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大兴场——发小分飞说幼稚 -古稀喜聚话沧桑

田平耘

……滚滚大江东逝水，浩浩荡荡，冲出铜锣峡。江北郭家沱锣旗寺，南岸牛耳沱大兴场，儿时，我家就在岸上住，抬眼即望江。郁郁葱葱的南山，孕含无量汁水，浸润到山脚，叮叮咚咚的溪水，跳跃着，蜿蜒着汇入长江。溪水清清溪水长，两岸茵茵蓝草香，故名蓝草溪。南山下，蓝草溪……虽然校名后来不叫蓝草溪中学了，乡土气息浓烈的校歌，她却和长亭外古道边……今宵别梦寒一样，时常浮现在脑海。

……清晨，金色的朝阳从广阳坝上升起，霞光映红天际，温家溪边偶尔有渔家在撒网。东山升起弯月亮，西边吟出渔歌晩，家乡山水家人唱。广阳上坝临近古坟沱边有一处大大的院落，翠竹护院，绿树环抱，山水映照，写画皆胜景。

……蓝草溪欢笑着融入长江，流过一处石阵，大小石头，高高低低，嶙峋错落，直抵江心，名叫黄腊滩。夏日洪波漫过顶，涛声震十里，行船险避让，观者方惊魂定。初春清流过境，就像梦中乖巧的幼儿轻缓地呼吸。滩中奇石众多。从一个乱石搭叠的耗儿洞爬行攀顶，两三百平方的硕大石台显现，不知多少日月的江水打磨，园润光滑，就像一个大舞台。时时有好动的朋友在这嬉戏，打闹，伴着川江号子嘶吼，或引吭高歌。

……滩中的水这时随天造石阵化身为奇形，深渊，素潭，清亮映射长空。凝神水里，幽深似望穿，乱石倒影中，恍惚有水怪会跃出水面。怕了，另寻一潭捞水母去。拿上事先备好的大白鹅羽毛，小心翼翼地伸向游动的，硬币大小的水母，待它收缩依附在羽毛上时，放入杯里瓶里，它又放开身体，一张一收在器皿的水中游动。圆圆的主体，细长的触须，我们叫它降落伞鱼。其实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桃花水母，因为它总是在初春桃花绽放时岀现。遗憾呀，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石头打烂石阵后，大舞台，桃花水母就不再给我送来享受了。其后虽有传讯桃花水母重现，可我回不去童年了。

……夏日江水奔腾，汹涌席卷黄沙，秋水舒缓，泥沙沉淀，冬春沿广阳坝内河见底，泥沙铺陈一带，偶有浅小水塘。宽宽窄窄，路过苦竹溪、牛头溪，到河口连长江。长沙坝的初春，种满了小麦碗豆，绿绿的一片。志友兄拎着家里的小铜皮锅，邀裹着一帮小兄弟，去古坟沱江岸乱石下搬螃蟹，在坝上掐嫩嫩的碗豆苗尖，到水边拎来清清长江水，架起锅，点上火，撒下盐，烧出螃蟹碗豆尖汤。喝一口泛着几滴油花的汤，真是美滋滋的。高峡出平湖，库尾水粼粼，没有了洪流黄沙，水落石出，长沙坝消失了，只余下一脉脉石梁，一湾湾水潭。

……大兴场的后面，有道不高的丘陵连向了远方。山上有棵歪斜长的黄桷树，树旁是条石犹存的房舍废墟，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拆掉了观音庙。站在黄桷树下废墟上，俯瞰夕阳辉映的锣旗寺、长江、大兴场，江水悠悠，房舍青青，虽然不知道天地之茫茫，却觉得孩童之渺小，空虚呀、肚子饿？工厂汽笛白雾冲天而起，一会儿响声才直震耳膜，过江的班船也拉响汽笛离开囤船，送下班的工人回家。一瞬间，家家的房顶升起炊烟，好似在催促玩耍的孩童，该回家吃饭啰。快六十年了，孤独的黄桷树周边长出了差不多高的稀疏杂树和低矮的灌木。黄桷树没有想像的粗壮高大茂盛，挂着红飘带的斑驳开裂树干，枯黄的枝叶似在顽强地告诉当年的孩童，我还活着等你来。

