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楔（长篇）

还无君

九

康二爷起得很早。一个人扛着锄头去了地理，但他始终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五十八”，这个扎心的数字，让他怎样也无法释去。

本以为拾到雷楔之后，可以靠着这神赐的宝物好好为村里人做些事，不曾想会有邹大龙这一出。我康平贵生来就不曾想到要害谁，邹大龙的事我也是本着好心，人家犯了事，难道不帮忙吗？他的脸上有没有写坏人两个字。为什么大神们就不听听解释呢！不过，神仙们何时听过人们的解释，任何事只是他们说了算，从不问问或听听。专断独行不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吗？想学茅山法多行善举，却与道法无缘，但自从的许道长指点赠书后，我一直都是按照许道长的意思去做的啊。捡到雷楔之后更是一刻也没忘记自己该要做的事。罢了，随他去吧，反正自己内心无愧就行。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马上就结束这条老命，那又怎么样呢？康二爷想到这里，心里面就不再那么纠结了。

　　清明过后，小屯村开始忙碌起来了。那一坝子的油菜花在慢慢凋谢，只要钻进菜花林出来，准是满头的花瓣和一身的花粉。康二爷家那点地本来用不着忙碌的，但为了赶季节，他和秀珍、佳树也去钻菜花林。

那天，日头都还没摆正，康二爷一家还在菜花林里忙碌，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叫“康二爷”，那声音急得人连答应都来不及。

康二爷刚走出菜花林，只见卫连生喘着粗气跑到他面前：“老哥快佳欣不行了”话还没说完，卫连生左手叉着腰，右手半抬起来摇了摇，嘴里还是不停地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康二爷也跟着着急，但他还是很沉稳地说。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来到土边叫应我后，就铁青着脸，瘫软在地上了。我去摸她的手和脚都是透冰。”卫连生缓过气来后，说了事情的结果。

“那你赶快去把他背到我家里来！佳树，你也跟着去帮帮忙。”对卫连生说完后转过来对佳树说道。说完后连锄头都没拿就匆匆离开了。卫连生回到家后，吩咐慧云把饭做起后就背着佳欣跑向康二爷家。

　　康二爷来到家刚把门打开，卫连生就背着佳欣进来了。招呼把佳欣放在靠墙的小床上后，康二爷看时，佳欣还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气若游丝，手脚冰冷。 那半睁半闭的眼睛里。似乎还留有一丝恐惧。

“这孩子一定是受到了惊吓，而且腹部闷胀，导致呕吐。”康二爷说话时很是肯定。“但你们不用担心，只是吐的厉害而没有了神气。”说着，康二爷走进了他的里屋。

这回康二爷没有藏，也没有掖，把他那小布包拿了出来。里边除了朱砂银珠，黄纸毛笔外，就是那方神秘的雷楔了。卫连生等人看到那块石头后，就不再怀疑之前听到的种种传言了。只有佳树还是呆呆地看。

“佳树，去给我拿个碗来。”听到康二爷的喊声后，佳树才反应过来跑到碗架那里去拿碗。康二爷在碗里加了点凉水，然后将那块石头在碗底慢慢磨，直到那水带上了黄色。

“你去把佳欣轻轻地扶起来。”康二爷对着卫连生说。然后端着磨好的水来到佳欣的身边轻轻叫醒气息微弱的佳欣。

“你勉强张开嘴把水喝下去。”康二爷是这样对佳欣说的。喝完后，卫连生又将孩子放回原处躺着。

“你把那被子理来搭在他身上。”康二爷轻轻对卫连生说。

这阵子忙完后，康二爷从他那窗洞里拿出那包好像永远也抽不完的“朝阳桥”烟，抽一根递给卫连生，自己点上一根后，连烟盒一起给了佳树，并对佳树说：“去把胶壶提出来，给我们一个倒杯酒。”

康二爷就是这样，只要有人来家里，总是邀上、喝上两杯的，谁也拒绝不了，所以也没有人拒绝。倒好酒后，康二爷先满满地喝了一口，然后在刚才磨水的碗里加了点酒，兑上朱砂和银珠开始画符。这次他画的是五个雷字，这叫“五雷符”，专门镇邪的。那杯酒喝得差不多了，符刚好画完，慧云就急匆匆地跑进来问怎么样了。大家走到佳欣躺的床边看时，佳欣的脸上泛出了血色，眼睛也睁得大了，再摸手脚时，也不像先前那样冰冷了。于是大家都急着问佳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众人着急的眼神，佳欣只能用那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语气道出了原委。

　　原来，昨天放学时，都走到快要分路回小屯村了。却看见一辆盘拖（盘式拖拉机）迎面驶来，砰砰的柴油机声音吸引了佳欣的注意力。当他看到从面前慢吞吞开过去的拖拉机时，除了前面坐的三个人（一个开车，两个坐在司机后面，其中一个还将纸钱一张一张地丢在路上。）外，车厢里还放着一个用白布罩着的东西。虽然没有看到半点人的肢体或肌肤，但那白布下的头部和四肢的轮廓却非常的清晰，再加上前面人丢的纸钱，佳欣判定车厢里躺着的一定是一具尸体。长这么大，佳欣没有真正看过死尸。所以，当他确定那是一具尸体后就打了个寒战。胆子本来就有点小的佳欣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赶，晚上也没有将此事说给家人听。

今天早上，路上还没什么人，佳欣又像往常一样去上学。因为中学是在街上，所以小屯村的孩子们上中学基本是早去晚回，只有极少数在街上租房住宿。即便是这样，小屯村也没有多少人上初中，卫家坪就只有佳欣一个。所以他要走好一段路才能和其他的校友或同学汇合。

