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字作者:郭跃忠</p><p class="ql-block">美篇制作:郭兴文</p><p class="ql-block">图片来源:郭跃忠</p><p class="ql-block">背景音乐:真的好想你</p>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二十一点四十三分,太原——北京 188 次直快列车,满载着南来北往的旅客,在汽笛声中缓缓开动了。</p><p class="ql-block"> 站台上,前来送亲友的男人和女人,操着不同的口音和车上的人挥手道別。</p><p class="ql-block"> 安全线上,一位风度翩翩的姑娘,一边走,一边对着车窗里的一位年轻小伙微笑着道:“晓风,一路顺利返校,再见!”“再见!”晓风在车上大声应道。</p><p class="ql-block"> 列车抛下站台上所有的人,以及投向它的不同心境的目光,由慢到快、由近到远,渐渐地消失在黑夜的深处 ……人们开始离站了,昏暗的灯光下,只见那位姑娘仍然站在安全线上,两眼木然地注视着远方……</p><p class="ql-block"> 这位姑娘名叫陈丽,中等偏高的个儿,看上去二十二、三岁,一身得体的警兰色的确良制服罩着苗条、结实的身体,乌黑净亮的高跟鞋、肉色丝袜、粉红色的高领晴龙内衣上托着一张白亮的椭圆形脸,鬈曲松软的黑发自然地飘洒向右眉梢,一对深潭般幽静的眸子、高高的鼻子、小巧粉润的嘴唇各自镶嵌在适中的位置上。</p><p class="ql-block"> 站台上又恢复了间歇的安静,远处隐隐约约的喧闹声随风飘来,她下意识地回转身,揉揉眼睛,踩着几条晃动的人影,匆匆向出站口走去……</p><p class="ql-block"> 二 </p><p class="ql-block"> 初秋的深夜,大地也像睡着了似的,整个田野,除了秋蝉的叫声,一片寂静;一弯明月携带着星星眨着困惑的眼睛俯瞰着大自然。</p><p class="ql-block"> 188 次列车在河北平原上奔驰;车轮和铁道有节奏地撞击着,像催眠曲一样微微摇动着车厢内半睡半醒的旅客。</p><p class="ql-block"> 一丝凉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将丁晓风吹醒,他把放在臂上的头从小桌上抬起,望着昏睡中的旅客,一种寂寞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他从挎包里取出一本 《英语九百句》 打开看了两页,觉得无味,索性把书放下,两肘支在小桌上,双手托腮,侧目向车窗外望去。</p><p class="ql-block"> 远处,零星的灯光,高大建筑物的轮廓飞快向后退去,渐渐地他的思绪集中在一位年轻姑娘丰满的脸庞上。</p> <p class="ql-block"> 三 </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九年,山西的省城太原,混混乱乱,肮脏的街道,碗筷狼籍的饭馆,灰尘扑面的商店……可以张贴、刷写的建筑物壁上标语、大小字报一层压着一层。生活秩序、工作秩序没有了,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的感情也变样了,污秽的语言代替了文明礼貌,党政军商学工许多老干部被夺权,批斗、游街、下放……</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一年的秋天,丁晓风的父母也被下放了。一天晚上,全家人乘一列北去的火车,离开了多年生活的太原去晋西北一个偏僻、陌生的山村劳动生活。那时,丁晓风还是一个满脸稚气的初一学生,可生活的刀光剑影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p><p class="ql-block"> 在农村劳动生活了一年以后,根据上面的精神,县里给丁晓风的父母安排了工作,家也由农村搬回了县城。</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四年四月初,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县城里又一批学生,响应党的号召,在欢送的锣鼓声中戴上大红花,离开了县城,去农村插队。丁晓风默默地站在队列中,看着和他同去一个知青点插队的三十名男女青年陌生而活泼的脸 ,听着他们共同唱着的歌——沐浴着灿烂的阳光,胸怀着远大的理想,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夏末,山村的夜晚万簌俱寂。