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红薯

大叶

近日与母亲视频，六十多岁的人乐得像个孩子，拿手机的手抑制不住兴奋地颤抖，画面虚晃中，只见得绿色与暗红相间，再就一片模糊。

等她在那边平静下来，镜头也固定下来，这才看清，地上刚起了一堆红薯，红薯秧子萎在一旁，似在喟叹，终究结束了一生使命，红薯膀大腰圆的抱在一起，一串串争相抢镜。

一生务农的母亲，在农收这件事，如此没见过世面的兴奋，我多少不能理解，她兴奋的给我介绍:“今年开春，有卖地瓜苗的，贵啊，我不舍得买，我就买了三块的小地瓜回来发芽，栽了一小根垄，今天你爸说把地瓜起了看看，结果你瞅瞅，你瞅瞅这么多，大的一个得两斤多……”她拎起一挂在我面前抖动展示。

好似要把这几坨地瓜当成勋功章镶在胸前，土豆丰收一千斤没见她乐这样，萝卜丰收几百斤没见她美成这般，几十斤地瓜高兴成这副模样……

我想，一方面这是她第一次种红薯，客服了她的某些刻板印象。

另一方面，实在是收获超出她预期，红薯健硕的从地里陆续翻出，对她的冲击太大。

再者，她乐在通过这件事体现她当初决定的英明神武。毕竟这样以小博大的乐趣堪比中彩票，甚至因为参与了播种和收获，更扩大了幸福感。

母亲喜欢吃红薯，小时候家里帮外地贩红薯的山东人，在村里张罗了一个冬天的红薯买卖，只为几袋子红利，留作冬日里的调剂。

那年红薯留的太多，烤红薯，红薯饭，蒸红薯，吃的腹胀气胀，消化不当，最后还是剩了许多。实在吃不了，母亲就蒸熟，切晒晾干，红薯变成了茶余饭后的零嚼。

母亲虽然爱吃红薯，家里田园地从来没种过红薯，现在想来，母亲也是胆怯的。也许是思维的惯性，由于农村土地金贵，从来开不得玩笑，春天栽种的大多是他们熟悉又确保最大价值的作物：粮食。这样才能在心理上，自信的保证一年的收成，因为这收成决定了一家老小的接下来的吃穿住行。

想到那时候他们居然不愿拿出一根垄，种上喜欢吃的东西，对土地如一个守财奴般吝啬，我这心里还有些酸涩。

现年过花甲，种地已经是件闲事，做闲事往往用的是闲情，这份闲情在菜园里又显得淋漓尽致。如今菜园两边居然种了两排美人蕉，耳钳子花，野百合。

小时候每当从学校拿回花种，商量母亲种花，她都是一脸不耐，嫌浪费土地，浪费力气。今天的菜园里不仅有花，还有西瓜，香瓜，羊角瓜，很多不知名的稀奇物种，大多是四处讨得的种子，估计种下去之前自己都不见得知道会接出个啥。

现在种的接什么都不重要，越稀奇越开心。她想到种地瓜，便不足为奇了。

为了养育我们，她曾经讲究的是一亩三分地上的最大产值，严肃又保守，如今看来，并非思想上的固守陈规，终是生活所迫罢了。

而今，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耕画，明年的菜园里说不定全是地瓜……又或是她想种的别的什么。

看着母亲笑意炎炎的模样，我更高兴，她的生活开始有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