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打啥码 <br> 容海生一家大概可以算是我们这个城市最底层的穷人了,按照现在时尚的说法,也就是所谓的“弱势群体”。容海生今年五十有四,身材短小,长得有点老相,清瘦的长脸,戴了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加上平时衣履不整,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个旧时代的落泊文人。<div> 老容没有单位、没有经济收入、没有住房——这住房当然是指没有像那些有单位的人士一样,有一套属于自己产权的房改房。他们一家四口人,现在就租住在朋友的一套三室一厅的住宅之内;那个套间共有两户人家租住,他们两个单间。他每月只需要交二百块钱的房租。老容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靠着老婆出去蹬三轮车,给客户拉送货物。<br> 从经济角度来说,这个家庭也太脆弱、抗风险能力太低了,只要某个家庭成员患一场稍微大一点的疾病,就能从经济上把这家庭彻底击垮。面对这窘况,要是换了别人,愁也愁死了。可他老容在这一点上却显得与众不同。家境虽说贫寒至此,容海生却是个天生的乐天派。他是闲人一个,平时也没多少家务事可做,兜里就常常揣着跟老婆讨来的一两块钱,快快乐乐地随了一班朋友去街头的茶馆吃老爸茶。<br> 穷人也有穷人的快乐。<br> 老容的那一班朋友,虽说个个都是没钱没势、社会地位低微的平头百姓,但在吃茶时,也没有忘了高谈阔论、评论国是、藏否人物。众人高兴了,也会吼上一嗓子琼剧,过一把戏瘾。尤其是容海生,那琼剧唱得可真是有板有眼的,而且戏文也比别人记得多。说到这琼剧嘛,眼下,也是属于那种需要振兴的地方小剧种,现如今也没几个年轻人喜欢了。所以有人说,凡事到了需要政府出来振兴的地步,也就说明这玩艺儿离绝种相去不远了。<br> 说起来,容海生喜欢唱琼剧的嗜好,缘自于年轻时有过一段在文化馆工作的经历。是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三年,他中专毕业,分到A县文化馆搞创联。那时的容海生,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没有成家立业,光棍一条。单位也没给他分宿舍。他呢,只能临时宿住在文化馆的一间办公室内;晚上用两张办公桌拼起来当床,白天撒开后归位,用于办公。当时,用同样方式宿住在馆内、另一间办公室里的,还有一个叫黄越娥的独身女同志。这黄越娥当年可是A县琼剧团一个很有名气的旦角,1950年代中到1960年代的中期,她因琼剧唱得好而红遍了整个琼南。容海生分进县文化馆工作的那一年,因为县里要求文化下基层,要普及戏剧艺术,所以文化馆就把黄越娥借调过来,让她当了一个时期的琼剧辅导员。<br> 那个年头,馆内的各种设施十分简陋; 几行平房围出了个小院,小便所和洗澡房是一体的;无论男女的小便所都兼有简易浴室的功能。这男厕女厕之间,只隔了人头高的一堵短墙。有回晚饭后,容海生提拎了一只铁皮水桶去洗澡,就听到隔墙那头的黄越娥在唱戏。黄越娥唱的是琼剧《红叶题诗》中的主题段子。她先是扮着旦角唱道:<br>犹已深闺怯晓寒,<br>暖风吹梦到临安;<br>花娇软柳春如海,<br>却爱天涯一叶丹。<br>接下来又沉下嗓音,转换角色,自扮着生角唱道:<br>血战中原骨末寒,<br>可怜湖上恋偏安;<br>娥眉尚许酬霜叶,<br>愿结同心一片丹。<br> 要知道,这《红叶题诗》当年在海南岛,那可是一出著名的、家喻户晓的琼剧。该剧的剧情是:南宋末年。一个初春的早晨,西湖边上尚书府第内,朝庭礼部尚书姜华的独生女儿姜玉蕊,因对当时朝庭妥协偏安的政策不满,且耐不住闺房的寂寞,与随身丫环翠霞一同到花园赏春解闷。其时诗兴聊发,于是,便在一片拾来的红叶上题诗,且将此红叶掷入湖中,任其顺水漂流,又恰好让同样在春游的公子文东和拾得,进而以诗唱和,进而相慕,进而相恋的故事。<br> 这琼剧的戏文,把黄越娥带得入情入境。