天空,月明星稀。微风吹拂着田野里的庄稼沙沙作响。远处,抽水机的马达声、蛙的欢唱声隐隐约约。</p><p class="ql-block"> 村口,公路旁的树荫下,丁晓风和陈丽坐在一堆沙土上兴奋地谈论着下乡后的生活、劳动、学习、理想。陈丽不是本地人,她的父亲是从外地调来这个县当革委会副主任,陈丽高中毕业后一心想着上大学,所以就转到了这个县,并且选择了这个离城较近、条件较好的村子插了队。初到农村,人地两生,打小没干过丁点儿农活,日子过得很不习惯。</p><p class="ql-block"> 一个月以后,轮到她和丁晓风给大家做饭,要不是身强体壮的丁晓风为她鼓气,她说死说活也不干。头天晚上,知青司务长就把明天的早饭作了安排。次日,他俩便起了个大早,忙了近两个小时才算做好两笼屉玉米面窝窝头和一大锅小米粥,外加一盆胡萝卜生拌咸菜。可是,到了中午,他俩发了愁,“天知道莜面是怎么个做法,这是诚心捉弄人。”陈丽难为情地咕哝道。“莜面我倒是吃过;但怎么做,也不清楚,咱们去找老乡问问?”丁晓风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本来吗,我说干不了,你偏能!”陈丽埋怨的说道。“别人能干,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干,难不成让大家看笑话吗?”丁晓风满脸不高兴,说完扭头走出了伙房。 </p><p class="ql-block"> 这时,陈丽后悔自己刚才话说的有些刻薄。隔了一会儿,丁晓风兴冲冲地回到了伙房,他一边动手和面,一边指点着陈丽,面和好后,俩人齐伙在饸饹架上忙开了……十一点多,莜面上笼,封好盖,俩人各自回屋看书去了。过了一阵,丁晓风去伙房准备做调汤,看见蒸笼上只冒着一丝丝热气,伸鼻子嗅了嗅,不像是干锅,这才想起没有添足火,赶忙拿铁锹加了两锹炭。不一会儿,大股热气便冒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这边,陈丽听见丁晓风在伙房里干活,放下书,也走过来,俩人一起开始做调汤。 </p><p class="ql-block"> 收工的知青仨仨俩俩陆续回来了,他们洗了洗手,便涌进伙房,等着开饭,几个饿急了的男生敲着碗筷,一只脚踏在锅台上,口里哼着小曲。 </p><p class="ql-block"> 做好调汤,丁晓风估计莜面熟了,走近前,打开笼盖,顿时,几双筷子便一齐伸了进去,可是莜面并没有熟。</p><p class="ql-block"> 伙房里喊作一团,丁晓风和陈丽一时没了主意。“咳,真没用,连个粗茶淡饭也做不成。”一个细个子的男生嗡声嗡气地说。“瞧那模样,本来就是饭来张口的小姐。”一个长脸男生讥讽地说道。“整天抱着本书,活脱脱一对才子佳人。”这是一个女生戏谑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陈丽又急又气,朝那几个人狠狠瞪了两眼,转身走出伙房。</p><p class="ql-block"> 丁晓风用探询的目光瞧着大家,小声说道,“先别急,再蒸一会试试?”“别急?肚子饿的狗翻肠呢!”不知是谁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逗得大家哄地笑开了。这当口,司务长走进来,笑着说“,莜面油了火,再蒸也白搭,干脆,重新做白面条吃,留下俩女生帮忙,其他的都回宿舍等等。”他这一通话倒是挺管用,两个年龄大点的女生主动留下来,其余的各自回宿舍去了。 </p><p class="ql-block"> 吃完午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大家没得休息又上工去了。 </p><p class="ql-block"> 陈丽一边发牢骚,一边和丁晓风洗刷锅盆,收拾完,丁晓风便提着水桶挑水去了。 </p><p class="ql-block"> 丁晓风连续挑了两次,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陈丽看到,心里有些难为情,便将扁担拉住坚持要换换他,丁晓风不肯,两人争执不下,陈丽只好挑着另一担小桶相跟上去了。水井距伙房大约 300 米,一路上相互无话。</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口辘辘井,井口不大,水位较低。丁晓风先把自己的水桶打满,然后去拿陈丽的水桶,陈丽不让,坚持要自己试试。她把桶环挂到铁钩子上,没有扣钩就把水桶放了下去,觉得手上没有吃劲,顺绳看去,水桶已脱了钩,里面装了少半桶水正在打转,“啊呀,坏啦!”陈丽惊慌地喊了一声,抬头看着丁晓风。丁晓风往井里一看,“糟了!”