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南泥湾的土地上

红酥手

<p class="ql-block">  “花蓝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这首充满浓郁乡土气息的陕北民歌,脍炙人口,唱遍了大江南北,唱红了祖国山河。每当我唱起南泥湾这首歌时,心中充满了对革命老区人民的深深敬仰之情。同时,也触动了我对往事无限怀念的情意。在这片土地上,我们曾经挥洒过青春的汗水;在这片土地上,也曾留下过我们青春的足迹。往事如烟,再现眼前……。</p> <p class="ql-block">  1965年初,我们这群在北京长大的青年,告别了西山试验林场,告别了故乡,怀着报效祖国的雄心壮志,奔赴大西北,高歌进延安。十八名青年被分配到延安地区下辖的各县去工作。留在延安县的有姚建春、王学谦、曾铁力、胡小玲和我,我们五人分布在延安东川的各林业分站工作。平时,彼此之间,难得一聚,终年累月,只身一人,奔波在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之中。那里荒原裸露,植被破坏,一片苍凉景象。</p><p class="ql-block"> 听当地老乡讲,延安的南川,森林茂密,绿水青山,还种有稻田。正如歌中唱的那样,“是陕北的好江南,鲜花开满山”。我们一直盼望着能有机会到南泥湾,一睹陕北江南的秀丽风光。由于工作繁忙,这个愿望一直没能实现。</p><p class="ql-block"> 1966年夏,县上组建林调队,准备对南泥湾林区的种植分布情况进行摸底调查,我和胡小玲同时被抽调到林调队。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俩欣喜若狂,盼望已久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清晨,我们林调队员乘坐的汽车驶出延安城,顺延(安)铜(川)公路向南疾驶。汽车到三十里铺后,驶下了延铜公路,向东一拐奔向了仁台山。在车上,听石队长讲:“再过一会儿就到仁台山了,在那里汽车要翻越大山,这座山有20多华里的路程。”说笑间,汽车已来到了山脚下,公路呈“Z”形,迂回盘旋通向大山顶峰。</p><p class="ql-block"> 汽车轰鸣着,艰难地缓慢向上爬行。此刻,透过车窗向外望去,遍山是浓密繁茂的树木,宻宻麻麻、郁郁葱葱。荒凉寥漠的东川,早已被甩到了身后,变得无影无踪了。公路两旁耸立着“进入林区 严禁烟火”、“护林防火 人人有责”的白色警示牌,它告诉人们:此刻已经进入南泥湾林区了,再往前走,林将更丰,草将更茂,山川更加秀美。</p><p class="ql-block"> 约摸20分钟后,汽车艰难地攀上了仁台山顶峰,“跃上葱笼四百旋”的情感充满了每个人的心间。在这高山之巅,极目远望,“一览众山小”。逶迤连绵的群山完全被浓郁的森林所覆盖,漫无边际的林海一眼望不到尽头。林涛万顷,千褶万嶂的群山将一道大川拥在中间;川道里,公路宛如一条白色的飘带,蜿蜒曲折,伸向远方;汾川河似一注倾泻的水银,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银光;一片片碧绿的稻田如锦似绣,平展展地铺在川底。望着这如画的景色,我们如醉如痴。</p><p class="ql-block"> “陕北的好江南,鲜花开满山……”我们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南泥湾。</p> <p class="ql-block">  汽车奔驰在这万顷碧波之中,功夫不大,我们就到达了南泥湾。当我们生平第一次踏上南泥湾这片具有光荣革命传统土地上的时候,心情无比激动。</p><p class="ql-block"> 30年前,就是这片沃土哺育了中华民族的无数精英,他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壮大了人民军队,养育了老区人民,靠着小米加步枪的精神,打垮了日本侵略者,埋葬了蒋家王朝,建立了新中国。</p><p class="ql-block"> 南泥湾,共和国的丰碑上镌刻着你的名字,你对中国革命做出的功绩永远彪炳史册!</p><p class="ql-block"> 今天,在这里,我们将去寻访革命先辈走过的足迹;在这里,我们将用自己的双手去建设美丽富饶的南泥湾。</p><p class="ql-block"> 南泥湾,这个座落在延安南川的小镇,四周被群山包裹,群山被森林覆盖;这里山青水秀,鸟语花香,多见树木,少见人烟;这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更没有繁华的街市,一条小街把公社、卫生院、供销社、营业所等企、亊业单位拥在其中。林场算是这里的大单位了,座落在小街尽头的山脚下。</p><p class="ql-block"> 走进林场大门,迎面一排十余孔砖窑傍山而建,院落极其宽阔,左右两边各建有十余间青砖灰瓦的平房,窑洞用作办公及住宿,平房用于职工食堂和库房。