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战友——大鼓

圣诞老人

《战友》 战友，是一种军旅中的情愫，只有当过兵的人，才能真正去感受。 战友，也是一种解甲后的眷恋，脱下军装的人，也能依旧去拥有。 战友，是兄弟，他们不存在任何血缘，但彼此的亲情更加浓稠。 战友，是伙伴，互帮互救于危难时刻，互信互托于生死关头。 战友，是同志，凭着一样的理想和信念，把荣誉和尊严共同铸就。 ——远方诗句 《我的战友——大鼓》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谁说的？ 大鼓(胡象成)是我的战友。打从武昌区入伍，我俩新兵一个班，算是一个铺上打过滚，一个盆里搅和过汤的弟兄。下老连队又在一个连，他一排我二排，早晚都少不得见面。又都是放弃了那三十几元的月薪领着每月六元的津贴而去追逐梦想的连队老乡。共同语言自然多些，因而是那种得便都能聊上一阵子的战友。 他，中等身材不算强壮，黄黄的面庞上总支愣着几根稀疏的胡须，中间短而稀，两边黑又长，象是一对括号括住了省略号，显得有些滑稽。 入伍前，他担任区粮食局的团工委书记，长我两岁，是踩着征兵年纪的上限挤上了我们入伍那班船的。 大鼓，是战友们给他的诨名。源自于新兵连的一场春晚。他自报奋勇登台表演了由他自编自演的湖北大鼓。嘶哑的喉咙扯着高腔，夸张的动作，滑稽的形象，还自带着"龙格里格龙"的伴奏。不经评比，那也是那台晚会最出彩的节目。 之后，大鼓的诨名不迳而走。至今，我敢说能叫出他本名的战友，肯定没有记得他这一诨名的多。 大鼓是个能干的爽快人，拿现如今的话说，IQ智商，EQ情商颇高。但，更让我钦佩(是那种有些惊奇的钦佩)的，是他的胆商。这词儿，不知英语里该称为什么Q，反正大鼓是个敢想敢说敢干而且能把事情都干成还干得象个样子的能人。他在新兵四连及九连的故事，至今还在战友间流传。 短短三年里，他当战士，当饲养员，还当过班长。据说这饲养员是他自报奋勇或强烈要求来的。但无论身处哪个岗位，他操的心，出的力，作出的成绩总是超出职岗的范围。其舍大于其得，这超出部分应该可以称之为奉献吧。 大鼓是个有故事的人，这里只捡几例有关他IQEQ以及胆商的来勾画： ——新兵训练刺杀，清楚记得第一动“预备用——枪″的动令一出，大鼓老练的动作让连排班长们吃了一惊。出枪迅猛，随着枪托与胯骨"啪″的一声撞响，人枪姿态到位，浑然天成。但看此时的大鼓，虎视耽耽，杀气凌人，那气势真的有点吓人。连长上前检查动作要领，合规合范！再拉拉枪体，人枪一体，纹丝不动！连长不禁问了句，以前训练过？“报告连长，以前在武汉军区受过武装基干民兵刺杀训练″。大鼓以标准的报告身姿与语言给出了有力的证明。 能者为师，新兵大鼓自然成为了刺杀教练。谁曾想，接下来的训练中，一个“防右刺″，其所佩的六五式步枪的枪托竟被他的胯骨给撞折了。按部队条令损坏武器一律给予纪律处分的，然而这次，新兵连的连、排、班长们选择了集体包容。 ——下连后，大鼓深得由丹东市入伍的大学生排长的器重，很快就有了让他崭露头角的舞台。连队午休，闲不住的大鼓找来个废油桶，剪切展开拍平，一锤一锤，若干个午休过去，造出了个煤油炉。结实的炉身，稳稳的支架，还有可以自由调节火力的炉捻子，穿上导火索棉线的火捻，灌进煤油，真个结实好用。 ——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窝各种花色的小白鼠(现在叫荷兰猪)，养在一排的一个角落，养得是活泼可爱。