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念念的青村老街

文言

<p class="ql-block">  中学时期,我曾经来过奉贤青村镇乡下学农,那时只有十三四岁,距离现在快六十多年,藏在记忆里的东西十分遥远和模糊,我记不得我们所在农村在什么村庄,什么模样,我们干过什么活,住过什么房,吃过什么饭菜。但是有二个事件却印象深刻,且伴随我一生的感情世界。</p><p class="ql-block"> 第一件是魂牵梦绕的水乡记忆。记得当年派我跟着一个贫下中农到青村镇上,也就是现在打卡之地青溪老街买菜,农民伯伯在船头上摇船,我坐在船尾观望,小船从一条小河穿到另一条河,左拐右转,穿梭漫游,划出轻柔的水纹;行船的沿途,除了咿咿呀呀的摇橹声外,一切都非常宁静,河水清沏见底,小鱼儿在水中自由地戏游,这对于一个从城里来小女孩来说,是多么新奇有趣。到了老街,我们从一个破旧的码头上去,不记得有什么房子,只记得有一个很大的晒谷场,很多农民在地上摆摊卖菜。农民伯伯买好菜,背到船上,又咿咿呀呀地摇船上路,直到中午时光才回到了住地。这一段记忆沉淀在内心深处,几乎慢慢忘却。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努力想往上海调动,最后落实去青浦党校工作,当时我和先生在昆明事业正处上升阶段,且有很好的发展空间,不少亲朋好友劝我,不要从高校往党校调,一切从头开始会很艰难的,更何况是从省会城市调往上海的远郊乡下,是不是值得,我也对这个人生选择纠结犹豫。但后来听说青浦是个水乡,一下子就把我内心深处尘封的水乡美好记忆唤醒,说来也巧,那时正流行江珊唱的“梦里的水乡”这首歌,我一遍遍地听着江珊的歌声,象是给自己打气加油,“我用一生的爱,去寻找一个家”,江珊的歌曲让我深深感到,我就是那片土地上的人,我从那边过来,我的灵魂归宿还是在江南大地。最终,我们成全了人生的重大转身,这个转身没有让我们后悔与失望。今天想来,人的每一段经历都会是一笔财富,这个财富储蓄在心灵的深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成为你人生选择认知的价值取向。</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第二件事是父亲那温暖沁心的苹果。我在奉贤下乡劳动时,父亲正在奉贤某个农场的“五七干校”下放劳动。“五七干校”是一个时代的怪物,文革期间,毛泽东的“五七指示”,要求“广大干部下放劳动,这对干部是一种重新学习的极好机会,除老弱病残者外都应这样做。在职干部也应分批下放劳动”。于是,父亲作为市政府机关的干部,又带着有“历史问题”的枷锁,去到了奉贤海滩边的“五七干校”劳动,接受改造。当时,年少无知的我根本不知道“五七干校”是什么东西,也不了解大人们是背负着什么样的痛苦去接受改造。</span></p><p class="ql-block"> 转眼我们的下乡劳动就要结束了,老师让我们休息一天,并带我们到青村老街逛逛。到了老街,我一眼看见停在晒谷场边上有一辆公交车,上面写着“青村—五七干校”的标志,我一下子想到了同在奉贤的父亲,于是我就想乘上班车去看望父亲。我约上了小伙伴舒伟红一起前往“五七干校”。我们买了车票,乘上了公交车。汽车不知道开了多久,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农田前停了下来。司机叫唤道“五七干校到了”。车上的人纷纷下车,我们跟随人们一起下了车。</p><p class="ql-block"> 下车以后,我一下子傻了眼了。眼前是一片灰色的农田,一眼望不到尽头,一群人在田间耕作。身后是一栋无人住的破旧的房子,房子前有一块平地,从青村来的公交车停候在那里,等待回青村镇的乘客。这就是五七干校吗,父亲在哪里呢?我满心的迷茫和懵憧,天空是灰暗色的,冬天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象刀割一样。伟红焦虑地问我,“你爸爸在哪里呢?”我不知所措。爸爸在哪里呢,“五七干校”在哪里呢?正在我们惊慌失措的时候,从田间劳动人群中走过来一个人,走近一看,正是我的爸爸,我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父亲大声呵斥:“你来这里干什么?谁让你来这里的,赶紧回去。”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我们上公交车。我满心的沮丧和难过,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有骂过我,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火气那么大。父亲看我难过的样子,马上放缓了口气,:,“赶快回去吧,班车走了你们就回不去了”。他一边说,一边从米色的人字呢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苹果,放在我的手上,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说,“快回去吧。”这时候,我感觉到苹果是暖暖的,父亲身上的温度象电流一般,温暖了我的心灵。接着,父亲帮我们买了回程的车票,我们懵懵憧憧地返回了青村镇。</p><p class="ql-block"> 若干年后,我和父亲天隔一方,他去了安徽黄山的小三线,我发配到云南的边疆。第一次从云南探亲回上海,父亲专程从安徽回来,看见我面黄饥瘦,知道我在边疆缺肉少油,他对母亲说这孩子还在成长发育阶段,没有营养怎么行啊。探亲假期结束了,我带着母亲给我准备两大袋咸肉咸鱼炒面粉,千辛万苦地回到了云南。父亲隔几个月就会从安徽黄山给我寄两三包奶粉,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奶粉绝对是个奢侈品。后来听母亲说,这个奶粉是上海市政府配给给小三线干部的特殊待遇,父亲省下来都寄给了我。每当我用勺子干嚼那充满奶糖味的奶粉时,我总会想起父亲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的那只苹果,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温柔和慈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