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一条大河系乡愁<br><br> 凌震三/文</h3> <h3><br><br> 曾忆大河轻舟渡,<br> 最剪不断是乡愁。<br> 一一题记<br><br><br>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最开心的事就是在我们家的四合院天井里嘻戏玩耍了。<br><br>我在这里搬家家,做游戏,在这里听大人说笑话,讲故事,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时间就这样单调地周而复始地过去了。<br><br>记得大约是我十岁左右那年的初夏吧。大哥从外地过来,途经盐城,要带我到乡下的姨娘家去。听到这一消息,我真的是手舞足蹈,心花怒放,快乐得不知说什么才好。<br><br>姨娘家在远离盐城七、八十里外的花川港。六十年前,花川港还是很偏远闭塞的。从盐城到花川港,轮船几乎就是唯一的交通工具了。<br><br>那天上午十点钟左右,大哥带着我,从老盐城西门八卦阵附近的轮船码头上船。<br><br>我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走出天井走出四合院的大门,第一次看到这么宽的一条大河,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那么的好奇。在轮船码头的候船室,我们排队检完票就上船了。上船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连忙抢个靠窗口的座位,这样,我们可以透过玻璃窗,清清楚楚地看到身边的大河,看到清清的河水,看到河岸上的各种景物。<br><br>随着一声汽笛声和几声哨音,河岸上的师傅迅速将缆绳解开,将跳板抽掉。不一会儿,我发现,船慢慢地动了起来,岸上的房子和人群渐渐地离去……<br><br>哦,原来船开啦。<br></h3> <h3>船慢慢的向前驶去,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条大河,看着船尾的河面上,河水被劈成一个大大的八字形,泛着白色的浪花向两边的河岸涌去,时而还有几个圆圆的漩涡在不停地旋转着……这时的我,真的就像一只从笼子里飞出的小鸟,拍拍翅膀,自由自在地在蓝天上飞翔,好不快活!<br><br>轮船慢慢地开出了我熟悉的城市,儿时每天见到的小街,以及小街两边的店铺和熟悉的邻居家的小朋友都不见了。渐渐地映入眼帘的是另一番景象:头顶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么一大片瓦蓝瓦蓝的天空,蓝天上的云朵又是那么那么的白,就象一片片轻薄透明的棉絮,悠闲自得地飘来飘去。河两岸,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的田野,远处是隐隐约约的树林;近处,大片大片金黄色的油莱花,在阳光下的照耀下显得特别的亮丽。再向前看去,散落在远处的几座红色的瓦房,掩映在绿色的田野里,真的就象一幅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水彩画,漂亮极了。田埂上还时不时有男男女女扛着锄头在行走,他们相互间又好象在热烈地交谈着什么。我坐在船上,离他们虽然很远很远,但仿佛还能听到他们那开心爽朗的笑声呢。最有趣的是看到田边慢慢走动的水牛,牛背上坐着一位手里拿着柳条的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远处,一个巨大的白色圆形的风车,在蓝天白云和绿色田野之间悠悠地转动着……<br><br>啊,走出小天井,走出四合院,离开了家乡的街道和那些熟悉的店铺,看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乡村田野河流,我才惊奇地发现,这外面的世界真大,真有趣啊!<br><br>我坐在船舱的窗前,黙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前不久曾经看过的电影《上甘岭》来,想起了那位大眼睛的志愿军女战士在山洞里唱的那首委婉抒情的歌: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br><br>当时,尽管我是小小的年纪,但电影中的画面和眼前的情景,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也懵懵懂懂地产生了一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联想:蓝天,大河,田野,家乡……<br><br>在后来的岁月中,我或出差或旅游,也曾多少次坐过轮船,游览过长江的三峡,到过珠江,到过风景如画的漓江……每当我站在船舷上望着那滚滚的河水,望着两岸连绵起伏的山峦,郁郁葱葱的树林,平坦如砥的田野,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童年的那次航行,想起家乡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大河。<br></h3> <h3>轮船在轰隆轰隆的马达声中继续向前开去,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河面渐渐地窄了起来,我发现我们的轮船在沿着一个小小的滩岛绕圈子。那个小滩岛面积不大,上面没有房子没有人,除了稀疏地长着几棵树木和一些杂草外,就是一堆黄巴巴的土疙瘩。