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小故事14——我在德国当医生

^_^日月@698

作者:苏放明 <h3>德国不莱梅港市中心医院</h3> 德国不莱梅港市是德国北部靠海的一个中型城市,有人口13.5万,全市有三家医院,中心医院是最大的一家综合性医院,有床位700多张,医院没有门诊部,只接受社区医院或诊所转诊的病人住院,只有科主任能在病房看特殊门诊病人。 医院一楼的大厅 这是一家公立医院,政府派来的院长叫经理(manager),可能不是学医的,而是学管理的或其他专业,就是起一个法人代表的作用,医院实行科主任负责制。连上班的时间都是由科主任决定的,妇产科7:30上班,而内科是9点上班,聘任医生或法律纠纷也由科主任负责。医院外科和内科各有一个主任做召集人,处理相关事务,护理部的主任兼管行政事务和后勤。 我住的窗外即可看见医院,上班走十几分钟。 二十年前,即是2002年,我们一行四人到这家医院进修学习了半年,四人当年都已是科主任了,40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家医院比我们国内所在的医院要小很多,医疗业务技术上已没有多少可以学习的了,我们主要是了解他们的管理,流程与服务,医疗设备与器材等。<div>我们要求三个月就回国,德国方面坚持要求我们按约定的半年时间,才能回国。</div> 医院的大门口 医院一楼大厅 德国医院给我们包吃包住,周一到周五,早中晚餐在医院食堂吃饭,休息日则从食堂拿回米面油,牛肉三文鱼蔬菜和啤酒,自己在家中做饭,不想自己做,也可以到病人食堂吃饭。<div>因为我们要求三个月就要回国,零用钱从第二个月就由250欧元,涨到了500欧元,还发一张公共汽车月票。</div> 休息日从医院食堂拿食材回家自己做,食物有时候用推车拿回宿舍。 我所在的妇产科没有分科,共有46张床位,还包括化疗的病人6张床,乳腺的疾病也归属妇产科,医生不多,一个主任教授,三个主治医生,另有五个住院医生,因人手不足,九月份又招收了一个刚刚德国医学院毕业的巴勒斯坦国籍的男医生。他们的休假比较多,一般是一张折叠的大表,把全科医生一年的休假都已经安排好了。 德国医学院刚毕业的巴勒斯坦籍医生马丁,试用期一年半,1500欧元/月,转正后每月3000多欧元,住我楼下,常常跟我说,他转正后日子就好过了。请我去喝茶,房间非常简陋,有兄弟姐妹10人,还有一个弟弟也在德国读大学。 我每天早上7:30准时上班。<div>早交班,交班完后有时有业务学习二十分钟到半小时,然后跟主任或主治医生去查房。德国的医生都能讲英语,护士和没有上过大学的人则多数不会说英语,故我不管病床。因为,无法与病人沟通。基本上是每天做手术,先做助手,后来教授看你手术熟练,也让你主刀手术,主刀手术者就四个人,主任加三个主治医生,后来加上一个我,我主刀手术往往是主任和另外三个主治医师给我当助手。</div> 主任弗莱德曼教授,他来自柏林洪堡医学院。 他们的手术主要有生殖道脱垂的阴道手术,这个比例比较高,往往是70岁、80岁的病人;另外就是开腹的手术,子宫肌瘤和卵巢肿瘤,恶性肿瘤比较少,那半年我没见到;再就是腔镜的手术,主要是腹腔镜做宫外孕和卵巢肿瘤,内膜异位囊肿等,没看到做子宫切除的;产科就是剖宫产手术;还有乳腺的手术,乳腺的手术我只能拉钩,但看到他们注射各种前哨淋巴结显影剂。 妇科检查室配备有B超 病房里的护士站 病房里病人休息公共空间 家庭化产房 手术病人在推车上,从这像窗户样的装置,自动过床到手术室内的手术床。 送完手术病人的床在手术室外加热保暖。 <b>一、世界上的人性都是一样的</b> 我每天上班基本的工作就是做手术,不是做助手,就是主刀,当然,有时在图书馆看最新的英文文献或查资料。这家医院虽小,但图书馆的杂志还是挺全的。 刚去的时候看他们子宫切除,出血很多,经常是有700ml到800ml,断子宫韧带还是用库克钳,我记得上世纪80年代后,我在上海红房子医院做手术时,就已不用库克钳了,而改用血管钳,这样出血会明显减少。 有一天,我跟科室的一个主治医生(也兼任秘书,主任不在时他负责)说,这个子宫切除我来主刀吧,我做会出血很少,他告诉我,这是本院的一个护士,专门等主任不在了,找他做手术的,下一个病人再给我做。 另外,有一个当地的华人,不孕症看看社区医生几年了,仍然没有看好,通过开餐馆的华人来找我看,我告诉她,她是子宫内膜异位症,而不是附件炎,让社区医生转诊到我所在的医院,我给她做腹腔镜检查。<div>她入院的那天下午,我不在,第二天上班,秘书主治医生问我,Dr.SU,你的朋友来住院了,手术是不是你来做?我说,好哇!做腹腔镜,果然是子宫内膜异位症,明确诊断后,让社区医生按内异症治疗,不知道后来怀孕了没有?