赶紧拾起两根扁担勾在一起顺下去,但是,尽管他已爬在井口边,然而还是够不到。他急中生智,起身将扁担拉回,把辘辘上的绳子放尽,然后双手握着绳子,两脚蹬着井壁石缝,下到离水面尺把高处,弯腰用一只手赶快抓住将要沉没的水桶。等丁晓风拴好水桶,爬出井口,惊呆了的陈丽才吁出了一缕长气。 </p><p class="ql-block"> 五 </p><p class="ql-block"> 丁晓风,身强体高,国字脸,宽额、浓发,五官端正,特别是在两条粗而重的剑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黑白分明,间或一滚好像蕴藏着无限奥秘的海洋。 </p><p class="ql-block"> 他,性情幽默,不苟言笑,特别是和女生打交道更是小心谨慎,偶尔开玩笑也很有分寸;时间久了,女知青们就给他送了一个“小老头”的雅号。然而,在一些正规场合讲话,他却妙趣横生,有理有据。 </p><p class="ql-block"> 陈丽,性格开朗,除了喜欢看小说,偶尔也翻翻数理化课本。虽然,常听到知青们有意无意的讽刺,但她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自豪感。</p><p class="ql-block"> 从俩人搭配为知青做饭相处半月之后,丁晓风的身影就常常在陈丽的脑海里浮动。渐渐地,陈丽感觉到,丁晓风在她的生活中占据了一定的位置。每逢夜深人静躺在被窝里,她就会不由的在记忆中努力搜索丁晓风留下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似乎这些都与她有直接而重大的关系! </p><p class="ql-block"> 每次进城,陈丽总要有意地让丁晓风知道,目的是如果丁晓风能托她办点什么事——哪怕是无足轻重的区区小事,她也能从中得到点儿安慰和满足。然而,在她看来,丁晓风好像并不理会,从来也没托她办任何事,这使她常常陷入无名的烦闷之中。别的男生衣服上掉下一个扣子也故弄玄虚,手指头扎一丝刺也要找女生帮忙,用他们的话说,“为什么医院的护士多为女性?这是一种精神安慰!”难道他…… </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大部分男生习惯性地刁上支劣质香烟聚集到女生宿舍,嬉戏、聊天,拉扯一些不着边际、烂七八糟的淡话,或是凑到一起打扑克、下象棋。这种时候,正是丁晓风一天中最珍贵的时间,宿舍里剩下他一个,他可以专心致志地看会儿书。 </p><p class="ql-block"> 起初,有些个男生也往陈丽住的宿舍里凑,遭了陈丽的几次冷眼抢白后,没正事也就不去了。这样,她便可以安静的看会儿书。然而,她的心情并不踏实,老是心心念念。至此,只好起身,走到屋外,甚至蹑手蹑脚走到丁晓风住的屋门口,透过窗玻璃往里瞅上几眼。 </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她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空水杯,真想装瓶开水送进去。但,姑娘特有的虚荣心制止了她,或者说她没有产生这种行为的勇气。</p><p class="ql-block"> 那天,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甚至当她以后回想起时曾为她的小聪明而兴奋过。那天晚上,村里安排放电影,这是陈丽下午就得知的消息,她估计丁晓风和她一样不会去看。晚饭后,装说身体不舒服,待同伴们出门之后,她把几个化学方程式抄在一张纸上带着出了门。 </p><p class="ql-block"> 不出所料,灯光下丁晓风正在埋头看书。她便踏响步走过去伸手敲门,听到笃笃的敲门声丁晓风侧脸回应,“谁?请进。”门开了,陈丽腼腆地走进来,丁晓风不自然地笑笑,“有事吗?”“有几个化学方程式想让你平一下。”她嗫嚅地说着将那张纸放在丁晓风的桌子上;无奈,这几个反应式太简单了,丁晓风一边给各种元素和氧化物配系数一边讲配平的方法,显然,对于这种事他是乐意效力的。</p><p class="ql-block"> “你喜欢化学吗?”丁晓风抬头问道。“哦,我喜欢文学,化学是我最头疼的课程!”“你呢?”陈丽反问道。“我什么都喜欢,可什么也没学好!”丁晓风摊手指着桌子上架着的书。陈丽俯身看去,分两层的书架:上面是鲁迅、巴金、高尔基、契诃夫的小说,唐宋诗词、毛主席诗词;下面是数学、物理、化学五十年代课本及 《人物写生》《素描》 等。陈丽抬起头脱口说,“我能借你的书吗?”“如果感兴趣的话你可以随意拿去看。不过,读再多的书也不如有个好爸爸。”丁晓风这后半句话使陈丽背上像遭了芒刺一样,她的心紧缩了一下。“那我先拿两本看着?”