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人在洛杉矶 【经历美国】系列 5，失业一年半，走出柳暗花明。

姜家健

我把自己在利民书店打工好比是在十年磨一剑，在练台下十年功。我也早有思想准备，不止是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我绝对没有想到，我只用了六年的时间就不得不剑出鞘，舞起来，为我的目标开书店，开始规划和动作起来了。

那是正当我把利民书店搞得最红火，生意最好的时候，1992年董先生和他的秘书徐小姐不幸在国内昆山地区车祸身亡。随后董太太接管了书店，她原先是不干事的全职太太。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把书店的一切全都教会了她，并完整交接给了她。1994年元旦新年伊始，在没有任何的预兆下，她毫不留情的把我给解雇了。

我自然会问，我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我辞掉？她说，在美国辞退是不需要理由的。我说，我是担心你撑不起利民书店。她说，不要你担心。我说，你真不应该辞退的人是我，这是伤筋动骨的。她说，地球不会因为没有谁而不转了，你操心了。我说，你不怕我也开书店吗？她说，请便。我告诉她，我现在不会因为没有工作而恐慌了，我也没有任何道义上的亏欠了，我心安理得我会去开书店，就在中国城。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机会和准备我都齐了，希望你以后没有后悔。她冷笑着重复一遍，请便啊。我突然领教了这世界上还真有什么叫翻脸不认人，冷酷无情的人。

话说回来董先生，他是香港水手出身，他怎么会开书店呢我也搞不清楚。但是董先生会懂得用人，他雇用到书店来打工的都是国内来的知识分子，所以在他手上的利民书店可以开了近二十年不败。董太太广东人，上世纪四十年代香港舞女出身，她接管利民书店后就迫不及待的“清理门户”，第一个干掉的就是我这个董先生的得力干将、唯一的福州老乡。我原以为新年新开始，我帮她把利民书店继续做好，她却带着家庭恩怨，心胸狭窄，自以为是，毫不留情的把我给开了。我深深的理解这个家庭恩怨的伤害至深，扭曲了她的灵魂。殊不知这是她最错的一招，“放虎归山”，提早成全了我去开书店。仅在两年之后，她就玩完了董先生从地下室创建起来的、近二十年历史的、在洛杉矶华人圈享有盛名的利民书店。

再见了，6年打工仔和保洁小哥的日子。

我开始失业了，我也结束了6年打工仔和保洁小哥的日子。我没有恐慌，反而一身轻松愉悦。我随即就在中国城文华商场看上了一个店面，下了定金，想好了书店的名字就叫它国华书局 GUOHUA Bookstore ，这等于是我在给自己下了志在必得的决心。我整理好我在利民书店打工6年所积累下来的国内图书文化界同业的资料，订下了回国的机票，我要回去寻找合作伙伴。

这时候刘冰先生慷慨及时的帮了我一把，他大概是看到我是个可以成事的人吧。他把他所有的国内图书文化界的资源全都给了我，叫我打着是他长青文化公司经理的旗号，回国去组团来美国办展。这无疑是在支持和赞助我，给我加油和鼓舞，让我回国的目标更具体明确，更有成功的胜算。

刘冰先生上海人，是中美两地都享有盛誉的著名文化人，是我尊敬的前辈。他拥有的蒙特利公园市的长青书局总店和名下十几家分店，以及长青文化广场，闻名洛杉矶华人社区。可以这么说吧，洛杉矶但凡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长青书局。他还搞出版印刷，特别的是他还是一个收藏家，且乐善好施，向中美两地的博物馆、图书馆、大学等捐赠无以计数，价值无可估量。他的长青文化广场，是洛杉矶华人举办各种大小活动和展览的必选之地，是洛杉矶地区传播中华文化的一个地标性广场。

这是2014年我和刘冰先生一起参加了在 UCLA 举行的纪念中美电影交流30年研讨会和座谈会时的合影。

2022年9月，90岁高龄的刘先生荣获全美中华青年联合会颁发“2022年度中华文化海外传承终身成就奖”。这是每年的亚太裔传统月和移民月期间，全美中华青年联合会联合英文《洛杉矶邮报》共同设立的年度大奖，有“中华文化海外传承终身成就奖”、“公共事务和华人社区服务终身成就奖”、“中国文化艺术杰出成就奖”等。这些奖项经严格评选产生，每个奖项只有一名获奖者，是在美国主流社会最具影响力和专业水准的华人权威奖项。

在刘先生的授权下，我自己用电脑设计名片，冠上美国洛杉矶长青文化公司经理的头衔，自己用电脑打印了几十张足够一路上用的，1994年3月过完春节以后，我飞上了回国之旅，一路上亢奋得睡不着觉。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迎来了深入改革开放，走进了中华崛起的新时代。真可谓是我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我很容易的就在北京组了一个《中国期刊展》团，有二十几人。那时候国内不知有多少的单位和个人都疯狂的想着要出国，却苦于无门。这时候我从天而降，可想而知是何等的受到欢迎和捧场，简直就是让你也会跟着一起发狂。

在北京，我和我的福州三中高中同班同学聚会了。他们都是精英，请看下图左一为1999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的计算机科学家林惠民先生，右一为中国科学院高能所研究员、中国互联网先驱许榕生先生，右二为当年的福建省林业厅副厅长吴炳清先生。每次我回国到北京都一定要跟林惠民和许榕生聚一聚，1994年那年正巧吴炳清在北京中央党校学习，我们四人难得在北京相聚，天安门广场留个影那是必须的。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留下珍贵同学情，一生一世一辈子。

沉浸在同学聚会的欢乐中，我完全忘记了我正在失业中，我完全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差距竟然是这么的大，我竟然是乐呵呵的，笑容跟加州的阳光一样灿烂。

