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

徐桂芳（六月栀子花)

”妈，我去理发了啊。”

“嗯，去吧，路上骑车慢点，反正就是理个发，不着急哈，”

望着他已经一米八七的背影，真是觉得时光飞逝。恍惚我陪他理发还是昨天的事，怎么就长大了呢……

陪儿子理发实在是件又煎熬又有趣的事情，所以我常常会空出一下午的时间，专门来做这件事。

三岁的儿子已经开始对自己的发型有了固定的审美。他不喜欢奇形怪状，也不喜欢潮流的嬉皮，就认定一种比板寸稍微轻佻些的发型。头两侧象板寸一样短，头顶部比板寸略长，还有削碎。他说，这样睡觉觉可以拱被子，头发乱了也可爱。

儿子头发多，发质又硬。很小时也给他理过板寸，头发刚理完还好，洗两三次头，头发就长得像刺猬，隔着两层衣都能扎得人心毛乱乱的。每次我一呵斥他，他就用圆圆的小脑袋往我怀里拱，一边拱，一边笑着叫喊：“小刺猬进攻啦……”我只好举双手投降。

　　儿子喜欢的理发师是在这座城里小有名气的一家理发店里。朋友推荐说这家店做女士头发特别好。我去看了一次，环境还可以，便办了一张会员卡。

那天本来是我要去洗头。因为连续几天睡眠不太好，想着去按按头部改善一下头部血液循环。去的时候带着儿子。三岁的儿子特别爱说话，理发师一边给我按摩头一边逗儿子，不记得两人怎么就绕到理头发上。理发师说：”你在我这理过发没有？““嗯……没有。”儿子羞涩地弯下眉眼，长睫毛盖住眼。理发师弯下腰望向他的眼睛：“要不要试试呢？””不要“儿子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积木，抬起头看了一眼理发师，眼睛弯成月亮型。“为什么？”理发师把他抱到旁边的椅子上，瞅着仍低头玩积木的儿子。”剪刀咔嚓、咔嚓好怕……嘿……嘿嘿……“儿子从椅子上滑下来，右脚踩在左脚背上，两只肉嘟嘟的手捂住嘴，把脸趴在椅子里笑。“给你理个帅帅的，你敢么？”儿子仰起脸，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地看了理发师几秒，没有作声，一下子爬到理发椅子上：“我坐好了。”

年轻的理发师左手轻轻梳起，右手的无声理发器慢慢地推。推一剪，用两只手端着儿子的头对着镜子端详一番，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做一件艺术品。我静静地瞄着镜子里的儿子，居然舒服得昏昏欲睡，长睫毛瞌下来，头开始歪。理发师忙招呼旁边的学徒过来扶着儿子的头。“姐，你儿子好乖哦，理睡的孩子我头一次见。”理发师笑。

　　在这儿之前，给儿子理发都是在小区门口的婴儿理发店理。那儿的理发师是位中年女子，她理发有个习惯，每剪完一刀喜欢在空中空剪一下，那空剪的“咔嚓”声寒寒的，让旁边等着的我听了也实实打冷战，儿子听着便不由自主地缩脖子，理发师便要不断停下来提醒:“伸直脖子……”以致每次理头特别耗时。

理发师看见儿子长睫毛已经不再忽闪，便让人关了店里的音乐。”我又没睡，关什么音乐。“儿子突然睁开眼睛，盯着镜子里的理发师，黑眼珠滴溜溜转。”哈哈哈哈哈……快打开音乐。”我看着剪刀下的儿子，忽儿帅气，忽儿憨态样，忽儿又有了敦厚气，忽儿又有些嬉皮……头发每短一分，那型则变一种，儿子配之以嬉笑怒骂的各种表情，像川剧的变脸。我还是暗暗捏着一把汗，希望那剪刀定格的一刻，儿子可以是一个欢欢的笑脸。

那次理发回来，邻居都夸他发型帅的可爱，他从此就记住了这个发型。孩子的心总是澄澈透明，他说好，那就是他的心真的觉得好。

　　儿子六岁那年，那家理发店全员学习提升，关了几天门。恰逢儿子头发长长期，我便又选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有点名的。进店之后理发师很是热情，嘴也甜，又是给儿子拿薄荷糖又夸他帅气，并说要给他设计一个超酷的发型。儿子笑笑，俨然一幅大人口气：”不要，还照我这个样子理短就行。”理发师或许以为儿子还小，并没有把儿子的话上心。他边理边同儿子东扯西拉：我给你理个贝克汉姆型，酷帅滴！儿子倒是心情挺好，配合默契地调侃：别太奇怪，像个小怪物，哪儿哪儿都让人围观滴！

