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白天陪孩子,可是今天是重阳节。应该问候、孝敬老人的日子,我一个老人也没有问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心里自始至终都有一个坨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陪了小的,老的都忘了吗?我也会老,我也会面对无人过问的年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认识的老人,大部分都已经故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辈当中,吊脚楼里一起生活过的人,都已经七零八落了。想起来,心中怆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吊脚楼里出生,从吊脚楼里搬到另一个山窝,然后长大,那些看着我长大的人,大多已经入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本房的老人中,除了我的母亲,还有少数长辈活在人世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搬到了石门县安溪乡的大伯父,跟我父亲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我的奶奶跟我的祖父,是叔嫂配。奶奶的第一个丈夫,是我祖父的哥哥。祖父的哥哥死了。后来,我祖父的原配许家婆婆也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生活总是要继续。他们就叔嫂婚配,成了一家人。两兄弟的所有孩子合到一家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伯父就是我祖父和奶奶排行第一的孩子。大伯父搬家到了石门县亮垭子附近的高山崇岭中。在七岭生活的时候,爷爷给大伯父娶的妻,是清水溪陈家的女,跟我的奶奶是亲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去了亮垭子,一两百里路,他们几年也难以回来七岭一次。他们有一个儿子,其余的都是女儿。三女儿嫁到了我家所在七岭吴家,这算是叶落归根。大伯父的儿子,前年已经去世了。好多年没见了,再见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亮垭子下面的一抔土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伯伯我从来没见过,只听说过。二伯伯是我祖父的一个哥哥的孩子。他哥哥去世了,留下一个儿子,妻子改嫁,嫁到了鱼泉附近的一个地方。小时候我看到过,来看她跟我二伯伯的儿子,就是我的德雄哥哥。德雄哥哥留在了七岭。也是我祖父养大成人的。德雄哥哥快七十了,回去的时候,一看有些老态,风湿病比较严重。我回去的时候,兄弟见面,一起抽烟,不能喝酒了。他话不多,偶尔跟我说说从前的事情。2021年的夏天,还在大柳树下跟我一起照了个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伯伯,这是大三伯,也是我祖父养大的。他是我祖父另一个哥哥的孩子。祖父的哥哥死了,祖父从别人家接回来养大成人。现在至少也得接近九十了,他的妻早就过世了,留下一双儿女。大三伯一个人把他们拉扯大。他的前妻是三合口划子溪的人。前妻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嫁到了大尖山那边。有时候,他还得拉扯这个女儿。那会儿我们还没有搬离吊脚楼。三伯伯在县里电影院工作,儿女都在外地工作,孙子在外地服役。所以,三伯伯也成了一个人。六十岁退休后的二十多年,他闲不下来,走街串巷捡废品,每个月还能搞几千块钱。现在不搞这些门路了,身体很好,活到一百岁很有希望。我在县城里复习、考大学的时候,就住在他家里,他每天给我做饭吃。我拿到了入学通知书,他比我父亲好像还高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三伯是我父亲的同母哥哥,八十年代就去世了。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去世后,我的三妈妈一个人把两儿两女四个孩子拉扯到成家立业。前两年三伯母也去世了。去世之前,四个孩子是她一手养大的,吃尽了千般苦,受尽了万般难。她比我的父亲还小一两岁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姑妈是我的祖父唯一的女儿、父亲几兄弟唯一的妹妹。姑妈早就过世了,去世前的那一年,五一节从长沙回去,她在床上躺着。我买了些蛋白粉,去看她,骨瘦如柴,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知道来日无多。没过几个月,父亲的信里告诉我她走了。此后,姑父就一个人守着他家的那一栋房子和山场、田地。他的儿女也在外劳碌,有时候回去看看,但是绝大部分时候是一个人生活,养猪养狗,耕田种地。回去了,我站在岗上,看着他的大房子,看着他站在田间的背影,看着沙田边姑妈的坟头,默默凄然。我回家的时候,有时候请他来我家喝酒。