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常也平常（二）

青萝

封控四日记

　　我用琐碎的文字记录，形成流水账，以致敬这个不寻常的年景。

29日晚儿子告知，明天一家三口开车回来（高铁如此方便，为什么开车呢？因为猫臭臭吧。

养宠如养人。自从儿媳在北大校园里收留了它，十几年忽攸过去。它已成为货真价实的家庭一份子了。

30号一早他告知：本市出现疫情，开车计划取消，儿媳和猫留京不动，二三号他坐高铁自己回来。

今天国庆本庆，阿姨推老妈出去不一会儿便回来，惊慌地告诉我，本小区15号楼出现确诊病例，小区已经被封了，人可进来但不能出去。

难道说，“狼”又来了？

不仅来了，而且更加立体而具象。

下楼一看，果真，一片惊慌慌的景象，院里的超市、菜铺，物资秒光。还没反应过味儿来，接到顺丰电话，儿子购来的一箱螃蟹到货了。提着螃蟹，钻进小区的另一家菜铺，基本也已秒光，胡乱捡了点儿底子：一只不太新鲜的白萝卜，两个小西红柿，一个茄子。不由地想起上海被封两个月的景象。。。

唔，肉蛋奶都可维持一周左右，米面充足。如果小区持续备不上菜，需要托朋友送货的清单：酸奶、炒米，各种根茎类蔬菜。只要有土豆！对，只要有土豆、牛心菜，日子就可凑合。对我们这些经过饥饿年代的人们，分分钟可转入战备模式。但心里还是顿起波澜，有些慌。

什么阖家团圆，郊外看看红叶，一切计划均泡汤。这个不太平的日子，唯一的确定性就是不确定。

小区被一隔为二，也算封控逐渐人性化。

西边轻，东边重，我们不幸在东边。

站在餐厅可见对面的涉疫楼（禁足）。入夜，几乎灯火通明。这是一座以七八十平米为主户型的小高层，业主大部分是年轻人吧。

这些孩子们，几乎没受过生活的重锤，生活在给他们补课。

今夜，你们是否安宁！

与此同时，大学好友在天津滨海新区某小区也被封。我们真是天涯共此时啊。

　　 第2天

儿子回不来，螃蟹回来了。那就即时满足，吃螃蟹。细细的剥，供老妈，她很高兴。本来一家人一顿的数量，现在我们仨儿，得分三天吃。

一边教阿姨吃蟹，一边给她讲：

我的朋友敏，祖籍苏州，一只蟹加一杯桂花酒，她能吃一个晚上。

桂花酒是什么东东？过去与青梅酒齐名，说不清是果酒还是白酒，总之都巨难喝。难喝为什么喝？情趣呀。即便到现在，又有哪个酒不难喝！可历来，贪杯者依旧车载斗量。

将上述对话传给敏，她回道：真怀念那样的日子，没有压力没有焦虑，看什么都是好的，吃什么都是香的……

唉，那时即便缺吃少穿，但依旧是无敌青春。

况且没有传染病与疫情😭。

疫情在扩大，小区里又出了一例确诊，楼自然封了。确诊猛增至44例，全市随之进入特别状态，全部小区均有限禁行。今日扫码做核酸时，突然觉得搞笑，我们人类与疫情间，像不像一场堂吉诃德式的战争！人定胜天，也许不过是良好的愿望。该来时来，该走得走。来去终有时，最终握手言和。

呵呵，还是有美好。比如，当今的螃蟹肥美，比如秋风拂面，秋阳和煦，爬山虎、黄庐，枫叶，依次幻化出一片火红，灿烂，触目惊心。

第3天

封控第3天。

过往的24小时里，疫情数字陡然上升，至80例了，有点儿触目惊心。全市几乎所有的小区都实施封控，送货的，大小供应链的齿轮生锈卡壳，不少被困在家里。今天小区三个超市的鸡蛋就是秒空，后续送不来了。

现在我的运动，就是一天去两三次各个超市，查看物资供应，需要不需要的顺手买一些。总体米面油充足，挂面、方便面应有尽有，基本菜品也不少。与儿子视频，他警告我不要乐观，还是应备些方便面等。上海教训实在惨痛，那么繁花似锦，巨大的城市居然缺吃少穿，说不行就不行啦。本市在全国这盘棋中实在比重太小，为了不影响大局，确实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比如再封一个多月。

北风起，秋意浓，一昼夜降温得十来度。昨天下午我还穿真丝衬衣，今天下去做核酸时就得穿冲锋衣了。几个业主群里每天吵吵嚷嚷，热闹非凡，不时传来坏消息。正在排队时，我前面的一个青年男子忽然被他太太拉了出去，说他们的楼里刚刚发现了确诊，马上要封了。

