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长空栈道

若竹/52708852

邻居们散步时议论爬华山的事，我只听不语，似有华山归来不看山的淡然。
华山，我先后上过三次：第一次是1986年，那时没有缆车，爬着上去爬着下来，花用了两天一夜；第二次是1998年，山上修建了缆车，我们坐缆车上去，爬着下来，在山上盘桓了整整一天；第三次是2005年，不觉新鲜，缆车上缆车下，只需大半天功夫。
三上华山，印象最深的，要数长空栈道。
初上华山，缺乏经验，没做功课，虽这个峰那个峰转了两天，既不知有长空栈道这么一说，也没有转到长空栈道。所以，下了山，甚至后来许多年，也仍旧不知有长空栈道这一景的存在。

再上华山，是去新疆参加一个会议之后返回广州，路过西安，陪一块儿开会的四个深圳老师来的，仍旧没有做功课，也仍旧不知道长空栈道的厉害，所不同者，这次竟然“遭遇”了长空栈道。
一大早乘缆车上山，午饭后在中峰五人走散成两拨，跟在我身后的，只剩下娇小的黎老师了。那时穷，我们都没手机，不过上山时也曾考虑到这一点，约好若走散后在山下集中的地点和时间，所以也不紧张。
华山以险著称，虽在山上，仍需在突起突降的峰间攀上爬下，从转来绕去的涧隙穿来钻去。攀上拨云见日，爬下坠入深渊，转来豁然开朗，绕去层林叠障，真是移步换景，放眼收心，高成低就，远交近攻，好不快活啊！
不知不觉间，我们穿过南峰半腰的南天门，随着前面的游人，从岩壁的缝隙间，钻了过去。既没有心理准备，也没有前兆预感，甚至对钻出岩壁的缝隙之后何去何从，也不清楚，只管跟着山路和前面的游人走就是。
乍出晦暗的岩壁缝隙，顿觉眼前豁然，面前已无近景，满眼都是远山，那情那景，如同伞兵站到了打开的机舱门槛上似的。但容不得你多想，因为，身后岩壁缝隙的来路只容一人通过，身前下行铁梯不能两人上下，游人前下后上，哪有回头路可走？

绝壁朝外的缝隙间有一架铁梯。说是铁梯，其实是一些尺把宽手指粗的钢筋，嵌入两侧石壁，两边固定着粗大的铁链，权且作为扶手。我照着前人的样儿，背转身，紧抓扶手，下了去。黎老师跟着我，随后也下了来。至此，虽也感觉到背后的风险，毕竟，面对的是眼前的铁梯，而且一上午对华山的适应，胆中多少有了些豪气，也不特别紧张。不料，下到梯底，在小小的回旋处转过身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前面的进路，是万丈绝壁上，将三根碗口粗的圆木，以马钉并连一排，再在绝壁上打横锲入几根钢钎，把尺把宽的木排贴着绝壁悬放上去，木排上方约一米处光滑的石壁上，固定着一条粗大的铁链，人就踩着木排，扶着铁链，贴着石壁，象壁虎似的，沿右手边向西挪行，若稍有闪失，或脚踏空了，或手没抓住，身子向左一歪，那就如高空跳伞一般，那就一跤到地了。

我是什么胆量？这里不能不介绍一下：小时候，有天晚上，院里的孩子们在家属区的那幢六层楼上玩捉迷藏，条件是不准下楼，不准上天台，不准躲家里。孩子们分成两拨，他们十人捉我们十人。半小时后，其他九人先后被搜了出来，却找不着我。于是，他们合起来，十九人从一楼搜到六楼，又从六楼找回一楼，地毯式搜了几个来回，仍不见我，只好大声认输，我才现身而出，原来我把自己悬挂在六楼一侧走廊栏杆外面。大家纷纷遣责我这种不要命的玩法是“耍赖皮”，我分辨“你们谁有本事谁就藏到外面去，我看你们谁敢？！”

可现在，就凭我这胆量，站到长空栈道上，不瞒你说，腿肚子都在打颤。尤其是扭头朝下看，花白的悬壁深达数百米，晃得人头昏眼花心惊胆战，只觉得抓着铁链的双手，怎么使劲也无法抓紧；踩在木排上的双脚，一个劲儿往外出溜；贴在岩壁上的身子，怎么紧贴也会有一股劲儿往外推似的。心呯呯乱跳，喉咙窜出火苗，想叫想嚎，欲哭欲呕，要拉要撒，似疯似狂。但我知道，既然走了上来，就没有了退路，是死是生，怕也没用。心一横，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眼前的石壁，终于挪过了长不过二三十米的栈道！从那边上了岸，坐在朝元洞前，我不禁长舒一口气，伸手一摸，脸上身上，早已冷汗淋漓。
没容我多喘一口气，后面过来的一个小伙子，问：“那个女的，是跟你一起的吧？她过不来，在栈道上哭咧。”
我一惊非同小可，怎么慌乱之际，竟把跟在身后的黎老师忘得一干二净？急忙返身救美。此时栈道上的游人不多，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三几个人，就见面无人色的黎老师，双手缀着铁索，整个身子，包括脸，都贴在石壁上，一动不动，就这么闭着眼睛，声泪俱下，嘤嘤地啜泣着。我连忙挪过去，用双手、用双脚、用全身，把她环在石壁里，对着她耳朵，大声喊：“不要怕，有我呢！”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怕得要死。我单身过栈道尚且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黎老师这一刻若是不清醒，松了铁链来抱我，我们能否平安抵达彼岸，就难说了。
过了长空栈道一劫，如同罪孽深重的人，承蒙大赦天下一般，无不额手称庆啊。只是，黎老师不仅没有丝毫感恩之意，且一路抱怨上了贼船跟错了人，直到在山下与另两位老师会合，仍不歇嘴。
最后一次上华山，是单位组织同事们一起去的，有过了教训，积攒了经验，且人多胆壮，走上长空栈道，自然轻松了许多，甚至还逞能似地，一手抓着铁链，一手拿着相机，为那些初次品尝栈道滋味的同事们，拍下一些惊恐万状的写真呢。
华山南峰的长空栈道，无疑是我遍游祖国大好河山之中，最为险峻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