----观音岩下的摩崖神龛有三座一人高的造像，或微笑，或审视，或瞪眼。脚下几枝烛的残根，些许香纸灰，大概膜拜的信徒不太多，纸灰不耐风吹雨打。当年没有见这些造像，窄窄的土石路没有现在好走，没夙愿祈祷，轻轻的离开。

----入夜，喧嚣的尘华消停了，几位玩伴团坐在手端茶杯，一副文艺青年范的张大山周围，听他讲着一双绣花鞋的故事。淑华的小毛弟跳来跑去，他的婆婆吆喝着，小毛快回家，天黑了，山上的毛狗要出来，拖小娃儿到毛狗窝去哟。

----一晃初中就毕业了，下乡不远，走上四五个小时就行了，樵坪山，不通公共汽车。

……下乡好几年了，在农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过客，江畔妈妈住的地方才是家。深秋的一天，从生产队回到家，吃过晚饭，尚明兄来找我玩，听我妈说我回来了。我和尚明坐上大卡车同一天下乡，不在一个公社。他读书回城，算来有几年没碰面了，话说开来，重大毕业后，在外地冶金校教书了。我俩走过石板路，踏着沙坝，踩上石脊，来到黄腊滩楔入江心放航标灯的石头旁坐下来，觉得江对岸比大兴场距离还近。锣旗寺的街灯华光映在水面上像柔动的彩带，铁山坪下新华村一带，风摇树影中，路灯一闪一闪。脚下的江水潺潺轻流，思绪随着话语，滔滔不绝。蓦然，眼前一亮，我俩惊呆了，举头望长空，深邃蓝天中，一轮银盘高挂，原来不觉间，东山升起的秋月穿透重重游云，现出美丽的脸庞，水天顿时空灵。月下飞天镜，江清月近人，江畔何人初见月，嫦娥无奈戏奔月，搜肠刮肚，静默许久，尚明冒出一句，你赋诗来赞一下吧。我懵了，口不心想，你大学毕业，中专教师，格佬子出题，俺可是文革初中生，握锄修地球，能完成这个作业？此情此景，时至今日，也难相忘，可是我不会也无能答出这道题的。

……十余年前，又回大兴场，街面石板何时变成了洋灰地，老街房舍依旧，人迹稀少。取下街景，供销社前一老同学打招呼，快来这留一下影，我们供销社马上要拆了。留完影，心绪却是今天的故乡，还唱着过去的歌谣，月光下的阿娇，不要再摇船。

……云全同学提议，今秋集体搞一下七十岁生日聚会，虽然中小学同学不会同年同月同日生，可虚岁实岁，虚虚实实，借个题目，老同学在一起乐呵乐呵，摆摆龙门阵是同学们心意。市外他省市，连同本市内，绝大多数同学报了名，遗憾的是因为疫情，市外同学不能回渝参加，待春节时无疫再相会。发小分飞说幼稚＿古稀喜聚话沧桑。齐寿南山，是因为大兴场没有这么多同学吃住场所，就选择了南山景区红楼山庄。祝寿地在南山，寿比南山也挺合情的。莲子同学是夕阳红歌舞团员，请了团内兄弟姐妹来助兴，谢谢哟。不说聚会历程，吃住惬意，志友兄提供的美酒，载歌载舞棋牌乐，单是同学双手紧握，惊喜地唠嗑，分手五十多年，一下就叫出名字，就能体会到虽离别，没相忘的愉悦舒心了。

……拆迁多年，街未重建，可跨江大桥先合拢了。绵绵秋雨里，我和几位同学还是去了大兴场，对大桥留个影，虽取景太业余，聊慰心境罢了。

……自从下乡后，劳燕分飞，生活奔波，几度随工作迁徙，直至我心安处即是家。再回大兴场，心里几多矛盾，希望能重温往日场景，青山绿水依旧在，原貌难复存。总是百年老场环境，会合不上时代发展。大兴场改名峡口镇，多了几处跟得上时代的楼房聚居地，可老街还是栏板围着的垮房烂屋，不许人去。唯愿跨江大桥通车后，老街改建尽早完成，游子能寻回旧梦，又可笑迎随社会发展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