二人调侃甚欢，可剪刀并没有嘴皮子可人意。儿子一直闭着眼，不知道镜子前的自己。当理发师把儿子的头发当实验品般一寸一寸修理得近乎光头时，我忍不住暗暗着急，我又不能当着儿子的面直接说出来，怕理不完就要翻盘，只好一次次凑到理发师跟前装作审视儿子头型地暗示，可理发师是个木头人，根本不懂得意会。扯下围布的那一刻，儿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由晴转阴，扁了嘴。“理得太难看，还贝克汉姆，简直就是犯人！”儿子没有再看理发师一眼，黑着个脸，径直奔出店，留下理发师，僵住原地，哑口无言。我望着尴尬的理发师无奈地摇了摇头，付了钱，一言不发走了出去。来接我们的先生看着儿子的样子很是笑，儿子快速钻进车里，忍不住大哭一气，第二天上学坚持要穿带帽子的衣。

　　儿子十岁的时候，每次去理发都是提前跟理发师电话约好，一进店里，理发师人在店里等候。具体理什么样式，是改新还是延旧，儿子自己与理发师商量决定。那日理发师约的顾客颇多，理发师便跟儿子商量可不可以多等一会儿，让几个着急的顾客先理，儿子也不问我的主意自己早欣然同意。理发师觉得不妥又跟我商量，建议我可以先去忙别的事情，等儿子理完发他打电话给我。本来我是专门空出时间陪儿子理发的，也不知道去哪儿。我望着已经和我一般高，马上要升中学的儿子：“你一个人可以么？”“没事，我一个人就行，你每次在这儿不张是干坐着等？”儿子有些兴奋。我忐忑地尝试离开，人并未走远，只是到了附近一家超市，随便挑了点日用品，其间，只要听到相同的手机铃声，总会忍不住看一下手机，直到听到儿子的声音“妈，来接我吧，理好了。”

儿子中学的时候，突然改变了发型，是易烊千玺的那种，三七分。我和先生都觉得这种发型头发留得颇长，使整个人看上去没有少年的干练和青涩，一下子到了青年的成熟，反对过几次也无效。因为这个发型，儿子几乎天天中午吃完饭开始洗头，洗完了还要吹，折腾约半个时辰，太影响他午休，劝说过几回让他别天天洗的话，也不管用。一日，接他放学，我前面站着几个女生。其中一个指着快出校门的儿子对另外几个女生说：”快看，出来了、出来了、就那个最高的，帅吧！”那女生喊了一声儿子的名字，儿子看过来的视线也看见后面的我，他没有应答，迅速向我径直而来，那几个女生回头看了看我，突然都噤了声，笑着逃走了。我跟先生商量要不要暗暗警示一下儿子，先生说，下次理头直接让理发师给他推成光头，我顿时语塞。

那事以后送儿子去理发，我特意留下来陪。我看着理发师仍是照原样修短点的操作，我便作 漫不经心状：”今年太气太热哈，秋天了还动不动就汗流满面，杜老师，干脆改一下风格，给他理个平头，又凉快又能经长，我可以省点理发钱。”儿子马上抢话：“不用。”“怎么不用，你天天洗头又费水又费电，你看你们班上那个谁，直接光头，多方便，洗脸时多抹几下就洗了头。“儿子“噗嗤”乐了，“就他那颗光头，我们班都叫他傻子！”理发师也乐了。“姐，那样同学们要笑话他，会伤孩子自尊，我这次尽量给他理得比原来的短些，方便孩子收拾，也不影响孩子形象。”儿子和我都无话可说。

　　今天，儿子喜欢的理发师不在，儿子等不及就同意徒弟上了手。头发再一次被摧残得近乎光头。儿子一进家门对憋着笑的我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老妈，他哪里是理发，简直就是揪发，太疼了，还好，我终于忍下来了。”听完儿子的话我笑不出来，心疼地拍了拍儿子的背。

所有的成长或许都是伴随疼痛！无可替代，唯有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