离开北京，我南下武汉、上海、杭州、最后回福州，一路上还报复性的旅游了它一把。在武汉，我成功的组了一个《中国湖北三峡书展》团，也是二十几人，并定下合作开办《三峡书店》，我的“国华”店名主动让位给“三峡”。到杭州，我带走了中国美术学院 （ 原浙江美院 ）俞启慧教授的版画彩墨画作品，为他在洛杉矶办画展。

俞启慧教授版画彩墨画画展于1995年8月在洛杉矶中国城长城书店举行。

《中国湖北三峡书展》于1995年10月在洛杉矶蒙特利公园市刘冰先生的长青文化广场成功举行。书展结束后，我给每个团员100美元现金做礼物，刘冰先生折价买下了书展剩余的图书。买卖不成仁义在，书展方表示理解和满意，因为毕竟是我辜负了人家，放弃《三峡书店》，跟北京中国国际图书贸易总公司合资开办《长城书店》去了。

《中国期刊展》于1996年1月在洛杉矶蒙特利公园市刘冰先生的长青文化广场成功举行。

在这里我很愿意跟大家分享一下，这回组了两个团办展一下子就赚了比我一年打工赚的还要多。这要是换另一个人，早就经不起这么容易赚钱的诱惑了。然而我自岿然不动，初心不改，我要办实业开书店。我完成了从“国华书局”到“三峡书店”，再到“长城书店”的“字节跳动”，最后成功了长城书店。

由于是利民书店变故太大了，书店的国内合作方北京中国国际图书贸易总公司 ( 简称国图公司 ) 意识到事态严重，同年年底国图公司总经理刘质彬先生带上两名助手，来到洛杉矶做关于利民书店前途的调研。有趣的是，董太太把我给开了以后，却是换来了一位大伯级的老相好来顶替我的位置，再留下一位不会开车的大叔级老员工，她以为只要这样守着书店就行了。所以当北京来了刘总等三位重要客人，她们竟然没有派人接待，也可以说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了。

我知道后，主动找到刘总，我之前并不认识他。我跟刘总说，我现在失业着，我有时间给你们开车，全陪你们做调研。那时候我开的是一辆两门的旧车，每次上车，先要把前排的两个座位往前推，腾出空间后让后座的两位先上车，然后还原前排座位，再坐进去前排的两位。每当看到这里我总是一阵脸红，一直为委屈了他们三位京官而过意不去。好在他们并不在乎，没有讲究，还安慰我不要介意，让我好生感动和宽慰。

我陪同他们三个星期，让他们顺利完成了洛杉矶的调研。这期间我也坦率的告诉了他们我策划开书店的全过程情况，带他们看了我选择的书店铺面，报告了我中国行的硕果累累。临回去的前一个晚上，我请客在福州饭店为他们饯行。

席间，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天上掉馅饼，且真真的砸到我头上。席上，刘总很满意的宣布，经过调研，国图公司决定选择我做合伙人，放弃利民书店，就在我选择的新址从新成立一个新书店。

有个细节我念念不忘。那是刘总问我，依你看我们新开一个书店需要多少资金？你能投入多少资金？我回答完新开一个书店需要多少资金后，我说我打工六年攒下了就这么多钱，我全投了。这时候刘总非常温馨大度的说，那你就投你这些钱的三分之二，留下三分之一在身上，你辛辛苦苦打工六年，身上不能没有现钱。你就先就着你投的这些钱在美国开始做装修，在书店开张之前流动资金、图书、还有其他货都将通通到位，这样装修和开张两不误。

国图公司和刘总是我的贵人，是他们成就了我，成就了长城书店。长城书店这个名字是国图公司起的，我的“国华”再次让位。从此我们携手合作，开始了“敌营十八年”的红色之旅，在美国洛杉矶中国城经营长城书店实体店18年，弘扬中华文化，合作愉快，圆满成功。

长城书店的 Logo，国图公司设计的。

这是我进京到国图公司签署合作协议书时的留影。中间为国图公司总经理刘质彬先生，后升任中国外文局副局长直至退休。

这是调研时候的我们四人，聚首北京。左一为当时的国图公司总经理助理，后升任国图公司总经理、中国外文局副局长。左三为当时的国图公司驻外机构旧金山常青图书(美国)有限公司经理。

长城书店的总体设计，从书店的格调到布局，招牌的设计，橱窗的布置，书架的制作到摆放等等，全是我自己一手规划设计的。我请了一位木匠师傅，我打下手，我们两人从我刷墙刮地板，他打书架做起。

在装修的过程中，费用超标了，我把刘总留给我的“私房钱”全都搭进去了。有人说我，你傻呀，给多少钱就装修多少，没装修到的可以以后有钱了再补呀。这不是我的风格，我不能拿个半成品的书店来叫大家失望。我说有本事以后赚钱去，不要现在就斤斤计较。风物长宜放眼量，有长城书店，一切都会有的。装修完成后，我几乎身无分文了。看着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新书店，我联想到“书中自有黄金屋”用在这里多合适啊，我还怕什么？装修多花点钱又怎么样? 值当。跟北京方面我自始至终都没提这事，这点钱，不要算。

经过5个月的精心打造，一个崭新漂亮的书店，带着宽敞明亮的舒适店堂，琳琅满目的图书文化商品和多种服务侨胞的项目，按时迎接了1995年8月的隆重开张。长城书店的闪亮登场，在洛杉矶华人圈和图书文化界引来了一场轰动，一炮打响，开启了我和长城书店的新时代。

失业一年半，走出柳暗花明。在这里，我十分感谢董太太。应该应该。

（ 未完待续，欢迎点评、转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