</div> <b>二、通过阴式子宫切除术,赢得手术室护士长的尊重</b> 德国的文明程度很高,绝大多数的德国人,对我们都是很友好的,就算是极少数对我们不高兴的人,他们也一般不会表现出来的,也是很有礼貌的,只是没有那么热情而已,手术室护士长是其中之一。 一天早上上班,弗莱德曼教授告诉我,今天让我主刀一个阴式子宫切除,他给我做助手,一个实习生拉钩。<div>我还没有看过这个病人,昨天下午的术前讨论我又不在。在手术室里,我赶快向马丁医生了解病史,知道这个病人有剖宫产史,子宫B超报告的径线比妇科检查要大,我就在手术室立刻给这个病人做了妇科检查,病人肥胖,发现子宫有孕三个月大小,且不活动,并不适宜做阴式子宫切除,弗莱德曼一听我这样说,他说我不做,他来做,结果他又是切宫颈,又是把子宫劈成两半,仍然切不下来子宫,好在他明智,中转开腹手术了,开腹后发现因剖宫产瘢痕与膀胱后壁粘连致密导致子宫阴道切除困难。</div> 这个阴式子宫切除中转开腹的手术做完后,第二台是我与已入德国籍的叙利亚主治医生做手术,我把刚才的手术情况告诉他,他哈哈大笑,说昨天术前讨论时,他就说过,这个病人不适合阴式子宫切除,果然如他所料。<div>这时,只听见他用德语向手术室护士长,介绍刚才手术的情况,德语我听不懂,只听见他反复说Dr.SU如何如何。</div><div>从此,手术室护士长对我就非常热情了。</div> <b>三、欧洲16国旅游回来,受到了冯主治医生的热情欢迎</b> 暑期儿子放假,到德国来探亲,也给我带来了钓鱼器具,我在另一篇文章里介绍过,在德国的池塘里用台钓,钓鳊鱼的故事。其他人的小孩也来了,我们就一起参加了一个有半个多月的欧洲16国旅游。 一回到医院上班,冯(V开头,据说多是贵族)主治女士,就非常高兴地说Dr.SU,你终于回来了。她高兴,我想一是又有劳动力了,有人拉钩做手术了,二是因为,她主刀手术时,我纠正了她几次错误,她是真心地感谢我的,以前她对我不是很友好的。 一次是给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做阴式子宫脱垂手术时,很难找膀胱宫颈间隙,她过早地去分离膀胱宫颈腹膜反折,差一点打穿了膀胱,我告诉她绝经后的子宫,特别是年龄很大的女性,宫颈和宫体的比例又恢复到幼女时期的2/3比1/3了,还要继续分离宫颈阴道部,再找腹膜反折,最后避免了膀胱破裂。 另一次,我与她两人做一个开腹的子宫切除,因为人手少,德国这家医院许多手术只有两个人做,没有人给你拉钩,往往都是使用自动拉钩,刚好这个病人是个运动员,腹肌非常发达,年龄又不是很老,子宫大,盆腔粘连重,手术时间长,松掉自动拉钩后,我发现病人的腹直肌淤血水肿,我跟她说,要放腹壁引流,她开始不肯,在我的坚持下,还是放了腹壁引流,等病人过床时,引流管已引出500ml的血性渗出液。她很感谢我的正确判断。 在妇产科大门口 现在我常常想,那时的德国为什么能让我们参加临床诊疗工作呢?我们并没有德国的行医执照,而且还能主刀做手术,德国的老百姓也能接受。 现在回想起来,这要感谢弗莱德曼教授,是他放手,敢于承担责任,我才有机会主刀做手术,也说明了他和德国老百姓对中国人的信任。 记得有一天上午,弗莱德曼主任说,今天有两台剖宫产,你主刀一台,我主刀一台,互为助手。他还神秘兮兮地说,我要做一台新剖宫产手术给你看。他们做剖宫产也使用自动拉钩,他做完他那台剖宫产后,我就说这是以色列人发明的手术,在中国九十年代末已经做烂了,我们大医院都不做,许多步骤都不符合外科的基本原则。 结果,第二天上班,其他同事告诉我,教授做的那台剖宫产出现了大出血,下午做了子宫切除。我想这事要是发生在我的身上,不知怎么才办好?可能还是他负责,因为德国医院所有的事务都是科主任负责制。 20年后回想起来,幸亏我们坚持在德国待得半年。这半年经历的事情太多,甚至比我在国内十年平淡生活的经历都要多。 首先,我在德国医院里当过医生,做过手术;自驾开车从德国北部进入瑞士,周游整个瑞士,坐登山火车上了少女峰,开车到了袖珍国列支敦士登,在那儿买了邮票,经过维也纳从德国的南部回来;我们还去了英国,从英格兰开车到苏格兰,去苏格兰高地旅游;还参加了欧洲16国游;我一人还去温泉小镇,参加了自然疗法国际会议,泡了温泉,洗了桑拿,打爆了老虎机;在德国钓野生鱼吃;德国的同事还让我们参加了无数聚餐与派对;德国医院还派车送我们去阿姆斯特丹旅游;德国的华侨还经常请我们到他们家里吃饭,到中餐馆聚餐;我们在自己住的地方还请德国朋友来吃饺子等等。<div><br></div> 半年的时间,经历了很多。<div>总结一下,人生的长度尽管很重要,但人生的厚度更重要,我想在保证基本人生的长度上,尽量增加人生的厚度,让生命丰富多彩一些或许更重要!</div> 仅以此文纪念在德国进修20周年。 在街头与德国海军女兵合影 苏放明写于2022年9月30日21点53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