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梅88-心如止水

杭帆

钱留生一直看着，心里清楚极了，这是丢卒保车。他诧异的是柳莺以前见人说话脸都红，细声细语的，分厂主任科员才个把月，就练就了铁嘴般，纪晓岚混了一辈子，也不过是铜嘴铁牙，她呢非同小可。这官场可是造就人的性格的绝好地方，但是这口才就不同了，难道真个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按理说新婚蜜月才过，那甜蜜蜜的柔情，浑身透出喜才是，而今天说这话，评论富守行不打草稿，入木三分，真少见喂！听说志愿书已经填了，这后起之秀，怕是柳家又有继承人了。左喻瞧着柳莺说：“还有八分钟下班了，有什么话改天再议吧。”

慎洁坐在电脑前，热盼着“霖”的出现。自从慎洁接到那个充值信息，肚里一直打鼓，猜不透究竟是不是他？她是把她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但是钱留生呢，他许诺过的帮她充三年值的，考验他的时刻到了，慎洁暗自好笑。自己已经冷了他六个月带二十五天了，越是拒绝的越是珍贵，越是送上门的越是下贱，真正应了物极必反的道理。猜都猜不透这些男人的心，还是看看女人频道，琢磨琢磨男人心理再说。尽管他每天的慰问不断，可是自己就是一看就删；毫无留恋回复的音讯。难道他真的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而自己真的是心冷似铁么？那下午为何听到“哈”赶紧打断他的话头？这种潜意识里莫非还残留着昔日的恋情？更可气的是自己的眼睛，命令不准看他，偏是拉都拉不住，余光也扫，还没有放电自己先就倒了，那眼神依旧透出丝丝绵绵的信息。慎洁坐在客厅饭桌前，就像岗山前头矗立的一尊石狮像，纹丝不动。她沉思着，隔壁人走室空，原先总觉得就靠在自己身边，两床就隔堵墙。他就是这个脾气，书呆子气哦，抠字眼，认准一个理，这个社会能按常规思路去想去做么？这管道维修工是哪个分厂的？也不看看，这是姜志云亲自管的，郝大正你动的了么？职工早就传了，大郝就要提副厂长，公司干部处测评都是有目的的，就他蒙在鼓里。巴尘华只不过是个幌子。你按照那规章制度办是不错，人人都按章行事，早就实现四化啦，还像今天这腐败越反越烈？！你抠一点倒无所谓，免了郝大正奖金你试试瞧，不撸了你才怪？免奖能免么？一枪三个洞，当月奖金季度奖金年终红纸包挂钩减去一个月，人家不记仇？把头都打扁了你的。看见官林无来由批评自己签字，他倒好又露出话头袒护自己，还说怪不得她，这不是明里暗里为她卸担子么！还知道胃泛酸，慎洁心里一阵乱。无意之中将钱留生手机号码输入到手机簿里，取名“移”吧，人家看到了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唯情难移哦。想着，那验饼无数的手指一揿，露出了“正在拨号”，心里一吓，“这个号是不能拨的”，她自语道，就听的“好一朵茉莉花”乐曲响起，心里一紧张，难道是他？急忙掐断。“啪”的声响，乐曲才过，这信息就到了，打开一看：

你好，恭喜你获得《台湾亚太公司》特等奖，请速来领奖18万人民币，联系电话[phone]，联系人李小姐。

“二五”的号码鬼信息，要是有个过滤系统就好了，特等奖？有这等好事，官都不要做了。骗人骗到我的头上来了。慎洁暗自一笑，从虚无缥缈的想象跃入到厨房还是人间烟火第一。

“唧唧”，就听到饭桌上那手机跳，真真切切响了一下。她心里寻思：莫不是又来了个特等奖？今晚是奖品信息大会师啊，天下的馅饼对着慎洁厨房的碟子一个一个砸来，她不理它，自顾洗菜，洗好的菜又放在水盆子里，一张一张剥开洗净。洗着洗着，蓦然想到那次钱留生门口的呼唤，那声音犹在耳边回荡。自己半年来的心肠怎么恁般的硬？唉，情断似仇敌，可他怎么还这般恋己？郎芬芸呢？你们离了偏还住在一起，听说她在好再来摄像馆打短工，这芬芸也是，谁不知道那个佘少群化女人有一套，骗功已经烂熟于心，不结婚专门傍中青年的少妇，而且要有工作拿工资的，说他吃软饭吧又不象，摄影技术倒是有一套，曹佩清楚他的为人。业务尖子有点才气的化起女人来更容易上手。郎芬芸不是同类呀？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万一芬芸遭骗可惨了。她好面子，直性子不转弯的，一旦动了真情，晓得被骗上当，怕是难以承受的。考虑了半天，慎洁决定叫曹佩转达给她大姐郎芬琳，叫她有所警觉，不可用情太深。这时手机传来《梁祝》的乐曲，一个朋友一个乐曲，这手机的人性化多美，刚甩甩手去接，“嘎然”没了。揿亮一看，那蓝屏上显示出两个未接电话，谁的？又是他的！还有信息：

——我终于明白，爱是无私的，双方的，一辈子的……

一声轻轻的问候，但愿能拨动你的情感的心弦。

刚合上返回厨房，“唧唧”但见蓝屏闪烁显出荧荧色影，客厅里似乎一下子溢满了他的气息，暖暖的，打开看：

——记得那次宾馆里，一切责任委屈你一人扛，

你的心地是如此坚强！我这辈子做牛马也难以报答君的万一！
信息还没有看完，她的眼泪“唰”的盈满了眼眶，心中酸酸的，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往昔与他在一起的情柔蜜意浮现在脑海，映出了尘封的记忆，千年冰雪也可以与阳溶化，她那句引以为耻的话，刺痛着，弥合着。她删去了语句顾自“哼”了声，又敛下了回信息的念头。