他八十左右了,很健康,不骑马了,不养牛了,养条狗作伴;他现在还不能闲下来,地里的活路,比年轻人都干得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的亲弟弟,我的幺叔,七岭岗上的老八,带着我的幺婶娘,早就离开故土,去了洞庭湖边的常德,他们家是两个女儿。我的那两个妹妹都嫁到常德,离开七岭,成了外乡人了。他的房子、田地和山场,都卖给了张马溪边来的寇家。有时候,思念故土故人,他们也会回来住一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那一辈的亲族,只有我母亲和姑父还在七岭,大概就是这样,孑遗不多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吊脚楼早就拆掉了,我离开吊脚楼后,几十年都是在外读书、谋生。跟我一起长大的人,吊脚楼里兄弟姐妹们,对面吴家的老表们,表哥表姐们,结婚嫁人,也早就四散而去。人不在了,吊脚楼不在了,各自奔忙去了。几两碎银子,足以消磨任何边角和思恋。活着是重要的,活着是最重要的。这是人的本能。</p><p class="ql-block"><br></p> <div><br></div><div>外房的老人,两个舅舅都不在了,只剩下两个舅妈,看着我们这些外甥长大,看着我们这些外甥变老。年底让哥哥嫂子给他们寄点腊肉,打个电话,似乎做了点什么,其实什么也没做。我读大学的时候,还是我的二舅妈和二舅舅送到岳麓山去的。读书的时候,所有的开支当中,如果父母亲解决不了的,大部分都是我的这些舅舅、舅妈、老表们接济。<br><br>母亲一九三九年生人,父亲一九四二年生人。父亲走了六年,走的时候,是2016年9月26日,我的儿子刚好三个月。父亲走了,母亲变成了一个人。吵吵闹闹都变成了清清凄凄。<br><br>母亲这么多年的生活怎么过的,我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她老了,她还在,她永远等着我回去。我不知道的是,她怎么摆脱孤独的梦魇。<br><br>我回去,她甚至跟我都很少说话了。她总是远远地、微笑着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心中悲凉无限。母亲现在还有孤独,因为有思念才会有孤独。我们将来可能连孤独都没有,因为没有思念我们的人了。八十四岁的时候,到我母亲的这个年岁,我可能也没有人思念了,可能都不在了。人不在了,孤独也就不在了。<br><br>七岭的书章垭就是两姓人。姓李的和姓吴的。 每年都会收到家乡的消息:四婆婆走了,四嗲走了,隔壁的堂伯走了, 隔壁的大妈妈走了;三妈妈走了,二伯伯走了;对面的吴大伯走了,吴家大妈妈走了,吴家大伯的大儿子走了……<br><br>跟我和我哥一同长大的同岁的虎军、虎云兄弟走了。先走的是弟弟虎云,死在了煤矿垮塌的灾难中,我当年差点跟他去了同一个煤矿。<br><br>他的哥哥前些年也死了,被人杀死在山西。听说,死去的消息还是当地派出所的人传回来的。他被我们当地人派的杀手骗到山西去后杀死的,挨刀没断气,爬出玉米地后告诉了当地农民自己的姓名和家乡。这才有消息传回来,知道他死了……我们家三兄弟,他们家也是三兄弟。他们家三兄弟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跟我的弟弟年龄相当。<br><br>比我低一个辈分、年长十岁左右的景连也走了……一个气壮如牛的人。跟我家是多少年的情谊。他的媳妇,我母亲在战马村寇家的侄女,是我父母亲做的媒。每年过年,还给我父母亲背块腊肉一只猪蹄。从来没有断过。<br><br></div> <div><br></div><div>外房的人中,两个姨妈,和我那没结过婚、跟我们一起过日子的哑巴姨妈,早就在八九十年代去世了。前几年,两个姨夫也相继走了,他们都是八九十岁,甚至九十多走的,都是寿终正寝。两个舅舅相继离世。他们的去世,我都觉得很突然,很仓促,因为,从来都觉得这些人应该是永远的存在,他们永远都会在田间地头,山窝窝里,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br><br>不,他们不在了,他们都走了。<br><br>去年回家给母亲看病的时候,因为疫情我留在家里大概有一个月。一天,我下楼倒茶喝。母亲坐在堂屋里,看电视的她,对着喝茶的我,突然冒出一句:“一个个的,都收走了”。听到这句话,我知道了她的孤独。熟悉的人都走了,儿子、孙子也经常不在眼前,孤独是难以避免的。<br><br>故人陆续故去,故乡还有归途吗?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忙什么,为什么忙?外面忙碌拼搏的我们,忙来忙去,回头都得收走,可不得都收走吗?这是轮回和天道!多回家看看哦,老表们、兄弟们,我们趁他们还在的时候。<br><br>老人不在的重阳节,没有意义。故人不在了,故乡就不在了;家人故去了,家乡就没有了。<br><br>有人说,你总是写你的那些乡情,你总是写你的那些亲族,你总是写你的那些山,那些水,有什么意义。可我就是忘不了那些山山水水,那些人。<br><br>可能这就是我,人之为人的愚蠢和执着。实际上,这是自己内心对故乡山水和故乡人的认同和皈依。<br><br>他们就是我们,我们就是他们。<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