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春 留 痕 再 回 首

阿豪

　　人生过半，回忆和怀旧之情渐起，眼前常常会回放起那个青春被肆意燃烧的疯狂年代，皖东南复兴乡练山村与马鞍山乌江畔的驷马山引江挖河工地就是其中二个火红的燃点。蹉跎岁月曾经的不甘不舍、不堪不解，早已随风而去，只留一许莫名的怀乡情结，半是释怀，半是感慨。只道乡情不惟故乡是，那就再回去看看吧。看看那个苦渡过二年的他乡如今变化几许，乡亲故旧们可否安好？

大路通天、日行千里的今天很难想象当年县与县之间的道路有多烂，滁州至来安县不足40公里，几场春雨就能将人生生困死在滁州，5天后才得以通车。半个世纪后我用骑行方式开启这次回访之旅，意在再度体验彼时行程之艰辛。

本次骑行路线为一个穿越江浙皖三省的小环圈：上海金山石化——苏州七都镇——常州溧阳市——安徽马鞍山市——滁州来安县——来安县复兴练山村——江苏镇江市——江苏无锡市——浙江嘉兴市——上海金山石化，之所以没有复制当年上海至来安的下乡线路出于二层考虑，一是避开疫情风险区；二是要去马鞍山乌江镇驷马山引江大堤看看，盖因我是它前世的见证人和建设者，却茫然于它今生的模样，更因为那里曾是我遭遇人生第一难的地方。

此行18日出发，26日午前到家，全程历时9天，总里程约940公里，去时西北风，返程东北风，来去皆为迎风而行，意料之外的逆风恰好体现了旅途之艰辛，权当老天爷一路为我接风吧。

