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雨靴的虞美人（节选）

玉恒

大家都散场了，她还在对着镜子磕磕碰碰地练习。夜幕降临时，满头大汗的她却一点休息的意思都没有。“走了吧！我觉得基本没问题了。”我劝她。“不行，还是不够自然。”倔强的她根本不听劝。直到她摔倒在地上，双手费力地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脸颊上的汗水和眼睛里溢出的泪水悄悄混在了一起：“学习成绩差的时候我选择了得过且过，可是跟你们成为好朋友，大家在一起排练以后，我不想再得过且过了！我要证明自己可以，我不想让大家之前的努力白白浪费掉！” 我扶起她，说什么也不让她再练下去了：“不会浪费的，你的努力绰绰有余了。我相信明天所有的同学都会为你的表演感到骄傲的！”今晚的风有些萧瑟，树叶被吹掉了不少。昏黄的灯光洒落在路面上，如同月亮洒在人间的银辉，我俩的影子就像是剪纸一般贴在铺满银辉的路面上。“你这么拼，阿姨明天会准时来的吧？等她发现你是主角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多惊喜。”我跟她讲。“想太多了，她不会来的。”她苦笑着说：“她这几天接了建筑工地上的活儿，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根本没问过我毕业典礼的事情。”“别这么悲观，你说过，当四个季节都不合心意的时候，第五个季节就出现了。希望总是存在的。”说来也巧，话音刚落，对面有个瘦高的身影推着一车重物背着光朝我们走来，走近一看，正是小余的妈妈。“阿姨。”我赶紧跟她打招呼。“你们俩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她问我。“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今天彩排多花了些时间。”她没再说话。我见她走的是上坡方向，车上又装着砖头，推起来比较吃力，便走过去帮她推起车来。看小余还傻站着，我招呼她快点过来，于是我们三个人推着一车砖头在夜色中缓缓前行。夜空中一层薄雾缓缓升起，残月像是偷偷打了个盹儿，亮晶晶的星星牢牢嵌在它周围，守护着它浅淡的光芒。 当太阳再次照在充满生机的校园里时，四处已经挂满了气球和五颜六色的飘带。毕业班的学生在操场上集合，等着家长们的到来。少年先锋队升起国旗，大家高声唱响国歌。结束后，校长开始讲祝福语，介绍活动流程：“今天参加典礼的除了我们全校的老师外，还有部分低年级的学生，更重要的是还有我们毕业班学生的家长们。能够见证孩子的成长，对于家长来说，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啊！等会儿就请大家先移步大礼堂，六一班的学生们将在那里带来精彩的演出！”刚解散，我就迫不及待地拉起小余说道：“走吧，去大礼堂门口接家长了。”没一会儿，我爸我妈来了，阿勇阿磊也来了，身边果然多了个留着齐耳发的小妹妹。她轻轻一笑，脸上的酒窝怎么也藏不住了。我刚想说点什么，却见阿勇故作神秘地把手往后一拱：“你看，还有谁来了？”这时我才发现他们后面还藏着爷爷呀！看着爷爷憨态可掬的样子，我一把抱住了他。一旁的小余欣慰地看着我们，直到我把他们送进礼堂。我出来的时候，小余望着校门口，表现得有些失落。“阿姨可能在路上耽搁了，我们边换衣服边等吧！”我提醒她。“还等什么，我早就说过她不会来的。”等她收回视线的时候，眼眶已经湿了：“走吧！不然时间来不及了。”她转身进了礼堂。我看向校门的方向，心里默念着，当四个季节都不合你心意的时候，第五个季节就出现了！ 来了，那个瘦高的身影真的出现了！今天的她是那么特别，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就像一只逆风飞翔的蝴蝶。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我激动地拽着跑进了礼堂。 化妆间里，换好服装的小余正在打扮，当她从镜子里看到妈妈突然出现的时候，明显愣住了。“女儿，因为妈的原因，连累你被同学们说了很多闲话。妈今天本不想来给你丢脸的，但一想到你昨晚回家后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的样子，妈厚着脸皮也要来看看。”阿姨的眼里包满了泪水。“妈！”小余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过身一头扑进了阿姨的怀里：“你没有给我丢脸，你是我的好妈妈。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藏起雨靴，不该和你怄气的。”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打动了，眼眶一个比一个红。“不要再哭了小余，妆都花了。”“是啊，演出马上要开始了。”小丹小茹她们纷纷围上去劝她。阿姨替小余擦干眼泪，打开门往观众席走去。小茹替小余补好妆后，大家一起来到入场处做准备。大幕徐徐拉开。…… 【幕10】星空小余换好了漂亮的蓬蓬裙，我们把她放在舞台中央铺好的云朵上，然后褪去凤凰大衣，恢复到原本的样子，踩在舞台两侧的云朵上唱起歌来，小余伴着歌声优雅地跳着舞。 即使表现得仍然有些不完美，甜甜的笑容却始终荡漾在她的小脸上，绽放出了独一无二的光彩。看着她娇巧的身姿，熟悉的风景再度出现了，她就像一朵特别的虞美人，淋漓尽致地开在了我身边！我清楚地看见，台下的阿姨已经泪如雨下了，她大概从来没发现女儿可以像今天这么美，就像小余也从来没发现穿起碎花裙的她可以像今天这么美一样。 这一刻，她俩都是主角。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停下来的小余走到舞台前，双掌合在胸前，用莹玉般泛着光的眼睛注视着台下，幸福的笑容在她脸上一点点地绽开。 分了神的我差点忘了该驾着云朵去接小余了，还好有旁边的同学提醒。我自信从容地踩着滑板朝发着光的她滑过去，就像是一位骑士朝着他的公主走过去。她抓住我伸出去的手，跟我面对面站在滑板上，眼睛里装满了温柔。时间像流星一般灿烂地消逝着，她用左手挽着我的右手，我俩端端正正地朝台下的观众鞠了一躬。 我爸、我妈、爷爷······全部深情地注视着我俩。今天的他们时哭时笑，表现出了一副我平时根本看不到的样子。我渐渐意识到，让大人们改变的，并非是一只藏起来的雨靴，而是生活中关于彼此的点点滴滴。细节的影响总是潜移默化的。谢幕词响起，大幕缓缓降下：当生命和生命交汇，当思想和思想交织，当情感和情感交融时，一分一秒都显得珍贵，一点一滴都值得铭记。用心去感悟，我们都是一朵朵怒放的花，燃烧着生命的激情，盛放在彼此的世界里。 在大幕即将落地的瞬间，我问小余：“关于那只路过你生命的小鸡，真实的结局是怎样的？”她淡然一笑：“你认为，结局还重要吗？”是的，不重要了。当四个季节都不合你心意的时候，第五个季节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