陈丽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两本,转身走去,丁晓风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p><p class="ql-block"> 在以后的日子里,陈丽和丁晓风来往愈多。慢慢地,知青中有些男女背后议论开了,“看着吧,这两个大学迷可真要迷到一起啦!”“我看难说,论相貌这俩倒是般配,若论家庭背景陈丽的爹是县领导,晓风的爹是被下放的老九,当今社会门当户对,攀龙附凤……”“依我看,晓风德才兼备,村里上下有口皆碑,以后发展谁知道呢?”七嘴八舌,一发扩散。</p><p class="ql-block"> 丁晓风似乎也听到了,心里曾顺着这条线想过,不觉过分!如此,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打开了他的心结,一种潜意识的力量给他勇气去和她接近。 </p><p class="ql-block"> 六 </p><p class="ql-block"> 中秋节,知青点,除了每个宿舍留一个看家的和少数几个因工作需要留守以外,其余的知青都回城过节去了。 丁晓风没有回城。陈丽原本是准备好要回城和爸爸过节,偏巧,她爸去地区开会事阻未归,所以她也只好留在村里。 </p><p class="ql-block"> 农历八月十五是传统节日,可近些年来,百姓过节的心情淡了,大人们不赏月了,小孩子们也免去了献月亮的活动。但是,城里人总还是要吃一顿羊肉馅饺子,凭票证买些月饼,钱多的人家再买些瓜果。村里的人,大多数手里没钱,也不用忙活,更没有闲情逸致和月亮对话。 </p><p class="ql-block"> 留在村里的知青,虽说没能回城与家人团圆,吃的可一样不少。两天前,司务长就为他们安排好伙食并买了各种水果。</p><p class="ql-block"> 今天,留下的七、八个男女知青早饭后稍事整理内务就陆续凑在伙房,女的剁馅、和面、备菜,男的陪说、陪笑,直到下午一点半才算吃完饭,然后自由自在的活动去了。</p><p class="ql-block"> 天近黄昏,这几个知青又凑齐伙房,晚饭还是水饺、小菜,当然,还有中午喝剩下的散白酒。酒助人兴,话亦投机,热热闹闹,不觉夜幕降临,不觉一轮圆月已把柔和的、水一样的光悄悄洒向大地。 </p><p class="ql-block"> 天地之间如此般的和谐,从农家破旧的窗户里泛出的灯光,此时好像变成了橙色。</p><p class="ql-block"> 丁晓风正打算出门去散步、赏月,陈丽哼着曲儿:“八月十五月儿圆……”推门进来,“哎,小老头,怎么不去赏月?今晚的月亮美极啦!”“我正准备去呢。”“那走吧”“等等。”丁晓风边说边从桌子上拿了两个苹果,“给你!”说着把苹果举到陈丽面前,陈丽笑着拍拍衣兜,“我还带着呢。”丁晓风顺手把苹果放回桌子上,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宿舍。</p><p class="ql-block"> “啊,多美的月亮!”丁晓风仰头望着天空张大嘴巴说道,看那样子仿佛想把婵娟咬几口似的。</p><p class="ql-block"> “ 他 们 呢 ?” 丁 晓 风 低 声 问 道 ,“打扑克呢;走,到对面坐会吧?”陈丽见丁晓风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朝斜对面小坡走去。 </p> <p class="ql-block"> 俩人走到一颗小树旁,陈丽随便坐在土丘上,抬头看了丁晓风一眼,将目光转向天空。如镜的晧月将天空照的瓦亮,几片薄的像纱巾似的流云轻轻地从月亮上面掠过,如同抹去了上面的浮尘。瞬时,眼前更加明亮起来,陈丽将视线收回,顺口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没等她说完,丁晓风将靠着树的身体挪了挪,两眼盯着陈丽道,“想家了吧?”“你不想?我看你除了想看书,好像对什么也不大感兴趣,似乎感情并不依附着你的肉体。”陈丽说完,微笑着瞥了丁晓风一眼。“感情?即使是对任何事物都存有感情,你在现实生活中能找到它的归宿吗?”“哦,怪不得你如此冷静,照这样,三年过后,你仍然还是个实足的书生。”“但愿吧,总有那么一天,某些人会疾首兴叹,可我不愿做一个回首往事而悔恨的牺牲品。”“我真不明白你的思想。”陈丽的声音里像是含着咸味。“难道不是很清楚的现实吗?今天,我并不想复述我对很多社会问题的看法,站在你的角度上,要使你完全正视是困难的,但总有一天,你兴许会拿出点勇气,至少默认。我承认,没有力量抗拒逆境,但我决不会去附炎。希望、希望,大家都在希望有一份好的工作,有一个好的家庭。然而,就用希望来耗尽自己的青春吗?”