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能进化得再好些吗？——有感马有铁的隐入尘烟

静姝漫话

马有铁和驴说：“都被使唤大半辈子了，叫你走你不走，咋这么贱呢？”马有铁觉得他的命运像驴一样贱。

很多观众觉得电影《隐入尘烟》把现代农民生活写得太穷了，总拿这些描写中国农村贫穷的、冷漠的、自私的题材去博取国际电影奖，有损国貌，成何体统？

其实马有铁的三哥家不穷，家里摆着的宽大的欧式沙发，那个小村镇也已经脱贫，有首富承包了村里人的土地，村里很多人去深圳、东莞等城市打工赚钱。那些老旧的土坯房是村里人脱贫后空置的。

而马有铁是贫穷的，从小死了爹娘、大哥、二哥也相继早逝，寄三哥马有铜家的篱下，他是被三哥盘剥得穷了。遇到贵英之前，他对生活也没啥想头，像头驴子一样，勤劳纯朴又老实，逆来顺受，善良得不会拒绝。

三哥的儿子要娶媳妇了，家人嫌弃马有铁碍眼，卸磨杀驴，就草草的给他寻了个残疾体弱的媳妇，踢出家门，让这对可怜人在那些废弃的老旧土坯房栖身。

所以，马有铁的确是村上的贫困户。

马有铁说：对镰刀，麦子能说个啥？对啄它的麻雀，麦子它能说个啥？对磨，麦子它能说个啥？被当成种子，麦子又能说个啥？

和贵英相亲时，马有铁看见三哥骂他的毛驴，他很快就端着碗出去喂驴，然后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小破屋。说明他并没看上贵英，他之所以接纳贵英，是因为听见屋外媒人和三嫂的谈话得知贵英也是个被哥嫂嫌弃的可怜之人，加上哥嫂的意志，他既被动又主动的接受了贵英。

他觉得他的状况就和麦子一样，面对命运他能说个啥？他已经习惯于忍辱负重、被动的、没有希望的生存了。

直到那天他被三哥安排去城里拉家具，回来已经天黑。走到村口时，看见贵英颤巍巍的给他用手电照着亮，还从怀里拿出热乎乎的水给他喝，他的人生莫名的被照亮了、被温暖了。

从此马有铁的心里开出了一朵麦子花，他其实也和我们一样的渴望“有人与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的幸福生活。

贵英说：我咋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自己的家，能睡在自己的炕上。

马有铁和贵英觉得他俩像燕子，所以特别呵护住在自己家房檐下的燕子窝。

再卑微的人也对生活充满美好的向往，马有铁、贵英夫妇那短暂而美好的生活像燕子衔泥筑巢一样，辛劳又充实，使他俩对未来希望满满。

有铁想带贵英去城里治病，带贵英逛城市风光。他们盖新房、种庄稼、养鸡、养猪，像呵护燕子窝一样的呵护自己的家。我们以为他俩可能会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然而，这对让人看着落泪的夫妇（在看影片时，每看见他俩纯朴残破但相伴相偎的身影，听他们温存的、平和的对话，我都会眼泪夺眶而出），他俩婚后的生活除了努力的向好，也还依旧承受着外界的不公：

三哥依旧像驴子一样的使唤、算计马有铁；

村民依旧拿这对夫妻打牙祭；

最可恶的是村里的首富病了，需要“熊猫血”，首富的儿子答应村民，如果提供线索，他就把拖欠村民耕地的租金还上。在村民得知马有铁是“熊猫血”时，就集体去他家做说客。马有铁为了村民，给首富献血一次又一次。

这是一种怎样的强盗逻辑啊，本来就属于村民的钱，却成为首富吸血的筹码。最可悲的是，从中受益的吃瓜村民依旧习以为常的吃着瓜，没有正义、少有悲悯。

电影中的各类人物，不仅仅是存在于甘肃那个小村镇，也存在于地球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时代。持强凌弱、麻木冷漠、自私自利等是人类的通病。百年前伟大作家鲁迅描写的吃人血馒头的众生，百年后依旧存在。

就像推土机推倒破屋，摧毁燕巢一样，贵英的意外离去，打碎了马有铁好好生活的理想。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几十年命运的不公，寄人篱下被嫌弃、忍气吞声被欺凌，使他彻底对生活失去了激情和盼头。

他在贵英死后，默默的放走了驴，守诺的还清了每笔欠债，平静的喝了农药，吃了贵英留给他的鸡蛋，手握贵英编的小草驴合上了眼，从此尘归尘，土归土，隐入尘烟。

马有铁是一个善良纯朴、勤劳无私、守信仗义的平民英雄，但他却又那么的孤独困苦、命运坎坷，走投无路。当他还清所有的债，追随亡妻而去时，观众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无助、绝望和痛楚。

我想电影里的故事，现实中有没有，现实中的你、我、他，是影片中的哪一类人？我们是否嫌贫爱富？是否巧取豪夺？是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否心怀善良正直却走投无路？是否……

网上很多人问：为什么要拍这样一个悲情故事？

作家莫言说：“我有一种偏见，我认为文学作品永远不是唱赞歌的工具。文学艺术就是应该暴露黑暗，揭示社会的不公正，也包括揭示人类心灵深处的阴暗面，揭示恶的成分。”

幸福不是故事，不幸才是故事。我特别喜欢一位网友对影片的总结：“那些隐入尘烟的辛酸和低到尘埃的善良，就像将夜时分的一场暴雨，打湿观众矜持的心理防线。”真是说得太精彩了。

即使影片最后打上一行字，来说明马有铁没有死，随着侄子进城过上好日子。那是我们希望的好结局，好人好报，有铁的三哥、侄子心灵受到触动，放下自私与偏见，重新对可怜的好人伸出温暖的援手。

这也许是影片的最终意义吧，人生不长，多多向阳，人生坎坷，互相帮忙。希望这个世界上的人性能进化得好一些再好一些，不幸的故事少些再少些。希望我们每个人心上都能绽放一朵麦子花。

后记：

最近看了三部片子：《隐入尘烟》、《人生大事》、《冰雨火》。

它们共同的特点都是优秀的演员为了贴近角色而不惜破坏自己光鲜靓丽的偶像形象，他们可以变丑、变俗、变邋遢，他们扮演的人物更加深入人心。我们欢迎这样的演员。

他们都共同的演绎了平民英雄的故事，让我们去感受众生百态，领悟人生智慧。我们欢迎这样的好作品。

文字：静姝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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