后疫情时期，旅行多有不便，多地依然对跨界流动人员执行核酸码落地检，弄不好难免有露宿街头之虞，出门在外冷暖自知，但求平安。

　　从家出发骑行几十分钟就跨省了，当然不是我的人肉发动机有多厉害，而是浙江省界距离上海石化实在太近了。老规矩，过界碑就打卡。

　　这里是江苏青云镇，沿途既没看到省县界碑，也没遇到检查关卡，就由浙江进入江苏了。

　　骑行第一站是苏州吴中区七都镇，与太湖日落有约，越早赶到越好。

太湖日落

余晖中的七都吴溇双塔

　　天气预报今天太湖沿线有4～5级西北风，果不其然，眼睛看到的是风景，身体感到的是劲风。这样的太湖我该怎么爱你？

　　俗称马桶圈的地标性建筑——湖州太湖喜来登酒店相当于界碑，看到它即知自己又重返浙江地界了。

　　骑行路上凡遇冠以“第一”名头的，打卡是必须滴。

　　原来是父子岭村，石头前拍照时将“父”字看成“义”了，好在做书法小白不算丢脸，。

　　再入江苏，这次算是明明白白知道进谁家的地盘了。

　　这块公里数精确到千分之一的里程碑有什么特殊含义，上万能的度娘都无从得知。

　　骑行的好处是一路能够学知识，长阅历，“书到用时方恨少”，不会的字念半边，“㳇”字读音居然给我蒙对了，不过纯地名用字而已，无任何含义。

　　终于远离太湖了，风力大减。见到房前屋后摆满这些坛坛罐罐的街面，妥妥确认已进入宜兴地界了。

　　没看出小康与老乡之间有何关联，只觉得上下句押韵、朗朗上口，如此而已。

　　历史并非都能细述，对于潘汉年们的纪念惟有如此这般了。

　　骑行第二站是江苏溧阳，所住宾馆周边高层林立，外墙灯光秀标新立异，除了X还是X，这大概是寓意“否定之否定”吧，哈哈，美是要学会欣赏滴。

　　到万达商城准备明天的骑行补给，儿童活动区攀岩设施上，有小孩已爬至十数米高了，极限运动的苗子哈，此孺子可教也。

　　唐朝诗人孟郊，浙江德清人，在溧阳当县尉时写就名詩《游子吟》，将詩的诞生地称为故里，寡见鲜闻，诗人地下有知以为然否。

　　“有山有岗有故事”，见到这样的牌子，有没有一探究竟的冲动？

禅意飘飘的“无想居”里有故事吗？

　　进入安徽省了，这里是此行遇到的唯一检查关卡。

　　感谢关卡工作人员主动提供免费核酸和抗原检测，为我省却骑行到站后再奔核酸检测点之劳。

　　马鞍山市丹阳镇的地理位置十分奇特，过此江苏界后，在见到下一块界碑前的10公里的行程中，将毫无感觉地在江皖两省之间连续进进出出。好玩不好玩？告诉你：No！

　　所有行政地域交界区的城镇要么繁华如彼，要么寂寞如斯，概莫能外。

　　上面提到的这段江皖交缠、哥俩好的路就是S313省道，重卡如梭，烂无可烂，須过马鞍山市监狱后方告终结。呵呵，监狱不止改造人，还能改造路哦。

　　终于摆脱绵延8公里的超级烂路，玩似地转圈再入安徽省，骑行第三站马鞍山市在望了。

　　打过长江去。驷马山引江工程在和县乌江，从马和汽渡口过江。

　　上岸后右拐迎面就是开阔的江堤，跟当年摸黑前行的土埂方位完全吻合，记忆开始被唤醒，曾经途径的霸王庙虽已踪迹全无，但其凄凉破败与悲惨伤感之态却永远定格在我的心中。

　　拐过一道大弯，一条堤岸坡面规整的河道蓦然展现在眼前，就是它，驷马山引江之河，五十年的牵念，今天始得相见，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这年是我人生唯一一次在他乡过春节。千军万马的工地，没有一件现代化的工具，全凭手挖肩挑小车推才催生了这样一条造福后人的引江水道。

循河望去，当年扎营工棚的具体位置已无从寻迹，除了河道的头尾，似乎哪一段都像是曾经拼杀过的地方。河中拖船拉响一声鸣笛，恍惚中像是听到挖河工地隔墙土方坍塌的声响，泰山压顶般砸下的惊恐依然恍如昨天。人生三难中的首难之地啊，下车躬身自祭一下。

　　挖河工地的土方隔墙长什么样，网上扒一张50年代苏北灌溉总渠开挖照，图中一条条隆起的土墙即是，一般宽不足1米，高约3米。

　　要说再见了，让我再望你一眼，这是一条流淌过我青春热血和汗水的河道。

　　承蒙工作人员得知来意后许可，得以入内近观河道水闸。

河道水闸

　　整容迁址后的霸王庙入口，毫无威武气势可言，出于车不离身的考虑，且向楚霸王行一简单叩拜之礼吧，远道骑行，其心至诚，上天可鉴，王必受之。

　　前往骑行第四站来安县，之所以绕道从滁州东南方向切入，为的是避开沿线所有的中低风险区。

　　行程码+大数据是名符其实人人裸奔的时代，离开和县乌江刚进入南京浦口地界，手机响了，对方第一句话让我心惊肉跳，以为中招了。最后一句话让我如沫春风，心生感念。这段对话录音很有意思，值得上传共享。

　　又过界江苏了，再往前50公里就到来安地界了，计划经济时代国人上街，有见人排队不问缘由就上的毛病，听说过排队到派出所主动迁户口的吗？当年静安寺华山路派出所就上演过这一幕，都是冲着那50公里的心理距离而去的，皖南已经告满，再犹豫不决，接下来就得去淮北了。回望那个年代，真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荒唐和笑话。

　　“知青故里”在浦口永宁区，将其与著名景点并列广而告之，是对一个特殊年代、特殊群体的深重怀念和致敬，感动！

　　找一个好人家——“香山湖人家”好好地嘬一顿，容光焕发地骑车进城去。

　　汊河是来安县的前沿重镇，与南京浦口区一河之隔，现已崛起为一座经济开发区新城，过滁河大桥迎面就是在建的东连南京西接滁州的城际轻轨汊河站。

　　城镇化的脚步犹如洪水猛兽，汊河的房地产开发已严重失控，据说房价已从巅峰期的每平一万二惨跌至三千，没有细考其真伪，唯愿最后买单的不全是平头百姓。

　　远处的孤山就是练子山，山不高但有辨识度，即使在京沪线上，过滁州站向北眺望也隐约可见。我独自一人插队的复兴乡练山村就在其山脚之下，有一半水田在山的那一边，夏收时挑稻回村，中途是不容将担子放下歇息的，必须左右换肩，远路无轻担，一季下来，肩后颈就鼓起一个包，这个疙瘩蛋至今不离不弃地与我厢守至今。