佳欣来到快要上大路的路口时，耳边便不自觉地响起“砰砰”的盘拖声音。于是，那车厢里的白色尸体在大脑里浮现了出来。佳欣大着胆子走上了大路。可是，他越显镇静，那盘拖的声音就越响。他想把耳朵里的声音掩盖，于是佳欣扯着嗓子把那首还唱不完的歌——《把根留住》狠狠地唱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向前飞去，撞到了两侧的大山后有弹了回来，确实将耳朵里的“砰砰”声给盖住了。可是一低头，看到路上的纸钱，那具轮廓清晰的尸体又出现在眼前，那盘拖的声音似乎有从身后跟来了。佳欣胆子虽然小，但他毕竟是读书人，他坚信这些都是幻觉。尽管那声音好像就在身后，他极力地控制自己不回头；尽管似乎看到那裹着白布的尸体在车厢里摇来晃去，他还是极力地将这幻觉从脑中抹去。无论佳欣怎么做，尽管他还是有着那么强壮的身体，但毕竟他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许多，背心似乎一阵一阵地发凉，额头还渗出了汗。经过几户人家的村落，佳欣稍稍缓解了紧张的心情。当不远处传来几个熟悉的谈话声时，佳欣才摆脱紧张的纠缠。他主动地去和他平时的伙伴汇合，就这样带着一丝余悸和伙伴们一直到了学校。

第一节语文课时，初升的太阳悄悄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可是佳欣的那丝余悸又慢慢地长大了。那纸钱和那白布又在大脑里飘来飘去，老师讲的是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还因此被点了几次名，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同学们到跑到太阳底下飘来飘去地玩耍，可他一点心情也没有。

第二节是数学课，上到一半时，他忽然觉得肚子有些胀。不行，头还有点晕，想吐。他赶紧给老师请假，刚跑到厕所就翻江倒海般吐起来。课间操时，佳欣和几个平时玩得好的同学勉强来到教室后面的土包上，不料又开始吐起来，几个女同学给他捶背，又去倒水给他喝。同学们扶她回到教室，没过几分钟，又开始吐。于是他觉得还是不行，必须的回家，便匆忙地写了张请假条让同桌转交班主任后，匆匆地离开了教室。佳欣很清楚，趁还有点力气，他几乎是用小跑往回赶。一路上，他感觉路上的人们都是飘来飘去的，是怎样经过那段恐怖之地的他都不清楚。直到来到离家不远的那块路边地，看到卫连生，叫了声爸爸后便倒在了地上。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你看嘛，我就知道是撞到邪了嘛！”康二爷听完后第一个说话。“没事没事，现在醒了就好。再把我画的符戴在身上，保你今后相安无事。什么牛鬼蛇神都会离远远的。现在感觉有精神了吗？”末了，康二爷还是问了一句。

“我感觉有些饿了。”这回声音显然有力了。

“饿了好！饿了好！我们这就回去吃饭。”慧云高兴地说。

把剩下的酒喝完后，康二爷将他的宝贝们收了起来。卫连生和慧云一定要康二爷一家去吃饭。说来时已经将饭做好，去随便整点菜就可以吃了。还说那读小学的两个娃可能已经回来了。好意难却，康二爷一家三口去卫连生吃了顿便饭。饭后，慧云说佳欣刚刚复原，下午就在家休息半天，别去学校了。佳欣想半天的课对来说也没什么，所以就同意了。

晚上，慧云按照康二爷的吩咐，将那张符折成三角形，用青布缝好后贴身戴上，以后就没事了。佳欣虽然有些质疑，但他一直都是听母亲的，更何况有经历了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所以他没有反对。戴上那道“五雷”后，佳欣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佳欣依然早早地去上学了。经过那段让他恐惧的路是，除了看见一路的纸钱外，什么也没有。

太阳还没爬上山，晨风习习，空气中飘来新翻的泥土味，夹杂着还没凋完的花香，佳欣狠狠地吸了一口，大踏步向学校走去。

有些事，有些人，随便怎么想也想不通。可是，当你亲身经历后，你又不得不相信。就像在佳欣的心目中，他对干爹的想法，那是从来不相信他的那一套神鬼的把戏的。当然不是他不尊敬他的干爹，相反，佳欣对康二爷十分的尊敬，特别是康二爷给人做事不收一分钱的报酬这一点，更让佳欣佩服。确切地说，应该是很是向往，是他自己今后的一个方向。可是，当他经历这次事后，他之前的一些想法，却有一些微妙的动摇。当他戴着干爹给他的那张神秘的“五雷”安然地走在上学路上时，他对干爹的态度，此时此刻不仅仅是感激了。再想想爸爸妈妈之前对他说的关于小时候的事，又想起康二爷对他的预言。他对自己的前景，似乎能觉到一个清晰的方向。而对康二爷来说，他所做的事，他自己本身没有过多的去思考“我所说的这些话到底会不会应验”。只是凭着事情本身的发展，或是自己感觉到的即将要发展的方向说了或做了。即或是没有应验，康二爷也不会去自责，而其他人也不会因为结果不像康二爷说的那样而去故意刁难，或是从此不找他翻书做事等。而事实是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他，去找他。特别是雷楔的是传出来后。康二爷本身也不会因为找他的人多了而高抬身价，更没有因为偶得雷楔而改变自己做事的风格。除了佳木的死对他造成一点点影响之外，一天酒照常喝，事照做，该预测什么的还和以前一样和别人笑呵呵说着。就像好几年前，在刘家塘刘慧云奶奶的丧事上他跟众人说的一件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