“得啦,我想,咱俩还是不要争论这些遥远的,甚至用几种理论也难以解释的问题了,社会的弊病还是让社会本身去转化,这大概不会有错吧?”</p><p class="ql-block"> 丁晓风也觉得此时此刻争论这些问题有伤情感,只好诙谐地说,“讨一个苹果吃,润润嗓子如何?”陈丽咯咯的笑出了声,笑的那么单纯,那么甜蜜!</p><p class="ql-block"> 对面知青宿舍里也传来了一阵喧闹的笑声,不知谁又输了牌,正在做丑。“走吧,去凑个热闹。”丁晓风不由分说,拉起陈丽,朝发出笑声的宿舍走去……</p> <p class="ql-block"> 七</p><p class="ql-block"> 人民公社时期,农业、农村、农民的根本任务就是“以粮为纲、多种经营”,为了实现增产、增收,在“农业学大寨”的口号鼓舞下,因地制宜,广泛开展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农民的日常工作仍然是按照<二十四节气>进行春种、夏管、秋收、冬藏,年复一年,循环往复。</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六年的春天来啦!知青点上的青年比以往更加活跃了,天天盼望招工的消息。无论是哪一个进城走一趟总会带回来一点儿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都能让大家兴奋一番。然而,消息一个个成为泡影,大家便在希望——失望、欢乐——苦闷中煎熬着。</p><p class="ql-block"> 县里的大、中院校招生推荐工作已经进入尾声,这个知青点知青并没有参与,自然也没有引起风波。</p><p class="ql-block"> 这几天,陈丽显得很忙,先是回了一次县城,后来又去了一次公社,当大家知道内情后,她已在招生推荐表上盖了大队的公章。三天过去,陈丽仍然呆在村里无所事事。几次,丁晓风碰到她看她有话想说,但没说出来。后天,丁晓风没有出工,等大家出工走了,他推门走进陈丽的宿舍,只见陈丽独自想心思,听到有人进来,她抬头看见是丁晓风,轻声道,“今天没出工?”丁晓风没有正面回答,俩人相对一会,“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丁晓风的话终于打破了沉默的状态。</p><p class="ql-block"> 陈丽动动嘴唇,轻声说,“晓风,说实在的,这些天我并不开心,别人当面讽刺我,就连以前和我要好的女朋友也不愿意理我,本来前几天我就想和你谈谈,可我没有勇气,不知是怕你难过,还是我不该这样……”不等陈丽把话说完,丁晓风接上说,“社会的问题留给社会去转化,你又没有欠我的,况且你能进入山大深造总算实现了你的理想,我为你高兴!对我来说,就是你不去,也不一定能轮到我,说心里话,我是真想上大学啊!但有句话我还是要说给你听,只有靠自己的奋斗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开辟自己的前途,创造自己的美好生活,那才是幸福而值得自豪的,并且是心安理得的,这是取之不竭、不断向前的力量源泉,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p><p class="ql-block"> 陈丽静静地听着丁晓风发自肺腑、脍炙人口的话,下乡两年多来和丁晓风一次次的接触和交流像电影一幕幕地从她的脑海里闪过。此刻,只觉得心里有许多话直往上冒。然而,她只是断续地说,“晓风,别说了,别再折磨我了,好吗?如果……我打算把东西整理一下,今天下午先回县城,明天回家;估计别人也不会去送我,你也……”她顿了顿,接着说,“你也就不用去送我了。”“那就抓紧时间整理吧!”丁晓风应道。“下午怎么走?”“骑自行车走。”“行李怎么带?”“我爸说过两天让县委的吉普车拉回去。”丁晓风帮陈丽捆好行李,陈丽把洗漱吃喝用具换洗衣服放进小木箱,停顿一下,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塑料皮笔记本,转身对丁晓风说,“这是我下乡来时从家里带来的,一直没有用,送给你做个留念吧。”丁晓风接过笔记本,想了想,起身走了出去。一会儿,他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对折的稿纸,“时间太匆忙了,我也没有什么东西送你,这是我新近写的一首词,还有这支钢笔送给你做个留念吧。”