怎知在墙的这一头,居然把个年轻、血气方刚的容海生撩得心头痒痒的。实在忍不住了,容海生就把水桶倒扣过来,垫在脚底下,探过头去偷窥。所见到的情形,竟然是黄越娥赤祼着身体,手拎着一条毛巾,当水袖,一如在舞台之上,入情入境地在比划着戏剧里的动作。看来,这个黄越娥是一边洗澡,一边在即兴表演。容海生是一下子就惊呆了。而此时,黄越娥也发现了隔墙有人在探头探脑的偷窥。按说,如果是别的女人遇到这种状况,一般都要赶紧拿件衣物遮一遮私处,然后再把那个敢伸头窥视的家伙用“流氓”、“不要脸”之类的词句伺候一通。可那黄越娥却偏不这样。她也知道窥视者就是和她同宿住在馆内的单身青年;居然从从容容地把赤裸的身体转了过来,让容海生看个明白;然后呢,就用戏剧中念白、拖长的腔调,来一句:公子——侬家的身子——真的——那么——值得一看么?<br>事后,容海生越想越觉得出奇。这黄越娥还真是个天下少有的奇女子。不过,当时的他,还是惊骇得差点从倒扣的水桶上跌了下去。<br> 至此,年轻的容海生就开始暗恋着比他大了几近十岁的黄越娥。不过,抱定了独身主义想法的黄越娥只是把他当成小弟看待。感情很单纯。晚上没事时,她就常常手把手,调教年轻人演练琼剧段子。每当把戏唱得入情入境之时,两人就会在办公室里比比划划,按照各自饰串的角色表演:对白、吟唱。让容海生终身难忘的是,有一个折子,他饰一个公子,越娥姐饰一个丫环。她用矮子功(半蹲着演)围着他转。她那带点滑稽态的行姿,许多年过去了,依然历历在目。正可谓,人生如戏,戏即人生。那真可以说是容海生人生当中的一段最幸福、最难忘的时光。<br> 1966年,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灾难到来之初,黄越娥就倒了霉。她成了单位里宣扬封、资、修文化的反面典型,又是县文化界批斗封、资、修的靶子。在人身侮辱的风气盛行的时候,文化系统的造反派要给黄越娥剃阴阳头、挂破鞋。这挂破鞋,是因为风传她跟县文化局长之间有一腿什么的。容海生同情黄越娥的遭遇,当时就禀然站了出来,斥责那些造反派,说,你们这么干是不人道的,是侵犯人权!容海生这也是愤不择词,一点也不知道因着这不合时宜的几句话,竟把自己也给卷了进去。<br> 那种年代,“人道、人权”跟“民主、自由”一样,都是与资产阶级有着某种血缘关系的词汇,就像贵妇在街头碰上要饭的私生子一样,既使是自己所生,有着良家妇女名誉的人也是不屑于去当众认领的。文化革命运动到了清理阶级队伍的阶段,得了势的单位造反派就说了,容海生这家伙狗胆包天,不但胆敢跳出来包庇黄越娥,还公开宣传资产阶级的“人道、人权”。于是,也把他打成了阶级异已分子,清理回了乡下老家。到了文化革命后期,单位给他落实了政策,让他回来上班。如果当年他就这么回来上班,现在岂不就安安稳稳,过着领财政工资过日子,他的命运就会因此改变。说起来,也算是阴差阳错吧,那时的他是死活不愿意再回到文化馆了。他选择了去城郊县里新建的一家糖厂工作。这其中有几个原因:一是原来整他的那一帮人还在文化局系统,依他耿直的脾气,他不愿再看到这班人的嘴脸,更何况还要被他们管着。再者,是当时黄越娥也是因为上述原因,说什么也不愿再回文化馆。其三是,县城郊新建的糖厂方面答应,可以给他农村户口的老婆安排一个临时性的工作。那女人是他被清理下放回乡下时娶的。<br> 1990年代初,县(后改了市)郊的糖厂因为经营不善,一下子就倒闭了,两百多个职工因生活没有着落,作了鸟兽散。老容两口子也因此成了无业游民。他们一家搬回城里,先是在城里找块空地搭了个棚户居住,后来城市管理部门清理违章建筑,把他们的棚屋给拆了。于是,他们只得花钱租房栖身。老容家靠妻子一个人蹬三轮养活全家</div> 四口,再花二百块租房,对他们的压力不小。老容也不是没找工作,只是这个城市的工作确实不大好找,体力活他干不了;这个城市是旅游区,酒家宾馆虽多,但人家要的却是青年男女。老容想把关系转回到文化馆,但事情都已经过了二十年了,眼下又赶上精减机构,要办回去,再领一份财政工资,简直是难于徒手登青天。好在老容对这事情看得开,反正是日子年年难过,年年过。<br> 再说这年盛夏的一个周末的下午,老容又被一干茶友邀去吃茶。