　　久违了，老牛。村里缺少耕牛，下乡第一年春耕，下田人拉犁，我就成了你。改革开放，老牛解放，现在除了吃草，就是发呆，发牛脾气也不会挨鞭子抽了，谁再说牛马不如，就OUT了。

　　手里有棍，遇狗不慌，甩棍初试锋芒，效果杠杠滴。

　　这样骑行是不是很拉风，若是那恶狗来了，对付它的有甩棍。

　　进乡的路口矗立着一堵大气的壁墙，上书“千年古镇 水墨复兴”八个大字，接下来的所见所闻让我很难再用画面展现，只能用文字叙述了。各位走过路过，拍照打卡不要错过，其它请随意。

　　练山村是我此行的最后一站，明天就要踏上返程之路。这条进村小道不伦不类地被冠以复练路，一路上坡，目力所及皆是绿植，高高的树丛和犬牙交错的二层瓦房大大压缩了视野，当年站在各家茅草屋前抬头见山、低头望丘的风景不复再有。

不见了，一洼洼虽小但尚能洗洗刷刷的水塘；不见了，整座闭眼都能找对门的原始村落；不见了，即使年龄相仿的同代人，有人嫁作他乡，有人异地谋生，有人因病离世，有人寄附儿女；不见了，那些还叫得出名的叔伯婶嫂，只有一个严重佝偻耳背的邻家大婶，认出是小徐来了，激动得一把抓起我的手贴在嘴边，久久不放。

唉，回到这个心心念念曾经庇护过我、淬炼过我的插队之乡，居然路不认，人不见，人生自带的导航认知瞬间崩溃。

当然也有欣喜和愕然，村里家家都已接上水库自来水；有农户第三代已是哈佛学子；当年民兵排长的幼子仕途已至副县级，玉米和番薯不再是青黄不接时的主粮；公粮不用再交了，插秧收割都由农机代劳了；田里十之八九都种经济作物了，乡道都成硬化路面了。死者可以落棺土葬了。

又兜兜转转了一圈，没见到一个孩子和妇人，只遇到几个中年大叔，聊了几句，当年都还是蹒跚学步的娃娃哈。人都在忙活，就我是闲人，该打道回府了。

以前总说物是人非，不对了，我面对的分明是物非人非，尽管遗憾，但此行依旧值得，这个他乡是我人生之旅中的青春驿站，我理当对它怀有乡恋、乡愁，乡情，失落也罢，伤感也罢，亲历亲闻后的这一刻都已彻底释然了。回望是对苦涩青春的奠祭，再见了，我的青春之乡。

　　上路后才发现，原以为顺风顺水的回程之旅，竟然刮起强劲的东北风，这时转弯抹角的乡道就是我的最爱了，期待转角有惊喜，风景和佳人两可，呵呵，想多了。

进江苏界，再见了，安徽！

　　江苏六合，城市街面保留着老井，井是我们这代人童年回忆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充满奇趣和温暖。现在则是可遇不可求了。

　　六合的街头巷尾频见猪头肉店，腾记是一家网红店，美酒加咖啡，小酒猪头肉，全都是绝配啊，想想都流口水，50元一斤，此地不宜久留，看多了骑不动车。

　　店名如此霸气，本非著名吃客还是不进为妙，好奇会害死猫的。

从镇杨渡口再过长江。

　　回程骑行第一站镇江西津渡历史文化街区，原以为吃住玩两不误，三全其美，事实是设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据说拾阶而下处尽头就是镇江古渡口——西津渡。凭心而论，这个老街不是我心仪的那一类，晚餐花了100元吃了个寂寞，早知道弄个半斤腾记猪头肉，捎带二两半小糊涂仙，岂不爽死。

　　西津渡老街商铺里的宠物神态好萌哦，谄媚的狗狗脸上写满了疑问：“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哦，我是悟空，从大唐来，到西天去取经”。

