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彩礼

青藏高原

　 文/青藏高原

上世纪70年代初期，在陕西关中农村，男女青年订婚，按照当时约定成俗的规矩，男方要给女方家若干彩礼，彩礼包括礼金和衣物。当时的礼金说“份”（一份礼是240元，一份半礼就是360元，有的礼金是两份礼或更多）。衣物则以“身”量化，俗称几身衣服（即做几身衣服的布料，有棉平布，有灯芯绒布，在农村，把灯芯绒布也称为条绒布，算是高档布料了）。这些彩礼，就其价值，在今天看来实在不多，但在当年普遍贫困的农村，已经成为男方家庭一大开支，有的家庭要为此省吃俭用多年，才能娶一个媳妇。

那时候，我刚高中毕业，和社员们一块下地劳动，慢慢的也融入到了村里十多个未婚姐妹中，和她们一块上工劳动，一块聊些女孩子特有的私密，一块憧憬未来的生活，关系非常要好。

当时，十八、九岁的女青年到了定亲出嫁的年龄，男方家里会在定亲的日子里，按约定送上礼金和几身做衣服的布料。那时候的布料花色不多，大多是纯色。

那时候，农村没有通电，没有电视机。大家白天上工，晚上的娱乐活动几乎为零。小姐妹们一般都是在家纺线、织布、纳鞋底。（我除了不会织布，也会纺线和纳鞋底。因为下乡前为了帮家用纺过石棉，所以纺起棉花来也得心应手）。所以，到定了亲的小姐妹家里看彩礼成了一件很开心的事。

我们一般都是下午放工的时候，几个人约好晚上去谁谁谁家看彩礼。定亲的姐妹也大大方方的邀请大家去家里，一来开了大家的眼界，二来可能也是为没定亲的姐妹有个参考吧。

吃过晚饭，姐妹们就三三两两的去看彩礼。

彩礼（衣料）一般是用织的很细密的格子粗布包袱包着，包袱四四方方，做的很精致。在包袱的每一个角还缀有用彩色丝线做的穗子，很是好看。

姐妹们把包袱放在炕上，解开后，里边是高高的一摞布料，大家边欣赏边“一身、两身”的数着。除了布料，还有头巾（四方形的那种头巾，现在已很难买到）。记得那时候的布料有平布、格子尼、灯芯绒，也有手织的粗布（织的很细，很精致的那种粗布）。灯芯绒在当时算是最上档次的了，如果婆家送的彩礼里有灯芯绒布，姐妹们一般是不舍得用它做衣服的，而是用它来做鞋面子，因为它比一般布要结实许多。一身衣服的灯芯绒可以做好多双鞋。

印象最深的是到梨树沟哲娣家看彩礼。包袱一打开，一层层红红绿绿的布料就显露了出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令人羡慕的灯芯绒布料，还有彩色格子的头巾。忘了那是几身衣服的布料，只记得很高一摞子。

有一年，公社开展提倡移风易俗，反对买卖婚姻的活动，号召定亲的妇女们退彩礼，要求各大队说服订婚的女青年退彩礼。那时，我正任大队妇女主任，退彩礼的重任也理所当然的落在我的肩上。那些天，我在姐妹中挨个做工作，每做通一个人的工作，就和她骑着一辆自行车，带着男方家的彩礼，去她们未来的婆家退彩礼。

每到一个人的婆家，我都跟着小姐妹享受到了“新媳妇”一样的贵宾待遇。一进门，先是每人两个荷包蛋，不一会，比平时丰盛许多，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上了桌。

当然，我们先要解释清楚这是响应政府号召，来“退彩礼”而不是“退亲”的，宣传移风易俗，反对买卖婚姻的意义，消除婆家的顾虑，让婆家不要担心。如此一番，一家“退彩礼”的工作便算完成了。

姐妹们的婆家一般都在方圆一、二十里的地方，基本都是农村家庭，条件有好一点的，也有差一点。记得有一家是在一条沟的沟边上住，家里很贫穷，只铺着一张席子的炕上，在窗户上用绳子拴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那是家里人忙，怕孩子掉下炕……。

就这样，我几乎走遍了每一个定亲姐妹的“婆家”，“圆满”完成了工作任务。

然而，就在“退彩礼”的工作告一段落后不久，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听到了几乎所有“婆家”将退回的彩礼又送回来了的消息。不但送回了原来退的彩礼，有的又多加了一身衣服料子。公社退彩礼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彩礼又送回来就送回来吧，要不然那些“婆家”会不安心的。

就这样，当年的“退彩礼”活动不仅没有给男方家里减轻负担，反而给人家平添了不少麻烦，甚至增加了人家的负担，这是让人没有预料到的。

我定亲，没有要过一分钱的彩礼。为此，我至今引以为傲。我总觉得：“彩礼”会辱没我们女儿家的人格，亵渎我们的尊严。

几十年过去， 那一段让人啼笑皆非的退彩礼工作，现在想起来，依然有些可笑……。

↓情深似海的师家山姐妹们

↓大雁塔前留个影

↓73年，我们马湖公社的妇女干部在蒲城县卤泊滩的“五七干校”学习了四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