吃茶聊天时就有一个朋友说道:你们听说没有,黄越娥上个月得了乳腺癌走了。黄越娥终身末嫁,当年又是这一方土地上出了名的伶 人,在老一辈琼剧爱好者当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容乍一听到这消息,不胜感慨嘘唏;联想到三十多年前曾经与黄越娥相处的一段日子,心中就逾发郁闷。以往他与茶友吃下午茶,一般都要吃到六点钟方才散伙,可这一日,因为听到了越娥姐的死讯,五点不到,他就推说身体不适,恹恹地走了。<br> 这一晚上,上半夜老容辗转难眠,思想着如烟的往事;下半夜昏昏沉沉睡着之后,又破天荒作了一个怪诞的梦;在梦中,他竟然在跟年轻、赤身裸体的黄越娥相拥。云雨之后,黄越娥边舞着水袖边唱了一句琼剧的戏文。他也没听清楚戏文中的字和词,只听记得咪——梭——哆——拉的乐音。接着,又作了一个和已故的父亲相逢于老家祠堂的梦:他刚一进门,老父亲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侬啊,你先倒转过来嘛!<br> 次日下午,一干茶友再聚喝茶、聊天时,老容就把自己昨夜所作的怪诞之梦说了出来。当然,他是省略了梦见与黄越娥云雨的一折。也故意模糊了唱戏人的性别、姓名。前面说了,老容的茶友们都是五十至六十这个年龄段中喜欢高谈阔论的人,激扬文字不敢当,但指点江山却是喝茶之时,时时可为之事。那架势,要是退回到古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是可以在开国皇帝跟前当军师的人物。<br> 因为这个城市普通老百姓的时尚是买彩票,所以那些个私人彩票的摊子满城都是。随着彩票买卖的兴隆,应运而生的是马路边上的那些贩卖彩票独家秘码、中奖指南的小摊贩。信步走走,看看那些街头摊贩摆在地摊上的印刷品——真乃五花八门:什么程运指南、八卦图、星占图,林林总总不下几十种。围着买这些东西的人,几乎个个都指望着能买中大奖,能一夜暴富。老容他们的茶摊门前,就有几铺地摊,摆卖这些所谓的能指引迷津、达到胜利彼岸的彩票密码指南。于是,就有茶友就分析道:这梦可能与打奖有关系,这“咪-梭-哆-拉”嘛,不用说,肯定是3516。先人的让你倒回去,那不过是叫你把前梦所得的奖号的阿拉伯数字位置给调换一下。一番分析之后,茶友们都觉着这奖号得来十分的怪异,并从中看出了某种发财的预兆,故一个个回去之后,都买下了这个彩码,并且都按照各自的理解,把3516的顺序倒了一下,或者干脆买下了一组。<br> 经过这些年命运的坎坷,有中专文化程度的老容现在也不能不相信命运了。他怀疑这是那位驾鹤西去的黄越娥在冥冥之中、怜悯他的日子过得艰难,所以要给指引一条摆脱困境之路。他费了许多口舌,好不容易才说服老婆,给了他二十多块钱,把四个数字所有的组合全买了下来。可惜,这一期奖票开奖之后,他们一干人中,居然没有一个人打中。<br> 这一期彩票的中奖号码是3519。一干人在仔细研析之后,这才悟出:并不是老容所梦的号码不准!这倒一下的意思,其实是先人让你将该码的最后一个数字的6倒成9。买彩票的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如果开出来的奖号离自己买的相差得远了,他们不会有更多的想法。而碰上这微小的一倒之差,眼看着就差这一点点就能缚住黄龙,你说,这能不让人扼腕长叹吗?眼下,一个个都悔得想自己抽自己一顿嘴巴。<br> 有了这一回的经历,以前极少买彩票的老容竟也因此而进入半仙状态。一时间总是恍恍忽忽,总是喃喃自语:是啊,该倒一下,该倒一下。老容梦中的奖号很准很准的消息不知怎么就在他周围的人群中传开了。左右邻居见了面,都会追问他:“老容,这期打啥码?”老容心地本来就善良,虽然穷得要命,但他一点也不想胡说八道让人家去破费钱财。于是,他总是笑而不答。谁知,这笑而不答在别人眼里,就越发呈出一种神秘感。越有神秘感的人,就越有可能撑握中奖的密码。而越是如此,别人就越想要打探。<br> 在那段日子里,一天,老容老婆一个叫钟少波的远房亲戚过来找他老婆。他是来喊老容老婆去干活的。这钟姓的亲戚开了一爿小印刷厂,因为有这一层亲戚关系,但凡厂里有拉运纸张、杂货或将印刷好的印刷品给客户送上门之类的活计,他总会关照着让老容的妻子去做。