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桌上哪盘菜？

李云翔

前些日子，与女儿一起做了道“蒜蓉粉丝虾”。

这个菜的做法还算简单，大致程序就是：

把若干只虾去头、洗净，剪开背部（腹部相连）挑出虾线，压平，腌制；剁蒜蓉，热锅起油，小火将蒜蓉炒香（根据个人口味喜好加调料），出锅备用；将粉丝泡软，剪段，均匀铺在盘底，将虾放于其上，浇上蒜蓉，入锅中大火蒸5—8分钟，出锅后洒上葱花，泼些热油，OK！

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炫耀厨艺或教授烹饪方法——对那些厨艺精湛的人来说，这道菜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闭上眼睛都能信手拈来。还有一些善做会吃的人可能已从以上表述中发现不少“破绽”，对我们的这个菜品嗤之以鼻、不屑一尝。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打算让他们吃，更不指望他们点赞、好评！我想说的是，由于厨艺不精、水平不高，未能精准把握食材数量——我把粉丝给泡多了！与虾同蒸只用去一半，多出的另一半便被搁置一旁。

待“菜单”上的菜品全部完成之后，看到那些多余的粉丝，倒了觉得可惜，下顿再吃又怕不新鲜。于是又烫了些豆芽，再切些青红椒，白、黄、红、绿的拌在一起，餐桌上便多出一盘“计划”外的凉菜。

没有想到的是，这盘凉拌粉丝很受欢迎——竟然先于那道“蒜蓉粉丝虾”被吃干吃净，成为光盘。

真是歪打而正着了。

饭后，与女儿闲聊起对那些粉丝的感受——不知道的人，会觉得那盘“凉拌粉丝”端坐于餐桌之上，看上去五彩缤纷、悦目赏心，吃起来酸辣鲜香、诸味调和，倍受认可、赏识与青睐。做菜和帮厨等人，却知道它的来龙去脉、前世今生——说到底，它本就是一些“边角料”或多余的东西，最初的菜单上并无其名，餐桌上原本也没有它的位置，甚至差点被当作“废物”丢弃。只是由于机缘巧合，做饭的人将它做成正餐一道菜，于是它便成功逆袭上位，从幕后的边缘的边缘登上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与其它名角大咖平起平坐、同台展示，关注度甚至一度超过其他一众人等，力压群雄，风光无限。

烟火人间，纷繁复杂，万语千言道不足十之一二。然删繁就简，说到底也就是一日三餐，或简单寒酸的粗茶淡饭、或丰盛奢靡的山珍海味，都能从中吃出欢喜忧愁和世间炎凉。

你是人间四月天，我是东北地三鲜，说“人生如菜，菜亦人生”应不为过。

正像前面的我和女儿做的那盘“凉拌粉丝”，就能从中品味出不同的人生滋味。

春秋时期的晋文公重耳，最初并非国君人选和筵席“主菜”——在他之前，有一太子哥哥，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一个侄子，或为储君，或登基执政，若是按照他人精心算计和刻意安排，压根也轮不到他当国君。“郦姬之乱”后，重耳虽贵为国君之子，却成为他人“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为躲避祸端，他只能逃离本国，远走他乡，提心吊胆地在外颠沛流离、漂泊流浪了19年。最落泊的时候缺衣少食，要靠随从属下割腿取肉充饥，还几度遭遇明枪暗箭，多次去鬼门关前“到此一游”。

那时的他，可谓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凄惨、悲惨之极，其境遇远远不及我那些多余的“粉丝”。

“有心人，天不负”。不管是其个人的顽强和智慧，亦或是历史的巧合和上天的眷顾，61岁年过花甲的时候，在他人帮助下，兜兜转转的他终于成功加冕，坐上国君之位。此后，他励精图治，创造了晋国历史上最强盛、最辉煌、最巅峰、最耀眼的高光时刻。他本人也名震天下，成为继齐桓公之后又一位响当当的春秋霸主。

所谓众口难调，再好的菜也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口味。当你被冷落的时候，被忽视的时候，不被认可、不受待见的时候，甚至遭人嫌弃的时候，都不要失落，不要灰心，不要抱怨，不要放弃，不要停止自我修炼和持续奋斗。

有些饭菜，要细火慢熬。熬的住，出彩；熬不住，出局！

遇到合适的时候，若能不失时机地主动推介、自我展示一下，则是更好。

比如毛遂。

正式登上历史餐桌之前的毛遂，是战国时候赵国平原君门下几千食客之一，入门三年无所作为，泯然众人。

有一年，秦国攻打赵国，平原君计划带领20人团队前往楚国游说合纵抗秦，但选来选去尚缺一人——看来毛遂真不是平原君的菜，20道菜的菜单中都没有他——正在发愁、纠结的时候，毛遂主动请缨前往。起初，楚王对合纵不感兴趣，毛遂果断现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细数利害并施以胁迫，说动楚王歃血结盟，派兵救赵。事后，平原君称赞毛遂：“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将其奉为上客。至此，毛遂便从无人问津的“边角料”成为一道名贯古今的惊艳大菜；“毛遂自荐”的故事也被固化为一个成语，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人世不定，沉浮起降，有成功逆袭、转身华丽者，也有自取其辱、坠下餐桌者。

比如那头黔之驴。当地老虎初见之，以为它是玉帝御厨中一道神品（“庞然大物也，以为神”），甚是敬畏恐惧，不敢靠近。可时间一长，还是耐不住诱惑，时不时地的凑到跟前闻闻香味、试探挑逗。一来二去，驴恼火了，终于向老虎使出看家本领——撂蹶子中踢它，踢它，使劲踢（“驴不胜怒，蹄之”）。老虎一看，“技止此耳”，大喜——原以为你是菜中极品“佛跳墙”，其实不过是小菜一碟“萝卜皮”。于是便毫不客气，大块朵颐地将驴吃了个净光(“因跳踉大㘎，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关于这头驴身价、地位急剧缩水及其结局下场的原因，柳宗元的原话是——“因形之庞也类有德，声之宏也类有能。向不出其技，虎虽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意思是：这头驴的外形庞大好像有德行、声音洪亮好像有能耐，要是它不使出自己的那点本事，老虎即使凶猛，但由于多疑、畏惧，终究不敢吃它 。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啊！

说到底，就是——此驴徒有其表，没啥能耐，还没有自知之明！以此嘲讽当朝那些无德无能而官高位显、仗势欺人而外强中干之人。

“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必担心餐桌上有没有位置，而要看自己有没有上桌的能耐本事。不管是餐前开胃菜品，还是正餐主菜、餐后甜点，亦或是餐余零嘴，主次轻重虽有不同，菜款价码也有高低，但都各有作用、不可替代，完全没有必要横比竖较、愧不如它。即使成不了珍馐玉馔、进不了满汉全席菜单，做个“凉拌粉丝”也是不错。可千万别当臭鱼烂虾（臭鳜鱼除外），那些玩意儿，谁见谁恶心，着实上不了席面！

（2022.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