从繁华的码头出来,告别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坐在轮船的窗前,我看到的是逶迤曲折的大河,是碧绿的河水和河两岸美丽的风光,可船走到这儿,怎么出现这么一个孤零零的荒漠的小滩岛?这与前面的风景真的是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br><br>长大后,我才知道,那个孤寂荒凉的地方叫大洋湾。再后来,连我自己做梦也想不到是,它今天却成了我们大盐城的一张名片,成了一个风景优美的旅游景区。<br><br>近几年来,我常常来到大洋湾风景区。寒冬过去,春风吹来,大洋湾那满眼的粉红色的樱花,以及从花瓣上飘来的阵阵馨香,将大洋湾变成了一个梦幻般的乐园。深秋时节,蓝天白云,碧波荡漾,那错落在绿树红花丛中的仿明清风格的亭台楼阁,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曲水长廓,真的犹如人间仙境。尤其是夜晚,璀璨的灯光,迷人的色彩……这一切的一切,让我怎么也无法将它与当年的那个只见树木不见人的弹丸之地联系在一起。</h3> <h3>大约下午四点半钟左右,轮船终于到我们的目的地一一花川港了。<br><br>船停靠后,我们上岸来,我一看这里什么也没有,不知怎么回事。大哥告诉我,这是河的北岸,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南岸。大哥说,不着急,等会儿有个渡船来接我们过河。<br><br>或许是离大海越来越近的原因吧,一条大河,流到这里,河面特别特别的宽。对岸望去,朦朦胧胧地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抬眼向前,大河浩浩荡荡,一直向东流去,流向了水天相接的地方。我好奇地想,这大河一直向前向前,最终应该是流向浩瀚的大海了吧?<br><br>想着想着,一条小舢舨来到我们面前。撑船的是位老大爷。他与我大哥很熟悉,亲切地说了一句:“回来啦?”接着又指着我说,这就是你盐城的弟弟吗?<br><br>大哥说,是的。<br><br>老大爷好奇地望望我,我也好奇地看看他。<br><br>老大爷廋瘦的脸,高高的身材,可能是由于长年累月在河上撑船,风吹太阳晒,皮肤是黑黑的古铜色,瘦长的脸上,布满了刀刻一样的皱纹。<br><br>小舢舨不大,一船装十来个人。上船后,老大爷叫其他人让-让,给我坐在船的中间,其他人围在我的四周。大爷说,这个宝宝是从盐城来的,没有坐过小船,你们多关照一下。<br><br>大爷用竹篙对着河岸一点,小舢舨就离开河岸了。他又接连撑了几下,小舢舨慢慢地驶向河心。这时大爷放下竹蒿,开始摇起撸来。<br><br>我生平第一次看见摇撸,左右左右地很有节奏,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宽阔平静的河面上,这响声听得格外的清晰。<br><br>摇着摇着,我看到汗珠从大爷那古铜色的脸上流了下来,耳边也听到了大爷轻微的喘气声,搖着摇着,这喘气声越来越大,时不时地还听到他吃力地哼了几下。<br><br>船靠岸了,大爷又特地过来搀扶着我,将我送上岸。<br><br>路上,大哥告诉我,这大爷姓陈。与我们家还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呢。<br><br>我姨父是医生,陈大爷的儿子是姨父的学生,正在跟姨父学医呢。<br><br>后来,我几乎每年都要坐轮船到姨父家来一两次,也就说,我每年都要有机会坐陈大爷的舢舨渡船过河。夏天还好说,最艰辛的要数冬天了。记得那年冬天过摆渡,天特别的冷,陈大爷双手将冰冷的竹篙从水里拔出来,又撑下去,我抬头看着他那张古铜色的脸,看着他吃力地摇撸的样子,嘴里呼出一阵阵的热气,鼻子下面流淌着粘粘的半透明的鼻涕,粘在胡鬚上,冬日的阳光一照,泛着青冷的光,叫人一看浑身都觉得寒丝丝的。<br><br>我不止一次地问大哥,陈大爷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干这么苦的差事呢?<br><br>大哥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回答我说,没办法,家里穷啊,生活困难。<br>……</h3> <h3>几十年后,我兴奋地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消息:出生于我们射阳花川的上海同济大学附属医学院副院长陈义汉先生,当选为中科学院院士了。<br><br>中国科学院院士,真牛。<br><br>我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他的简历:<br><br>“陈义汉先生在国际上首次发现人类心房颤动致病基因,鉴定出人类心房颤动的部分遗传学和电生理学机制,成果发表于《科学》杂志。此后他带领团队在心房颤动等心律失常的机制和干预研究方向上取得一系列重要发现,为中国在国际心律失常研究领域赢得了一席之地。”<br></h3> <h3>哇塞!花川这块贫瘠闭塞的土地上,竟然能走出这样一位令人敬佩自豪的科学家,一位在盐城地区也屈指可数的中国科学院院士,实在了不起!<br><br>再仔细一了解,这位中国科学院院士原来竟是我姨父学生的儿子,这位撑船的陈大爷的孙子。<br><br>我脑海里又浮现出童年时代的那条大河,浮现出凛冽的寒风中,陈大爷从冰冷的河水中拔出竹篙的情景,又看到了冬日的寒风中的那张古铜色的脸上刀刻一般的皱纹……<br><br>一条大河,载着我童年的美好记忆,系着我挥之不去的乡愁。</h3> <h3> 2022.9.28</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