此刻,林场职工早已为我们林调队准备好住宿的窑洞,爭着将我们的行李扛回了窑洞,并为我们端来了洗脸水。南泥湾人的热情深深地感染了我们,心里一陣热乎乎的。</p><p class="ql-block"> 为了加快工作进度,当天下午我们就按事先划分好的小组进入林区工作了。我和胡小玲分在同一组,作业地点在桃宝峪沟。我俩带上测高仪、手水准等必备的器具就出发了。</p> <p class="ql-block">  淌过了汾川河,一头扑进了桃宝峪沟。沟底比较开阔,小溪潺潺流淌,两旁缓坡上绿草如茵,五彩缤纷的山花开满了山岗。沟里静极了,抬头蓝天白云,低头鲜花碧水,我俩边行边採摘着路旁的鲜花。火红的山丹丹花,鹅黄的打碗碗花,雪白的满天星,还有许许多多我们叫不出名字的色彩斑斓的花朵。不一会儿,我俩每人手中都攥了一大束鲜花。</p><p class="ql-block"> 约摸走了六、七里路,前方不远的山脚下出现了一座灰顶红柱的长亭。我俩好奇地朝长亭奔了过去,亭内正中建有一座纪念碑,碑的正面刻有1945年毛泽东为纪念碑题写的题词 “热爱人民,真诚地为人民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背面有八路军一二〇师师长贺龙题词:“三五九旅九团烈士纪念,为人民服务而光荣牺牲,为革命烈士要坚决复仇”。南侧是“烈士芳名录”,共计968人。芳名录一直续写到北侧,占了一半,芳名录之后是祭文。我们由碑文中得知,这里安葬着三五九旅在阻击胡宗南匪帮进犯延安的战斗中阵亡的将士。我俩站在纪念碑前,黙然肃立,将手中的鲜花敬献到纪念碑前,以慰烈士英灵。</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我们上了一堂革命传统教育课。</p><p class="ql-block"> 怀着沉甸甸的心情,我们朝着沟掌继续前行,走了没多久,前方又现一亭,灰顶红柱,四周汉白玉底座,横匾上书“九龙泉”三个大字,亭前有一水池,汉白玉石砌筑,长约十余米,宽、深各一米,在靠近亭子一边的池头上,有九个石雕的龙头,九股清泉由九个龙头嘴中倾泻而中,注入池中,满池清泉,碧绿见底。我们蹲在池边洗了把汗涔涔的脸,又用双手捧着喝了几口泉水,一股清凉甘甜沁人心脾。坐在亭中休息片刻,就由这里沿着林间小道登上了山巅。</p><p class="ql-block"> 翻越了几个山头后,到达了作业地点。这里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灌木杂草丛生。我们选择好一块标准地,便开始了工作,认真的进行测量,将各种数据详细进行记录,然后採集标本。我们就这样反复的选择标准地,走走停停,也不知走出多远了。当感到日头西沉时,我俩整理好採集的标本和工具,准备返回南泥湾驻地,却发现找不到来时的路了。茫茫林海,到处都是一个样子,我们迷失了方向,一种恐佈袭上了心头。开始时,我们让自己狂跳的心尽量平静下来,努力确认我们所处的方位,几经努力,毫无收效。此时,我们已经无法控制慌乱的心情,在林区内左突右撞,衣服被树枝划破了,脸上、身上拉出了道道血痕,自己全然不觉。此刻,我俩心急如焚,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了,嗓子如同着了火一样,当伸手去摸行军水壸时,才又发现水壶不知什么时候也与我们不辞而别了。</p> <p class="ql-block">  天渐渐黑了,林区的气温骤然降了下来。衣着单薄的我俩,刚才还热得冒汗,此刻却像打摆子一样,冷得浑身发抖,第一次领略到“早穿皮祅午穿纱”的厉害。此时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来,我们深深地陷入了恐佈之中。在一块较开阔的坡地上,我俩坐了下来,太累了,准备积蓄力量,以利再战。无意间,发现离我们不远的树枝上,挂着几颗红艳艳的果实,不觉眼前一亮。我俩急忙站起来,向红果实奔了过去,几颗类似樱桃的果实展现在眼前,令人垂涎欲滴。我们轻轻地将“红樱桃”摘了下来,捧在手中,经过再三判断,认定可食。于是,按照有福同享的原则每人一半,酸酸的、甜甜的果汁流进了肠胃,肚子却更觉得饿了。在饥饿难耐时,猛然想起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吃过的榆皮面,我俩开始寻找榆树,折下了比较嫩的枝条,割下了树皮,放到嘴里不停地嚼着,又涩又苦的浆汁充溢口中,也不知嚼了多少榆皮,肚子仍在咕咕地叫。</p><p class="ql-block"> 天越来越黑了,满天的繁星在向我俩眨着眼,似乎是在嘲笑迷路的我们。饥寒交迫,无处存身的我俩,更不敢片刻停留,在这群山之中急得团团转。</p><p class="ql-block"> 晚饭前后,林调队的各路人马陆陆续续地返回了南泥湾林场。石队长在清点人员时发现少了一组队员,他不禁吃了一惊,因为没有按时返回驻地的队员偏偏是两个北京女娃娃。