“快点快点，再买点挂面和土豆。”年轻的主妇急匆匆嘱咐着先生。

等待做核酸的是长长的队列。一位带小孩儿的女士玩手机相当入神，与前面的一位相隔五六米。后面的人看不过去催促，她无动于衷，一直低头弄手机。“你再不往前走，我们向前插队了。”一位男士忍不住大喊。她如梦初醒，嘀咕一声：我怕传染我嘛。这么欠揍的话居然没啥反响，可见人们的忍耐阈值已大大提高了。

京都金阁寺

看片儿（在京都小住的日子），内容是一个日本东京的女孩儿，在京都骑自行车慢慢闲逛，体味那些百年老店，做寿司，做点心，调制调料，烤鳗鱼等慢生活，背景是京都灿烂的秋日。

人生可以不成功，无所事事，消除过分的欲望就内心安宁。寻一城，觅一事，忠一业，细节传递着无声的温暖。观众在下面大量评论：被治愈了，豆瓣评分9.4。

被封控唯一的好处，就是心安理得躺平。

第4天

下午三点，我斗胆下楼在小区走一圈儿，万籁俱寂，无人气无声响，自己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回廊上插着一些小红旗，在清朗的秋气中拂动着。

昨晚10点，业主群报：本小区荣登高风险。这可能是卫健委的标准吧，发现三例确诊就可以确定为高风险（其中两例都是13岁的孩子）。反正被封控三四天了，即便低中风险也总归出不去，只能由他去了。

一觉醒来，才发现事态完全超出预期，相当严重：本地确诊数字飞升为144例。无症状200多例，高风险小区为78个。虽然同被封控，但高风险带来的变化还是猝不及防：最要命的是，小区内的所有超市菜站均要停止运营。当然还有，核酸再不须下去排队，要等工作人员上门。

自此不能下楼了？

物资供应源切断，生活可怎么办？问业主群的物业代表。几问后，她就毛了：我不知道，我就管发通知，你们实在想知道就给市长打电话吧。

k！公民社会的养成岂能一朝一夕！上海的教训就是如此。把经过职业训练、具有管理能力的人统统关在家里，让基层人员负责整个城市的运转，不是小马拉大车是什么！辛苦归辛苦，不胜任还是不胜任。既然清零是基本国策，那就应步入常态化管理，该启动的应急预案在哪里？

目前仍在摸索，有待改进。

东门外的建筑就是恒大城，已延迟两三年，至今未交房。别比惨，今年实在意外迭生。

1楼是新搬来的业主。夏季，主人栽下的菜苗现在已经成熟，小辣椒红彤彤的。他们好像预知这场风波，最近出门了。

和同在一个小区的闺蜜n咫尺天涯聊天儿，才知昨晚发生了很多事情。她的老母是离休干部，常住某医院保健病房，失能失智，靠输液维生，平素由两个护工照看。昨天忽接指令，本医院被征用为新冠专有，所有的病人都需自想办法离开医院。简直是愁死人的节奏！漫不说带着完全不能自理的病人离开医院能去哪里，就昨天的气温突降就能要命。奔哪里，怎么走，全靠自理。她说着叹气，唉，医生都说，看着这个景象真扎心。

最难的是自己还被封着。于是只能靠电话，吵架，各种申诉，安排其他的亲戚……将来我们的独生子女们哦，遇此困境可怎么办？真正不寒而栗。

当然后来经过协调，几位离休干部终转到了省中医院，目前5人一个病房。

昨晚约10点，关系好的超市老板给我发信息：姐，鸡蛋来了，快过来吧。我拿了二三十枚后，便停手了：货源统共10板，总得留些好意给他人吧。今天得知超市停业的消息后，又觉得自己有点无谓地蠢。灾难袭来，难不应自保为上？但违反三观的事会鞭跶良心啊。

阿姨听到超市停摆的消息后，告知我要下去转转。一会儿便提着一大堆菜满载而归。令我惊喜非常。你想想啊，她相当得意：人家昨天都进了菜，不卖就坏了。通知归通知，总有漏洞。

于是她一声不吭扎到西南门的菜站，果真如愿以偿。再晚10分钟就什么都没了。她说。豆角，西葫芦，黄瓜，西红柿，鸡蛋……堪称丰盛。

阿姨的老公在另一个小区做保安，这几天颇惬意：哪儿缺岗了他补位，有供应的盒饭，骑着小电车自由行走。值夜班简直如同放假，因为人都被封控了。

我慢悠悠地操作擦窗机擦玻璃。外面秋阳晴好，天空湛蓝。

窗明几净，也是对非典型生活的一种尊重。

过些年，我们还会记起这些时刻吗，如何定义这些五味杂陈的生活碎片呢？

毕竟是整整三年，喜不喜欢，都镌刻在无差别的生命里程中。

月上中天，天朗气静，又快到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