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只黑山羊差点要了我的命 文/碧海阔澄

碧海阔澄

　　 往事漫议（28）

六只黑山羊差点要了我的命

1971年秋天，我在长庆油田13团工程营一连食堂当管理员，连部驻地在华池县南梁公社一所学校旁边，当时连队的主要任务是修筑通往母鸡沟的一条钻井公路。

说起南梁可是个不一般的地方。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等共产党人驰骋陕甘、扎根沃野，在以南梁为中心的陕甘宁广大区域开展农村游击革命活动，于1934年11月7日在南梁荔园堡古城内建立了西北地区第一个工农民主革命政权——陕甘边区苏维埃政府。现在是全国首批百个红色旅游经典景区之一、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4A级旅游景区，是甘肃省构建20个大景区中唯一的革命遗址类红色景区。

那时，钻井队一条通往井场的公路施工任务相当大，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也得三两个月。几乎每修一条路都需要开山炸石，堵水架桥，推土机又少，全凭人力施工。

当时，合同工每月才18块钱的工资，52斤定量，粗粮占40%，不要说吃什么花色副食品，就是主食也吃不太饱。那时人肚里没有油水，一月吃不上几次肉菜，一顿饭吃三四个馒头犹如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工人的劳动强度相当大，整天与洋镐铁锹打交道，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每天工作十二三个小时，中午都是炊事员把饭送往工地。

临近中秋节了， 母鸡沟的路也快竣工了，大家也好长时间没有改善生活了，连长让我去远点的山里买几只黑山羊。于是我和一个姓栗的两个人出发了，我带了120元钱，缝在内衣兜里，不时的用手摸一摸。当天我们沿着南梁一路东进，到了大约离驻地有八九十华里的山里，那里人烟稀少，满山杂草荊棘，当然也有野花山果。我们也没有目标，看到哪里有羊群就去哪里，跑了几个村子，要么队长不在没人做主，要么价钱太贵山羊还瘦，当时姓栗的建议我两个分头去跑，到时在约定的山头会面，他大我好几岁，经常出门，我就爽快的答应了。眼看天快黑了，我在约定的地方没见姓栗的音信，也没找到合适的山羊。

心越来越急，路越走越远，天黑了，晚上在哪里过夜，羊买不到怎么办，绝不能空手回去，连长在等我，同志们在等羊肉吃……边走边想。突然看见远处一个山包上有户亮灯的人家，我就朝那个方向走去，近前一看果然是一户人家，庄子靠近山边，面朝西有3只窑洞，也没有院墙，院子养了一只狗，见到来人了叫着朝我扑来，本来我手里就拿着一根棍子，顺势一挡。听见狗叫声主人出来了，一位40多岁的男人，问我是干什么的人，从哪里来的，盘问了一番，那时的人阶级斗争观念很强，万一窝藏的是坏人麻烦就大了。当我说明来意并请求在他家借宿时，他稍加犹豫后答应了。那家人姓焦，村子叫焦家村，总共30多户人家，200来口人。

山里人厚道，主人吩咐老伴给我做了一大碗面条，还打了一个鸡蛋。吃完饭我问村里有几圈山羊，主人告诉我总共有十来圈山羊，600多只。晚上，他们一家7口睡在厨屋窑里面的大炕上，我睡在外屋靠锅灶旁的小炕上，由于灯光灰暗也没看清他家里其他人的面目。我一夜没有睡着，炕太热，跳蚤乱蹦，羊没买到，身上还装着那么多钱，怎么能睡得着。第二天早上我和主人一同吃饭，我吃了2个馒头，喝了一碗包谷糁子粥，随后拿出一元钱作为加头天晚上饭钱给主人，主人怎么也不收，还生气地说我瞧不起他们山里人。吃过早饭后，主人领我找到了他们队长，说了买羊的亊。队长领我看了几圈羊，终于在一家羊圈看到了许多只又肥又大的黑山羯羊，我高兴极了。问队长一只多少钱，队长说：“前段时间一个钻井队买了2只，每只16元。”我说：“我们是修路的，工资低，大部分是农村来的，能尽量便宜点吗。”领路的那家主人也帮我说话，队长看我老实八脚的就答应每只按14元算。本来计划买4只羊，看到羊又好价钱又便宜，我脱口而出要了6只羊。临走时我把带在身上准备专们招待卖羊人的一包兰州烟送给他们。羊买好后先隔开圈着，我又去约定的山头等老栗，大约有一个多时辰仍不见人面，又无法联系，那时别说手机连个BB机也没有人见过。返回到羊圈，一个人赶着羊离开了羊的家乡。