有着多年林区工作经验的石队长深知这林区变幻莫测的气候和时有出没的猛兽,这一切都可能时时在威胁着两个从来没有进过林区的女娃娃的人身安全。他立即组织起全体林调队员,又调动了林场职工,分头扑进了汾川河对面的群山之中,去寻找两个迷了路的林调队员。</p><p class="ql-block">“小—玲—书—彦—”</p><p class="ql-block">“书—彦—小—玲—”</p><p class="ql-block">急骤的寻呼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在山谷里回荡。石队长也亲自跟隨一路人马,扑入了茫茫夜幕中,坡里上,坬里下,心急火火地搜寻着。</p><p class="ql-block"> 夜已经很深了,人还是没有找到,搜寻的人们在这大山之中急得团团转。石队长垂头丧气地回到林场。他实在想尽快回到林场,看看其他各路搜寻人员能否给他带来好消息。当他回到林场后,看到所有搜寻人员都还没有返回时,马上意识到,人还是没有找到。他失望极了,此刻,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烦意乱的走出了窑洞,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烦燥的心情迫使他走出了林场大院,跨过了公路,站到了汾川河畔。朗朗的汾川河水就在他的脚下流淌,他两眼茫然地望着河对岸黑乎乎的山影,真恨不得自己能生出双翅,飞上夜空,把他迷路的属下寻找回来。此刻,他下意识地看了下手表,时针巳指向了23点,他由上衣口袋里取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点燃,狠狠地吸了几口,又深深地叿了出来,眼前立即一片迷雾,“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那位失落江山的废君所写下的不朽诗句,正能用来形容石队长此刻的心情。</p> <p class="ql-block">  就在石队长站在汾川河畔,望看那滔滔东逝水,一筹莫展之时,我和小玲在这崇山峻岭里,也深深地陷入了绝境之中。</p><p class="ql-block"> 饥饿和寒寒冷困扰着身躯,恐佈和绝望笼罩着心头,身心疲惫的我俩此刻感到如此孤立无援,势单力薄的我俩巳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猛然间,发现远处山坡上有点点亮光在游动,不好!该不是野狼的眼睛发出的绿光吧?一种求生的欲望促使我俩将身躯相互依偎着紧紧缩在一起,心中不禁暗暗叫苦,紧绷的神经处于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准备与野狼进行一场殊死搏斗。</p><p class="ql-block"> 忽然,一股微弱的声音飘了过来,我和小玲全都屏住了呼吸,伸直了耳朵倾听着……。?</p><p class="ql-block">“书—彦—小—玲—”</p><p class="ql-block">“是喊咱们!”我俩几乎同时喊了出来。</p><p class="ql-block">刚才高度紧张的神经,此刻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如同飘泊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中的遇难者,忽然发现了一只救命船般的惊喜。</p><p class="ql-block">“我—们—在—这—里……”</p><p class="ql-block">我俩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拉着长音向光亮处喊着,唯恐对方听不到。亮光越来越近了,当我们与搜寻人员会合的一刹那,每个人的眼晴里都饱含着泪花……。</p> <p class="ql-block">  有了南泥湾这次有惊无险的经历,我们的意志磨炼的更加坚强。在南泥湾精神的薰淘下,我们渐渐地成长、壮大,成为一名合格的林业工作者,为绿化陕北革命老区,做出了我们应有的贡献。</p><p class="ql-block"> 悠悠岁月,拂不尽青春年华的峥嵘岁月,滔滔江水,淘不完患难战友铸就的真情。青春岁月的往事已经过去了30多年,离别了陕北革命老区,离别了南泥湾也有十多年了,当年患难与共的战友,如今也天各一方;当年风华正茂的我们,如今也步入了“鬓如霜”的行列。30多年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时刻怀念着南泥湾那段难忘的岁月,怀念着患难与共的战友。</p><p class="ql-block">我多想再一次造访南泥湾啊!去寻找我们的青春足迹,重温我们共同拥有的昨天。</p><p class="ql-block"> 2003年5月于北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