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

万紫千红

　　母亲，人间第一亲；母爱，人间第一情。

　　因为我十个月的时候，母亲背着我上山砍柴，把我放在山脚下，我钻进柴垛，母亲砍完柴下山，到处找不到我，大哭起来，以为我被狼吃了。从此，母亲害怕失去我。

　　母亲从牙缝里挤出钱来，给我买了一个银项圈，意思是怕失去我，用圈子套住。还请算命先生给我算命。算命先生手指动着，嘴里念叨着，子鼠丑牛……叨叨了半天，最后说：“这个孩子有水灾，要防水，要防到十六岁，十六以后就没事了。”

　　母亲信以为真，每天絮絮叨叨的，“不要玩水，不许到水边去。水里有水鬼，要吃你。”母亲总是这样吓唬我。

　　可是越不让的偏要弄，也许那个时候我就有逆反。母亲每次去生产队上工，我都偷偷地拿着小木桶和小粪箕（一种可以用来捕鱼的工具），到河沟、塘边插鱼。

一次，母亲收工回来，看见我一手拎着桶一手拿着粪箕回来。立刻走过来，拿走小木桶和粪箕，狠狠地训了我一顿。第二天，我趁母亲上工，又拿着小木桶和小畚箕出去捉鱼了。母亲收工回来看我不在家，就到处找，到处喊。看我在塘边用小畚箕插鱼，立刻冲过来，夺走我的木桶和小畚箕扔得老远，一把抓住我，来到柴垛前，抽出根细竹丝，对着我的腿就打。我痛得直蹦。母亲一边打一边说：“与其让你在水里淹死，不如现在我就把你打死！”并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捉鱼。我哭着答应了。半夜，母亲端着灯，看着我腿上的伤痕，用手轻轻地摸着，我只觉得一滴滴冰冷的水滴在我的腿上。

　　那时候，生产队长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双抢”期间，天气炎热，每天中午会让队员们休息几个小时。那时候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大家在树荫下或是家里堂屋，找块塑料布或是垫子，往地上一铺，就躺在上面睡午觉。每天母亲躺下，让我睡在她旁边，闭着眼睛给我扇着扇子。母亲因为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一天中午，姐姐见母亲睡着了，就用手轻轻摇摇我，做个出去的手势。我一听立马起来。姐姐拿着一个木桶，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天真是太热了，太阳像火一样烤着大地，走在上面觉得烫脚。姐姐带我来到田野里。田里稻子收割完了，田里的秧苗也栽了不少。我们走在田埂上，只看见田里的水在冒泡泡，一条条泥鳅半死不活地躺在哪里，还有直挺挺的躺着的。一动也不动。姐姐说：“田里的水要开了，这些泥鳅都烫死了。”姐姐让我拎着桶，她下水捉泥鳅。我也要下去，姐姐狠狠地说：“你不许下来，就站在田埂上。”走过几条田埂，姐姐捉了许多泥鳅，桶都快满了。姐姐说：“回去了，明天再来。”

我们高高兴兴地回到家，母亲醒了，看到我和姐姐捉泥鳅，气不打一出来，拿起扫把丝就要打我，我大声叫道：“是姐姐叫我去的！”母亲训斥姐姐：“宝子（我的乳名）防水，你还带她去捉泥鳅？”姐姐辩解道：“没让她下水，就站在田埂上。”母亲说：“牛脚印里都淹死人，以后你再叫她出去，连你一起打。”

　　我念书的学校离家有三里路，要经过一条小河，河水很深。每天母亲都叮嘱我，不要去河边，要走桥中间。

一天雨后，路上都是烂泥，凉鞋里都是泥巴。我站在河边，一只脚站着，另一只脚在河水里洗着，一下没有站稳，掉进了河里。我在河水里扑腾了几下，喝了几口水，眼看就要沉下去了。这时一个老伯伯刚好路过，他把我从河里救了上来。

母亲知道我掉进河里，吓得脸都变了色，叮嘱姐姐，让姐姐每天牵着我过桥。她觉得我掉进河里，魂肯定吓掉了。决定每天晚上到河边给我喊吓。

　　那条河离我家有两里路，路上一边是山，山上树木葱茏，晚上黑魆魆的，真的让人害怕。我不知道柔弱的母亲哪来那么大胆？也许她的心里只有孩子，为了孩子忘记了害怕。

每天夜深人静以后（据说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把掉了的魂喊回来），母亲背着一个大竹扫帚，来到河边。她先用扫帚在河里沾沾水，把我的一件衣服搭在扫帚上，然后牵着我，一边拖着扫帚，一边大声地喊，她喊一声我应一声。““宝子！”“哎！”“不怕啊！”“嗯！”在外面吓着回家啊！”“嗯！”““猫子吓了，狗子吓了，回家啊！”“嗯”东南西北吓了回家啊！”“嗯”.......寂静的夜空回响着母亲给我喊吓的声音。两里路，母亲就这样大声地喊着。进了房间说：“宝子，家来了，回家里来了！”不但晚上喊，鸡叫的时候，悄悄来到我的床前，拉着我的手，拍着床沿轻轻地喊。这样晚上喊早上喊，连着喊了七天。七天下来，母亲嗓子哑了，人瘦了一圈。

　　母爱是伟大的，母爱深似海。什么语言都表达不出母亲对我的爱。

母亲离开我已经四年了，但母亲的音容笑貌却永远永远镌刻在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