买羊难赶羊更难。我一个人赶着6只羊，羊不认生路，东奔西窜，弄得我大汗淋漓，差不多用了六七个小时才把6只羊赶出山，到了汽车路上羊更不听话了，一阵跑这边一阵跑那边，害得我把几根树枝都打坏了，手也抡肿了。眼瞅着天黑了，距驻地还有30多里地，我不停地吆喝着，又急又饿。天完全黑下来了，借着朦朦的月光继续前行。突然，迎面来了一辆汽车，大灯一照，惊得几只羊直奔山上跑去，我紧跟着撵上山去，6只羊像逃命一样各奔东西。此时，我心里好像一盆火烧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谁料大难临头，当我正在追赶一只羊时一脚踩空掉进一个深洞里，半天上不来气，胳膊和腿划破了，鮮血直流，万幸的是没受大伤。此时，那顾得上想自己，羊去哪里了？丢了怎么办？我站起身来拽着悬空的荆条向上爬，试了几次都没上去，根本够不到洞口，我想这下我要死在这里，如果死了，羊跑了别人也无法找到尸首，想着……想着，突然灵机一动，这洞是山上洪水冲成的，肯定有出口，我赶紧爬起来，拔开洞底的蒿草仔细搜寻着，真是天助我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小洞，直径大约不到30公分，那时我很瘦，近1.8米的身高才110多斤重。顺着洞子向出爬，爬了有十几米，看到外面有点月光，终于爬出了洞子。这时，我像现在动画片里的超人一样，顿觉身轻如燕可以飞岩走壁，满山飞跑着，终于找到了2只羊，紧接着又找到了3只，剩下1只怎么也找不见。无数次的折腾使我聪明起来了，我用蒿草搓成绳，把找见的5只羊腿用草绳绑住拴在一棵大树上，然后去找那只羊，找呀！找！在我大失所望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羊叫声，顺着叫声走去，发现那只羊原来钻进树林中让荆条裹住了腿无法挣脱，撕开荊条后拉出那只羊。几只羊总算找回来了，我顺手折下一根大树枝把几只羊一顿毒打，打完后浑身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怎么办？要回驻地还有几十里路，不回又去哪里？

天无绝人之路，人在关键时刻大脑也超乎寻常的活跃。此时，想起路北山后不远的地方就是二连二排驻地，我认识排里不少人。于是，又费了好大力气和好长时间把山羊赶到了二排驻地去，听到羊叫声有两个炊事员出来了，一看是我赶着羊急忙接过手中拴羊的草绳，扶我坐下。我让他们先弄点水喝，边喝水边叙述买羊的经过，他们听完后给我弄了点吃的，吃饭时看到炊事班里桌上的闹钟已是凌晨一点多了。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后，同事们找了一根长麻绳重新拴好羊，排长姓任，叫任德全，专门安排一个人同我一块把羊赶回去。

回到驻地后连长和大伙看到又肥又大的6只山羯羊，高兴地直说好。我问姓栗的回来没有，他们惊奇地问我怎么不在一起，我说在一起，他先回来了。后来我问他才知道他也是第二天下午才回到连里的，只是说没有找到我，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我这人一辈子从不会怀疑人，别人说的我都信，所以人叫我“傻实在”。

羊买回来了，高兴了一阵，接下来麻频又来了。6只羊一下子都宰了，一份羊肉3毛钱，第一顿卖了70多份，大部分人都吃了，可后面几顿就很少有人买了，因为工资太低，大多数人吃不起。眼看着剩下的大部分羊肉要坏了，连长批评我，大伙埋怨我，都说为啥把6只羊一次都杀了，附近那么好的草场喂着过段时间杀一只多好。人都是事候诸葛亮，杀羊时没有一个人想出这个好点子。无奈之下，我跑到临近的1291钻井队找管理员让他们帮助处理点，管理员说：“他们队刚杀了2只羊，不要了。”回到连里和几名炊事员开了一个碰头会，谁也没有好办法，那里又没集市，老百姓连火柴都用不起还吃什么肉。后来一毛钱一大碗羊肉，勉强处理完。算下来6只羊亏了30多元钱。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威信一落千丈，大伙说：“肉都叫我和炊事员吃了，钱摊在他们身上了。”为此事我决定炊管人员一月内谁也不能吃肉菜，真是哑吧吃黄连有苦难言。

至于买羊的过程我给本连队的人谁也没说过，直到今天才给人说。有一位老同事常给我说：“你当年买的那山羊肉真好吃，以后几十年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羊肉。”那时吃了我买的山羊肉的人现在大部分都七八十岁人了，但愿他们没再怨恨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