　　猫咪扭头以对、一脸的不屑： “你不要忽悠啦，我们才不信呢”，“哈哈，逗你玩的”

　　过度商业化是国内所有旅游点的通病，它让古镇老街失去灵魂，成为变相的购物娱乐场所。我所入住的小山楼号称国际青年旅舍，实际兼具酒吧营生，入夜窗外灯光闪烁，室内驻场歌手不停献唱，恰逢周六，一帮年轻人嗨到11点才尽兴离店。在享受了一场免费的酒吧文化后，才在似睡非睡中度过啼笑皆非的一晚。怎么样，以后还冒充青年混迹什么劳什子国际青旅不？

　　骑行回程第二站是无锡

312国道丹阳县马陵村，被誉为“彩虹墙”的网红打卡点，这是回来后上度娘查询才知道的。审美是有门槛的，按马未都先生之见，审美分艳俗、含蓄、矫情、病态四个层次，本人慈悲为怀不予置评，“彩虹墙”的创意者自己对号入座。

　　丹阳的这条公交沿线都是村庄，整个候车亭的设计颇为人性化，特别是两头的靠背椅，我深受其惠，为此给它点个大大的赞！

　　一路经过南、镇、杨的几座跨河大桥，每次都以为是过大运河，这座云阳大桥被验明正身是运河桥了，桥架十分婀娜，从这个视角看活脱就是一个麦当劳的logo。

　　丹阳埤城镇东城村，因齐梁两朝出过15位帝王而得故里之称。骑行路上，看得见的是风景，看不见的是风景背后的历史。

进常州市界，再见了，镇江丹阳。

常州新地标——传媒大厦。

骑行回程第二站无锡清名桥不远了。

　　“玩的就是心跳，看的就是热闹”，地处运河之畔的无锡清名桥历史文化街区配得上这句话。入夜后老街游人如织、气氛祥和，欢声笑语、歌舞升平，跻身熙熙攘攘的人流，仿佛置身一个舞台世界，我们知道它是搭建的，但此刻最好忘记它。每个人在尽情释放自己的同时不也给他人带来了快乐吗。我漫无目标地游走在灯火璀璨的老弄小巷，丝毫不怕迷失自己，我就喜欢看喜气洋洋的人间百态。回宾馆夜深已近亥时，是啊，人只有心不累，才会身不疲。

放一組清名桥老街及运河夜景。

　　骑行回程第四站是浙江嘉兴。

疫情防控有点像一场战争，除了国道过界关卡，还有普通的便道封控，一有情况，立即关闭。苏州吴江八圻附近的这扇乡道铁门看成色就知是今年新装的。看门上那牌牌，是不是有一种侥幸过关的窃喜。

　　流经八圻的这段运河有吴侬女子的温婉之气，是此行唯一一段与国道相依相偎的运河河道。

　　驻足运河之边，或心有奇问：长城与运河同为人类千年历史之伟大工程，论对国计民生的贡献，孰重孰轻？论文化旅游价值，谁大谁小？论对国防与战争的影响，谁高谁低？论二者在国人心中的位置，论……。打住，还是想想如何安全地骑完此行的最后一公里吧，多多关爱脑袋上所剩无几的几根头发，多动腿，少动脑。骑车走人啰。

　　G318——骑行人心中的朝圣之路，犹记在和县G346路过318Km里程碑时，差点下车打卡，说文艺点是情结，说难听点是有病——318综合征。

　　再见了，江苏。又回到浙江了，不过要跟浙江说再见，尚有70余公里的行程。

　　办理入住嘉兴宾馆，出示异地24小时内核酸阴性结果形同废纸，必须要落地检。出行最后一站首次受此“礼遇”，宾馆前台也是遵命办事，活在当下谁都不容易。疫情期间非必要不外出，其意略同古时的父母在不远游，老人家若健在，我一定会遵循古训的，好怀念老母亲在世的时光。

最近一次经过嘉兴是去年5月，时隔一年又有新的亮点，2021年6月开通的有轨电车，车身好靓，卖相似比上海松江的好看。

　　过了新仓镇就进上海界了，再见，浙江。2022《青春留痕再回首》心愿之行至此划上句号。

愿历经历史风雨洗礼的一代知青人青春不老、时光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