也正是靠了这个,老容一家才有了活路。<br> 妻子蹬着三轮车走后,老容就去给钟亲戚沏了一杯茶。钟亲戚此时也没什么别的事,就坐下来跟容海生闲聊。他打量了一下老容那十分简陋的居处,满屋子没看到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却摆着个神龛,供奉着一尊观世音菩萨的瓷身。老容家穷是穷,但老婆在神龛前贡奉的水果却是日日不断的。钟亲戚问他:“容哥,最近过得怎么样?”老容苦笑道:“我们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两个孩子越来越大,吃饭、穿衣、上学要用的钱越来越多。我又没有什么收入。”钟亲戚说,“那你就要想点办法啰,老是这样下去也不行。”老容说,“像我们这样一把年纪的人,没有什么技术,体力活又干不了,工作不好找。你说怎么办好?”钟亲戚说,“最近,我听很多人都说了,你所梦的彩票号码非常灵验。你人又有文化,干吗不设法自己编一份彩票指南图?现在每个月都有人在我的厂里印刷这些东西。”老容说,“你是说那些卜占图?也就是说要作那种彩票指南的生意?”钟亲戚说,“对啊,对啊,很好做的。”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客户的彩票指南,展开了,说,“你看,这种图的背面,每一期都是固定的各期中奖号码,谁都一样。这一面,你只要每期象这个样子,编出一首能暗示中奖号码的卜占诗,画出一幅曲里拐弯、可以从中寻出0到9这十个阿拉伯数字踪影的图案,不就大功告成了。”<br> 老容为难地说,“我从来没学过周易卜算,要编出具有指导意义的卜占诗不容易。”钟亲戚说:“你只要编造一些不明不白,看上去一头水雾的句子就行。比如……”钟亲戚看到老容的窗台上有两只空酒瓶子,就启发他说:“无盖瓶子二三只……什么的,反正给他来个一头雾水,越是似懂非懂的越好。”老容说,“那我来试试吧。”他到底是个有点文化功底的人,平时也写点东西,沉吟片刻,大作即成。然后用纸笔誉清抄出:<br> 无暇偏路二三差,<br> 六七四五双日发;<br> 中平填陆间零附,<br> 九边携一运程大。<br>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随即草成卜占诗一首。粗粗看上去,也颇有卜占之意了。钟亲戚看了老容的诗作之后,神色即刻大变,一时间对容海生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别是对该诗最末一句的精妙绝伦之处,大加赞赏,说:“太好了,这不是正好合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约定。我说容哥,你可真是个人才啊,你既然有这个才华,怎么不早早用起来?怎么可以干等着受穷呢!”<br> 容海生苦笑着摇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此时若是有人问,此诗乃何意?就是老容自己,恐怕也只能说些天机不便泄露之类话来搪塞了。说句实话吧,鬼才晓得这诗中都写了些什么。<br> 接下来,钟亲戚又指导老容给卜占诗配上一幅前所述过的图案。说,“你每期都照此炮制。我们合伙,挣了钱再分成。我负责印刷。先试着印几百张,我还可以在市内岛内各县市的批发点跑一下,看看能批发出去多少。我们也批发,也搞零售。” <br> 彩票指南编出来之后,老容想到应该给自己编的指南起个商标名称。想来想去,决定将其指南起名为《天马彩票指南》。天马,是取 往来自由、天地广阔之意。钟亲戚首期试着印了五六百张。印制好之后,老容和钟亲戚找熟人将指南批发出去一部分,剩余的部分就找人零售。算起来,平均每张能赚个三四毛钱的样子。在《天马彩票指南》编到第三期以后,他们开始向周边乡镇的市场铺货。这样,老容每一期忙活下来,就能有个几百块钱的净收入。<br> 自从干上了这行当以后,尚若周围邻居中再有人问他,这期打啥码?老容就会大大方方的说,“你们可以买一张《天马彩票指南》试试看,听说那份彩票指南比较准。”