钱留生为了那张反馈表要考核的事，又是慎洁签的字，左思右想，不扣不行。自己到企管部门这么多年，谁也拿他不吃劲，聋子的耳朵——摆设。特别是郝大正，就说他只会抓小鱼小虾，进出门查查证，看看自行车棚子，人行道干净不干净。这明明是形象工程，何况也是上头的要求，不应付也不行；偏到了他们嘴里就变卦了。官林和马休安也同大郝一个鼻孔出气，这个工厂啥都不要，单剩下他们的质量和安全，口头上整天就挂着“一票否决”，拿着虎皮唬小孩。这质量安全是你们一个人搞得？有本事说生产处，见到巴尘华都是绕道走，屁也不放一个，就和他这个管理部门过不去，离婚又怎么啦？离婚也受法律保护！这回来真的，哦，听说郝大正要上了，一个个都缩头，猴巴结的样子，恨不得不但不扣失职人的钱，还要倒贴几个给他才好。那么这违章指挥就不予追究了？自己就不信这个邪！这企业管理创优，就是要在制度面前人人平等，赏罚公正。考核细则才下达一年，还是姜志云批准的，我就不信你们敢冒全厂职工之大不韪，专扣小兵辣子不成？钱留生坐在窗户前，眺望着岗山大道，移栽的梧桐已冒出了丈把新枝，老树透芽竟然也是青春勃勃；宽宽的马路直达石陵市区，由南到北，就像九曲银河接到了云端，啥时清闲了非得买辆摩托，悠哉游哉逛一趟岗山石陵马路不可。他的脑海里又冒出了“哈巴狗”那个神奇的词，这慎洁关键时刻还是卫顾着他，亏她那声“哎哟”，要不祸从口出，这三个字一出口，马休安可以扛着，他是责任部门，白得罪了官林。得罪官林就是得罪陈贞珍，继而得罪陈贞勤连着姜志云。都说“四大家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国营厂何况不是？姜家柳家子孙后代都是官，真的是官子官孙；主人翁养活了姜柳不说，还延及后代，听说还要实现年薪制，计划模式引进市场经济薪酬，亏他们想得出。这慎洁也是，你签什么字？自己明里为她开脱，不是和官林过不去么？官林似乎也有道理，他不觉暗暗怪慎洁多事：要你在上面签什么字？明天就叫明敏拿下去，他汪狄没的字在上面，表是算不得数的，就像离婚一样，要双方的签字才能生效。

思虑之际，反正闲着，手机静悄悄的，几个月听不到慎洁一丝音讯，今天这么一摆弄几句话一交流，往昔在分厂的镜头历历在目。还是回到那边好，就是没官位靠近她点也好。他挥了挥手，想赶走涌起的思绪，见不是头，赶不走，忙打开电脑，进到邮箱有两封新邮件——

请教，很是惭愧，《堂·吉诃德》应该怎么去读呢？看来我的领悟力还是太差劲了。说老实话，我真的感觉到唐·吉诃德是迂腐哦；固然，他是有种锲而不舍的毅力，但他那种对理想的追求也不能完全忽视现实的存在呀？对于骑士道以外的事情，他的见解，每每能让人心悦诚服，也许这也是这个人物矛盾而有吸引人的地方。可能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在很多方面有着清醒的头脑与辨别人判断力，但是在某些方面却是固执而迟钝，或许用“偏执”来形容更为贴切。哈，我明白了，不过最好还是讲讲，明白的还是有点糊里又糊涂。看来我们得需要自说自话来解释心中的迷惑。

谢谢！祝好
网友：心如止水即日草呈不吝赐教

钱留生邮件读完，油然而生出敬意来，能读懂《唐·吉诃德》，非平凡之辈，没有相当的文学功底是读不来的，而且还能提出点问题，有点新认识，那就更不是泛泛之人。记得前年和慎洁讨论外国文学，对莫泊桑的短篇和《安娜·卡列尼娜》倒是独有所钟，然而慎洁不喜欢安娜的叛逆后的自杀，认为那是懦夫的表现，既然碰到了渥伦斯基就、就、就了半天，慎洁也没有说出好的下文来，当时自己还笑她，没有办法还偏想个就字来，怎么成呢？也说到塞万提斯的，慎洁沉思了半晌，就说要好好读一下，想不到慎洁对安娜没有提供解决的办法，这个心如止水却说出了唐吉诃德的高明之处，扛着原始盾矛能与现实抗争么？只配和风车决战。哦，上次一激动差一点把自己的姓告诉了她，约了星期四见面的，不管怎么样，你不肯见面，我总得回个信，不要给对方小瞧了；再说网友见“光”死，网上无美女，美女身边的俊男多得很，哪有时间花在网上？钱留生回信道：

好妹子：
钱留生一写完这三个字，就暗笑起来，这话有点戏噱的味道，人还没有见，怎么知道她是好，人家称呼他哥，他就喊人家妹，是否轻佻了些？他不管，反正网上神侃而已也。他接着写道：

《唐·吉诃德》过时啦，看看席慕蓉吧，还有村上春树吧，看看徐志摩吧，人间真情的抒发。唐·吉诃德今天看来就是对历史的嘲弄：当然它唯一的伟大就是对那个时代的讽刺。那些所谓的高贵者实际上还不如桑巴，不过为了自己的理想情人而牺牲自己还是值得的，尽管这种牺牲有时是无谓的，毕竟他已经付出，人就在追求过程中得到了升华。我喜欢这种追求——尽管是无谓的。感情就是一阵风，无缘而来无由而去。读唐·吉诃德就是这种感受，否则他何必去攻打风车呢？

同样祝你愉快每一天！在你那个地盘上早日遇到个知心人早结下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