆了几个出售旧书的书摊！小李飞刀立刻蹲下挑选起来，她最喜欢的《外国故事》，一口气买了三本，因为价格便宜啊！至今，小李飞刀还能记得故事书上的几个外国故事，一个是说有个学生太调皮，被自己的老师制作成了木乃伊的故事；一个是讲有个女人相亲看中了一个一字型嘴的男人，结果是个心狠手辣的罪犯；还有一个故事讲有个学生被霸凌至死，变成幽灵，用厕所的厕纸卷成一个人的形状，指出了罪犯的犯罪证据在哪里，自己帮自己报了仇。 可是，小李飞刀真的记不起西门吹雪的信里到底说了什么了，这是为什么呢？ 事实证明，邮局的工作人员尽职尽责的把信装上了邮车，邮递员也尽职尽责的把信送到了西门吹雪的手上，因为没过两个星期，小李飞刀就收到了西门吹雪的第二封信！在这之前，每天的传达室之旅都是小李飞刀的梦幻之旅，每封信她都仔细确认过姓名，害怕漏掉自己的那封，和她同去的隔壁班的小丁甚至嘲笑她：“哎你是克格勃的吗？每次都盯着人家的信看半天，难道你在用眼睛里隐藏的X光照射里面的内容不成？”小李飞刀就追着小丁打她，又要求看看她手里的信件，担心她是不是私藏了自己班级的信？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乌龙事件，他们看到一封收件人叫做李飞刀的信，小李飞刀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可是仔细一瞧，上面的地址不对，上面明明写的是金州二中，详细地址是金州铺集镇，而非金南荣里镇的金南二中，这次真是邮递员出了纰漏，错误地投递了，小李飞刀和小丁面面相觑，小丁想的是把信放传达室，让大爷下次看到邮递员退回去得了，小李飞刀心里想的却是，既然能把金州二中的信错投递到金南二中，那么就有可能把金南二中的信错误地投递到金州二中，不是吗？那么西门吹雪寄给自己的信就有可能给送到金州二中去了！小李飞刀简直要出汗了，她等这封信可是像盼星星盼月亮那样焦急，可金州铺集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呢！要是寄到那边去了自己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既然得不到自己那封信，那么好歹看看这封信也就不冤了，所以小李飞刀最后怂恿小丁说：“算了，别放传达室了，万一大爷给弄丢了呢？既然寄到了金南二中，那就是咱们的信了，咱们还是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有没有着急的事再说，反正已经耽误这么久了。”你听听，这算什么理由？但是小丁当然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型的，当即点头，二人拆开信封，从头念起来：“杨国忠你好，对不起，上周没有按照咱们约好的一起去铺集赶集，因为我妈让我在家看弟弟。咱们等放暑假第一天再一起去赶集好吗？这次我一定会去的。尹招娣。”啊，这是一封关于约会的信，小李飞刀和小丁又面面相觑，然后吃吃笑起来。怎么办？看来尹招娣同学放了杨国忠同学的鸽子，然后写了道歉信，不知道收不到信的杨国忠同学会不会原谅尹招娣呢？他们会不会就此分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呢？小李飞刀有点后悔拆开了人家的信，可是即使不拆开，传达室的大爷也不一定会把它再次寄出去吧？看来杨国忠同学和尹招娣同学的缘分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啊！世间的事，总会有阴错阳差的纰漏啊，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某处，有人正在改写自己的生命进程啊！小李飞刀忽然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到了一丝宿命的味道。她把自己班级的信递给小丁，跑去上了个厕所。忽然就对能否收到西门吹雪的回信有点心灰意冷起来，从厕所出来也无精打采的，完全不像以前蹦蹦跳跳的样子。第二天去传达室，小李飞刀也是意兴阑珊，让小丁走在前面，帮她把本班的信件找出来，结果小丁就举着一封信从传达室门口喊她：“这是谁的信啊？没人要我可拆开看了！”小李飞刀就此又满血复活，中午就兴高采烈地去小卖部买了十张邮票。 可惜，小李飞刀终是没有用完这十张邮票，因为她和西门吹雪的通信就维持了半个学期而已。 后来的小李飞刀虽然再也记不起二人通信的内容，但是暑假里的那次约会的内容，却永远镌刻在小李飞刀的记忆齿轮中。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因为那半个吻。一个女人的初吻。 如今的时代，人们对恋爱和性的开放态度已经和八九十年代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听说现在的高中生早早就失去童贞，仅仅为了“让男朋友给自己花钱”。小李飞刀那个时候，依然是保守的，受到传统的封建式的家庭教育，虽然本能的对恋爱的向往不可遏止，可是对于一切异性间的身体接触都是敬而远之的。甚至可以说是恐惧和害怕的。小李飞刀毫无疑问喜欢着西门吹雪，可是这喜欢完全是停留在精神层面的，甚至连拉拉手这样的想法都没有在她的脑海里闪现过。 他们在信里约好了暑假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小李飞刀就一天天看着月份牌数日子，万幸那天没有发生宇宙大爆炸，如期而至了。而且是个阳光明媚的晴朗日子，小李飞刀换了件新衬衣，可能是她唯一的一件衬衣，因为她平日里不论在学校还是在自己家，全都是穿校服度日的。