他这么说,动机也是为了方便把每期的彩票指南给卖出去。正是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老容为自己的彩票指南作一点口头广告,是很自然的事,也不能因此说他不厚道了。 <br> 最初,这件事让老容在良心上多少还有些内疚,有些惴惴不安。他自己也闹不清楚这算不算是个正当的行业。总之,目前政府方面也没什么人出来干涉。后来,周边有人告诉他,他们组织了一个彩票小组,经常在一起讨论、研究这份《天马彩票指南》;每期都有心得。他们曾经按照《天马彩票指南》的指导,打中过大、中、小奖若干。于是,容海生更心安理得了。有一阵子,市里甚至传出相关的小道消息,说《天马彩票指南》背后,是本省彩票发行部门为了打击私人彩票贩子,故意通过这份指南,把相关的密码给泄漏出来。目的是为了让私彩贩子大亏血本,搞不下去。总之,这些子虚乌有的小道消息,着实让老容他们编印的《天马彩票指南》火了一把。<br> 虽说是一家人,睡同一张床、吃一锅饭,但他老婆并不知道是自己老公在干这个勾当。她知道的是,自己的老公现在每个月都在帮人家写东西,有收入了!这女人的优点是勤快,缺点是没多少文化。有好几次,他都看见她从街上买了《天马彩票指南》,回到家里,神秘兮兮的仔细的研究。似乎颇有心得。<br> 他还经常见到老婆很认真地跟邻居们讨论、研析那些占卜诗中每一句所影射的某个奖码数字。那神情,很有点科学家、学者在专心致志搞科研、搞学术的味道。这让老容看了大摇其头,又不好点破。他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个竹筒嘴,一但话到了她那里,肯定是藏不住的!就算她买了一份自己编撰的指南,也花不了多少钱。<br> 所以,这件事他一直在瞒着她。<br> 说心里话,他最顾忌的还是,如果这事让老婆知道,两个上中学的儿子肯定也会知道。这对于他们的成长影响不好。二是不利于自己的对外宣传。如果让外人知道了是他在编这种东西,就没有什么神秘色彩了。再者,自己编的东西自家人说好,难免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之嫌。别人总不会太相信!于是,他就劝他老婆:中不中奖,只是撞运气。别再花时间去研究这些东西了!他心里清楚,所谓指南上面的东西,全是出自他的手笔。<div> 如果他能撑握秘码,真有这等好事的话,他早就发财了,还会轮到别人?可他老婆总是在跟他犟,甚至说得有鼻子有眼——编造这个《天马彩票指南》的人是有后台的,所以很准!这还是本地彩票总部内部的人员某某某透露出来的。他老婆甚至还根据《天马彩票指南》的提示,悟出的某期的某个奖码,让她买中过两次小奖。这个一脑瓜子浆糊、无可救药的女人,就是这样用这所谓的事实,来证明她所说的不谬!<br> 这一来,弄得老容有点哭笑不得了。但不管怎么说,老容总算有了一条活路,有了这部分经济收入,一家人也因此活得滋润了许多。为这福分,老容有时就会想,这一切都是拜黄越娥荫福所赐!看来,到鬼节时要记往给她多烧几柱香才行。<br><br>2006年<br> <br>张量柱点评:<br> 作者的这篇小说里,描写了一个社会底层小文化人的生活状态。在小说里,容海生和黄越娥的那段同住在文化馆办公室的往事,写得特别精彩。两个细节让人过目不忘,一个是当年在文化馆办公室,黄越娥教容海生唱琼戏,甚至练习对手戏。他饰演公子,她用矮子功伴演丫环。再一是,黄越娥洗澡时唱戏,他偷窥。黄越娥的一句,公子——侬家的身子——真的——那么——值得一看么?<br> 在后来,是两个的命运发生的变化,也让看了感慨嘘唏。再后来,是容海生买奖券,期望中奖。买彩票,几乎成了这些底层人生活的一线希望。因为差一个号码,让其失之交臂,进而在亲戚的帮助下编辑彩票指南找到一条活路。<br> 小说塑造出了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容海生,也用很多篇幅描写城市底层市民热衷于彩票,真实的反映了社会底层小人物的生存状况。<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