丁晓风边说边抬手从上衣的口袋上摘下那支陪伴他多年的钢笔一齐递给陈丽,陈丽双手接了纸和笔,抬头紧紧盯着丁晓风,忽然间觉得他陌生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八</p><p class="ql-block"> 粉碎“四人帮”后,山西大学校园里如同吹进了春风,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p><p class="ql-block"> 教室里,老师精神饱满地站在台上津津有味地讲课,下面座位上学生全神贯注地听课。课后,老师们和学生们常会聚到一起探讨各种问题;还有自发组织的大大小小娱乐晚会。欢乐的歌声,爽朗的笑声,各种管弦乐器,尽情地倾吐着每个人兴奋的心情。</p><p class="ql-block"> 结束了一天的学习,陈丽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心潮起伏。她想着近期形势的变化,觉得应该再给丁晓风去封信;但是,她又有些踌躇,到校后给他寄过一次信,至今如石沉大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不会不认真思索;他是一个多么值得倾心的小伙子啊!她在心里再一次呼喊着这句话。</p><p class="ql-block"> 入学后,陈丽的性格发生了变化;一方面是丁晓风对她的影响,另一方面她考虑到:进了大学,不应该像在家里、村里那样,举止言谈要放稳重些,不要给同学们留下轻率的印象。又说,性格内敛一点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收到集中注意力的效果。出于这些原因,她便暗暗控制着自己的情绪。</p><p class="ql-block"> 虽说,同班的同学来自全省各地,几乎是互不相识,加上语言方面的差异,要互相接近、认识总的经过一段时间。然而,成天坐在一起学习,大部分同学已来往开了,不管是吃饭、看电影都要招呼几个相跟着,这也可能是同学相互认识初始阶段的一个过程。男女同学之间,由于年龄偏大点,又且大都经过了社会实践,也不像中学时期那样见面低头过,不吭不哈,这也大概是出于“引力场”的缘故?相互接触日渐频繁,但不显拘谨,一起走路、谈笑少有人用目光盯梢。</p><p class="ql-block"> 陈丽性格的改变,使得她和同学们熟悉的速度明显落后了。看着晚饭后三、五成群的男女同学结伴散步、说笑,她真不知道自己该用一种什么方式来抗拒这种感情的诱惑。无论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冷不丁的向她投来的目光都会让她局促不安。当她独处时,又会产生一种妒忌……</p><p class="ql-block"> 九</p><p class="ql-block"> 中午时分,几个先收了工的知青敲匙打碗站在伙房门口等着开饭。晚收工的几个,倒拖着铁锹走来,其中一个男生 边走边冲着丁晓风喊道:“小老头,有你的信,山大来的。”说着,走到丁晓风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来递过去,然后狡黠地笑了笑,旁边另一个男生止住哼唧的小调,眨巴眨巴乜斜的眼睛说道,“嘿,够意思,上了大学还惦记着咱的小老头!”他这一叫喊,引的众人高一句、低一句议论起来。</p><p class="ql-block"> 丁晓风扭身走回自己的宿舍,急忙拆开信,认真看了起来:“晓风,你好!没有收到你的回信,是不是生我气了?还是……不管怎样,希望得到你的理解!粉碎“四人帮”举国上下欢欣鼓舞,校园里热闹极啦,一草一木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里。你以前说的那个春天已经来临,以前我对社会问题想得很少,甚至根本没有认真想过。现在,形势逼着我不得不认真思考。同学们有空就凑到一起议论,他们说的很多、想的很远,各抒己见。这些天,你也一定很开心吧?另外,听传闻,明年可能恢复高考,我想这是可能的。希望你抓紧时间系统复习,如有需要的书籍资料来信告我。有关这方面的消息,我会随时写信告诉你。盼回信,保重!代我向知青们问好。陈丽 一九七七年元旦夜”看完信,丁晓风心情异常激动,明年是否能恢复高考,这是他热切期待的,眼下国家急需各方面的人才,高考制度即使不能尽快恢复,但一定会有变化;那么,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开始系统的复习!</p><p class="ql-block"> 这时,一个男生端着饭碗一脚踢开门走了进来,嚷道,“又是土豆萝卜白菜窝窝头,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话声打断了丁晓风的思绪,他这才收好信,拿着饭盒向伙房走去…… </p><p class="ql-block"> 十</p><p class="ql-block"> 春节过后,丁晓风隔三差五请假回城,一回去就是好几天,知青们问起,只推说家里有事;再往后,干脆请了病假,回城“养病”去了。