她和那个年代大部分女孩一样，没有什么漂亮衣服，也很少展示少女的体型体态。除了微微隆起的胸部，外表上她们几乎和男孩子毫无二致。从自己家到约好的会面地点，也就是西山果园，要经过一个长长的上坡，等小李飞刀把自行车蹬到坡顶，已经满头满身的大汗了，幸好离着果园也不远了。所以，坐在看护果园的棚屋的小木床上的小李飞刀，身上的汗味一定很重，虽然她自己意识不到，但是这种特殊的体味搞不好也是促成后来之事的诱因之一。西门吹雪依然是那么高大，那是当然了，因为小李飞刀的身高比起初中时期来几乎没怎么增长，而西门吹雪又不能倒着往回长，所以这萌萌的高度差永远横在他们之间，这也许正是西门吹雪对小李飞刀实施摸头杀的绝佳条件。这是后话，先不提。一开始小李飞刀甚至都不敢正眼对着西门吹雪看，她用西门端给她的水杯挡在二人之间，偷瞄他一下，他好像晒黑了，脸有点瘦。但是他的眼睫毛很黑，睫毛下的黑眼珠也很黑，看着她的时候，好像两颗神秘的星石。小李飞刀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赶紧垂下了眼睑，说话声音也不自觉的降低了八度。本来二人是隔着一道走廊分坐的，可是西门吹雪忽然起身坐到了小李飞刀的旁边，小李飞刀紧张地汗毛都竖起来了。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她拼命想找个话题来说，可是忽然间脑子里转动的都不是脑浆而是变成了浆糊，西门吹雪伸手把她手里的杯子拿走了，她的手依然悬在半空无处安放，西门吹雪抓起她的手别到了她的身后，她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西门吹雪已经把嘴唇贴到了她的嘴唇上，那一瞬间小李飞刀的灵魂出窍了，西门吹雪刚刚吃过一个苹果，那可是一个带甜味的吻啊！本来是多么美好的天赐的礼物啊！可是小李飞刀妈妈平日里传输的无数的关于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诲却令她保持了最后的理智，她拼命想推开西门吹雪，可是体力悬殊的二人胜负毫无悬念。西门吹雪的嘴唇依然倔强地紧贴在自己的唇边，舌尖正努力想撬开自己紧闭的双唇，小李飞刀使出洪荒之力终于挣开了西门吹雪的胳膊，实际上也许是西门吹雪气馁了，不得不放开了对女生的钳制。因为女生拒绝得那么强悍，不像是装出来的。女生仓皇地逃离了果园小屋，差点连自行车都不要了，男生无奈地喊住她“你不要你的自行车了？放心，我不会再碰你了。”目送女生渐渐骑远的身影，眼睁睁看着猎物像受了惊吓的小鸟一样飞走了。对西门吹雪来说，这实在也是沮丧的一天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李飞刀回到家，回到自己的小卧室，惊魂甫定，唇边依然留着另一人的肌肉的触感，那种肌肤相亲的滋味久久在脑海里弥漫，她一头扎到枕头上，忽然就有点后悔为何要逃离。可是后悔也回不去了。她很想知道现在的西门吹雪在家干嘛，以后还会不会邀请自己去玩，可是她隐隐觉出男生应该是生气了，起码是灰心丧气了，以他那高傲的性格，被人拒绝的挫败感绝对会让他就此丢手。他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小李飞刀几乎要流泪了，可是她能怎么做呢？对男人的恐惧感在她身体里是根深蒂固的，这跟时代有关系，跟家庭暴力也有关系。以她此时的心智，是摆脱不了这种影响的。这种恐惧，需要很多很多时间，才能治愈。那时候，她就能正常恋爱了，那时候，她对男人开始接纳，开始热爱，但依然在心底深处保持着固执的自我。 小李飞刀开学了，每天还是满怀期待地去传达室收发信件，可是她再也没有收到西门吹雪的来信，西门吹雪好像一阵飓风，刮过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飓风带来的破坏却修复不了了，小李飞刀心里永远有个裂缝，永远愈合不了。期待落空以后的巨大失落让小李飞刀痛彻心扉之后就转为心如死灰了，在下个学期末的最后一晚，她撕碎了所有和西门吹雪的通信，付之一炬。自动保护机制再度开启，屏蔽了所有关于西门吹雪的消息和回忆。从此以后，小李飞刀就把他忘了，开始重新追求新的男生，是的，你没有听错，她开始主动追求男生了，只不过，还是从来不和男生发生肢体接触，只用着精神来进行柏拉图式的恋爱。爱是人类的本能，小李飞刀也不例外呀。 很多年以后，小李飞刀也曾经为西门吹雪找过理由：可能他以为自己是被女生拒绝了，被拒绝了就不要再缠着人家了，人家没有看好你，不如尽早放手。关于恋爱的误会，谁也无法判决谁对谁错，年少时，谁没有一段不了了之的爱情呢？ 小李飞刀也已释然，反正那段记忆也已经残缺不全，不会再令她陷入伤心的境地。 如今再见到他，她才知道自己心里永远为他留着一个位置，哪怕过再多年，相见对视的瞬间，熄灭已久的爱意也会再次点燃。只不过，现在的小李飞刀已经学会了伪装，不让任何人发觉自己的心动和心悸。一切暴风骤雨都在心海里上演。表面上她只是那个浅笑的老同学，对着老同学伸出手，轻声说一句：“同学，你好。” 心底深处会有另一个自我质问她：“他值得吗？大部分人都为你的痴迷感到意外，因为他不应该是你的类型。”“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说了算。世人怎么看待他与我无关，在我眼里，他身上宝贵的地方永远在闪光。爱就是这样，既是孤身走暗巷，也是飞蛾扑明火。” ps:图片来自鲤鱼丸一漫画《千目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