可惜后来在连里干预下，这窝小精灵连同被打死的一条蛇一道，经过那煤油炉的小火慢熬，于半夜时分做成了一锅“龙虎斗”。 ——盖后勤部四层的家属楼，上预制楼板可是个难活，费力又危险。大鼓凭经验反复测量画出图纸，监制出一辆预制板装运车，安上手推翻斗车的胶皮轮，吊上预制板后，进退自如，轻便灵活，大家伙争着试车，称之为炮车。楼砌高了，又弄来定滑轮卷扬机搞出了个扒杆吊，连这"炮车″加楼板一起吊起，铺上槽钢轨道，既轻便，又安全，改变了高墙之上全凭肩扛人抬上板的作业方式。 若干年后，东北战友来汉称赞大鼓的这桩功德，都说怎么地都应当给予记上一功。 ——个人请求，连队批准，大鼓当上了猪司令，每天喂食打扫冲洗不亦乐乎。不知使了啥招，大小二十几头猪儿也变得训练有素，不听司令招呼的猪儿，嘿嘿，被关禁闭。 每每星期天，战士都要打猪草，交由大鼓过秤签收。我的作业总是难得出手。大鼓也不过秤，随手就签一白条"收到八班王声远猪草十五斤″，还问我行不？望着我微簿的那点收获，连说不必不必。大鼓狡黠地一笑，“我收了，猪吃了，谁查了？″ 那倒也是。连队生活，每班都有菜地，总要花上休息时间浇肥除草松土什么的，大鼓一次好心，却让我糗了一回。一日，大鼓说死了头糙子猪，你把它拖走沤肥，省得掏粪了。我叫来班里弟兄用手推车把那死猪拖到了红薯地中央，挖了一个深坑将它埋了。没曾想一周后再去菜地劳动，咳，菜地里中央塌了一坑，苍蝇蚂蚁横行，臭气熏得四周难以立人。再一看，红薯秧子枯死，周边的草地都死了一大片。班里弟兄们费力开的那块荒地，废了。 ——饲养员编制属炊事班，可这猪倌并不满足于圈内圈外的那些事，时常建议丰富连队的食谱，甚至越俎代庖亲自掌厨。只可惜我在连队的时间少，没有多少体会。记得赶上一次，大锅熬的猪骨萝卜汤。白白的汤汁，入味的萝卜，那味道，立马唤起了对家乡的眷恋。 ——76年，武汉兵的第一批复员。我特为请假回到了九连，为战友送行。大鼓也在复员名单上。离队前夜他申请了站最后一班岗，我陪他上岗。 那夜，我俩谈了很多，由新兵到老连队，由施工到训练，漫无边际；那夜，我似乎没说些什么。主要听他倾诉。 那夜，他消沉，他沮丧，最让他纠结的是本来被地方作为积极分子培养的他，在部队努力三年最终仍没解决组织问题，让他痛心不已。他懊悔，他伤感，拍着我的肩膀说：不值啊，兄弟！眼角泛出了泪花。 我明白，他的所指——时光。 细细地总结了他的得失，慷慨地分享了他的经验教训，最后他却释然了，说：值了！ 我懂得，他的所指——人生。 晨光由老挝绵延起伏的地平线溢出，渐渐地照亮了哨位旁一地的烟蒂。 太阳升起来，吃罢连队的"滚蛋(送行)″饺子，大鼓提溜着他的行装，没有一次回望。 ——退伍后，大鼓回到原单位，而粮食局系统却最先迎接了改革的浪潮，大鼓成了最早的从国营体制出来的弄潮人。他开过三轮，撮过“短水″；他开过卡车，跑过货运；他也曾腰缠万贯，成车皮成车皮地进销饮料，多少万的现金随便找个破蛇皮袋子装了，随手就扔在南行列车的行李架上；他也曾一败塗地，成车皮成车皮的西瓜烂在车站，而不得不辗转南北，窥操新的方向…… 直至后来，开了个餐馆自已当老板。 以上，都只是战友间的传闻。自那“最后一班岗″后，我倆从未谋得一面。 商海浮沉中，一次次，他播种希望，收获理想，一次次，他舔拭伤口，重新闯荡。面对一次次的成功与失败，他的选择总是：砥砺前行。——他是士兵，——也是将军。 最后，不得不遗憾地告白战友，写了半天，没有一张大鼓的照片。但，这些都是他在我心中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