</p><p class="ql-block"> 时间一久,有几个知青觉得蹊跷就派人回城打探,秘密终于被捅露了。由此,知青点上那几个文化基础较好的知青也陆续请假回城呆在家里开始看书学习。遇到问题,不免去请教“小老头”。愈往后照例者愈多,其中不乏偷奸耍滑不想在村里干活的。这般,知青点上便冷落了许多,大灶变小灶,你今天来、他明天去,闹的司务长实在是头疼,只好把情况反映给村支书。 随 即,村 支 委做 出 决定 :“没有县医院病休证明不准病假,家中没有特殊情况不准亊假;如有违者,严肃处理!”不管则已,真要管起来,知青们也不敢胡闹;所以,赖在城里的知青又陆续回村,每日正常出工。没有医院病休证明,丁晓风也只好回到村里参加劳动。他这次回来,那间宿舍可乱了:炕头、桌子上堆了好多的课本、参考资料和草稿纸,墙壁上贴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卡片。白天出工劳动,晚上看书学习至深夜,搅得同舍的知青骂个不停!</p><p class="ql-block"> 五、六月间传来消息:县财贸系统决定从知青中招用一批非正式职工,县知青办通知各知青点限额推荐上报,不少知青参与了报名,而丁晓风却无动于衷。</p><p class="ql-block"> 国庆过后,传来恢复高考的消息,县城沸腾了,家谈街议。青年们又萌动了读书学习的念头,夜深人静时不少家里仍透着灯光。县城中学校里有点名气的老师一时间成了干部家的座上宾。从前,见了自己的老师连招呼也不打的学生,也纷纷出入于母校…… </p><p class="ql-block"> 十一</p><p class="ql-block"> 时事难料,停止十年之久的、全国性的、统一公开的高考从上到下在紧张有序地准备、安排,措手不及的各届中学毕业生跃跃欲试,他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陌生规范的考场。</p><p class="ql-block"> 高考成绩在人们焦急的等待中终于见榜,丁晓风以理科 408 总分轰动了全县。哪天下午?他又一次满怀希望走进了邮电局,两天往返一趟的邮车终于给他带来了录取通知书。他用激动的发颤的手紧紧捏着装有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挂号信袋急步朝家奔去……</p><p class="ql-block"> 那天的夜,格外的宁静。除了挂钟指针走动的声响,还能清晰地听到外间父亲熟睡的鼾声。丁晓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清华大学——工程师的摇篮,那里有知识渊博的教授,高大明亮的教学楼,藏书丰富的图书馆,舒适安静的阅览室;有花园、树丛,草坪、廊桥,荷塘、运动场;还有、还有,想着想着,突然,陈丽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伸手去摸,摸了一掌空气,幻觉!他这才想起,应该尽快把喜讯告诉她…… </p><p class="ql-block"> 十二</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八年的春天是划时代的具有历史里程碑意义的春天!丁晓风兴高采烈跨入春意盎然的清华大学校园。开学了,他以饱满的热情、极大的兴趣,如饥似渴、夜以继日在“微观世界”里畅游……</p><p class="ql-block"> 第一个暑假快要结束了,丁晓风和陈丽相约太原——迎泽公园的树丛里、长廊内、小船上为他俩留下了甜蜜的回忆;三天后,丁晓风恋恋不舍的告别了太原、告别了陈丽。</p><p class="ql-block"> 送走了丁晓风,陈丽回到校舍;躺在床上,她怎么也想不起和他分手的情景,她恨自己没有勇气向他表白。</p><p class="ql-block"> 疲倦、烦闷、惆怅,一齐向她压去。</p><p class="ql-block"> 夜——这个周期移动的巨大的阴影,吞噬了喧嚣,把陈丽带入了梦境…… </p><p class="ql-block"> 后记</p><p class="ql-block"> 陈丽,1978 年毕业后分配吕梁地区某局工作, 1981 年调省报工作,1982 年与省报一领导的儿子成婚,定居太原。</p><p class="ql-block"> 丁晓风,1982 年毕业后留校任教(痛失做一名工程师的初心),1983 年与一教授的女儿成婚,定居北京。</p><p class="ql-block">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