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回乡记

兵妮

说起来有40多年了，已是干部的我，可以享受一年一次的探亲假。那年的秋天父母让我带着妹妹回老家看看姥爷和大爷等长辈和亲戚，那时父母因工作等原因也难得回老家，于是父母就把这庄严的任务交给我了，而我也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回老家的火车路过济南，济南可是著名的泉城啊，何不就此机会参观一下。于是我们在济南临时下火车，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可以游览一下泉城。可那时真是个特殊的年代，三位伟人在同一年去世，全国人民都沉浸在悲伤之中，又赶上唐山大地震，到处都感觉乱哄哄的。下了火车但父母让我们带的多件行李没处存放，里面装的都是给老家长辈和亲戚的礼物。那时的火车站奉行的是，必须在此地是中转站才能给予寄存行李。而我和妹妹是临时下车，火车站是不给寄存的。

和我们同车下来了一家人，是去烟台的，属于可在济南中转车的，所以他们的行李可以暂时存放在火车站。他们准备利用下午的时间去玩一下，我就让妹妹跟着他们一起去，我在候车室看这一堆行李，但妹妹说什么也不去，她觉得那些人是陌生人，她情愿在这看行李，让我跟他们去玩。

那个下午虽然累，但我很开心，游了济南的著名景点大名湖和趵突泉。天快擦黑了才坐了公交车回到火车站。看到妹妹坐在那一堆行李面前，急得都要哭了，她以为我走丢了，一下午没吃没喝又不敢上厕所。而且当晚八点多我们还要坐火车到潍坊，那时可不像现在有手机可以联系。唉，我这个当姐的太不趁职了，光顾自己贪玩。妹妹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一个人面对那么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群。

这时妹妹也饿坏了，我就带她到火车站旁边的饭店吃晚饭，在那里正好又碰到那一家人，看到他们饭桌上有一碗黄色的水，他们说是啤酒，很好喝，我想即然很好喝那就买来尝尝吧，当时是两角钱一大碗，谁知喝了一口，实在太难喝，只好把那碗啤酒送给那家人。

晚八点多登上了火车，颠颠簸簸到了后半夜终于到了潍坊。我带着妹妹在火车站外席地而坐，趴在行李上打了个盹。天亮我们我们还要赶路呢。我特意买了下午的汽车票，为的是能带着妹妹游玩一下潍坊。

下午我们坐汽车来到老家的县城已是傍晚了，县城离老家还有十几里路。于是只好在县城找旅馆住下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为了省钱，我打算第二天搭顺风车回去。天亮以后我们拎着行李，一路走一路找车，那时公路上汽车少之又少，就是有我也不敢去拦。

但是路上马车和驴车还是不少的，我自信自己穿了一身绿军装是个解放军，拦个车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谁知道，拦了两辆马车，人家都不愿意让我们坐，说是不到那地方。最后没办法我只好先斩后奏，在一个小卖部门口，看到那里停了一辆挺像样的马车，是两匹宗红色的马拉着，车厢挺宽敞的，我就先把行李放上去，再把妹妹扶上去坐好，然后再去跟车老大说明情况，这次车老大还不错，答应带着我们走。

从县城到老家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就这样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也很快到地方了。远远的看到有一个男人站在前面的路边上朝这边张望，印象里像是大舅，那年大舅四十出头。走近了大舅就喊我的名字，说是从昨天就到这来等了，看到公共汽车过来就看车上有没有女解放军坐在车里。今天看到我们坐着马车回来，大舅就埋怨我们怎么不坐公共汽车，还说坐马车跑的又慢又脏。我当然不好意思说是为了省钱。谢过车老大我们就跟着大舅往家里赶。

从这到大舅家还有几里的路要走呢，那可就没车了，连马车也没了。总算到了大舅家，只有妗子在家里忙着，看到我们回来，别提多高兴了。

我们刚刚坐下，就听见大舅说你姥爷来了，我和妹妹同时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给进门的姥爷端茶，看见进来的是一个小个子的老人，下巴上也没有胡子，心说怎么姥爷变样了。那时虽然家里经济不宽裕，但妈妈还是经常把姥爷接到我们家里住，我们对姥爷还是有印象的。这时大舅看出了我们的疑惑，就说这是你小姥爷。哦，还没惊奇完呢，接着大舅又说你大姥爷来了，这时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的老头进来，我和妹妹就更惊奇了，有小姥爷还有大姥爷，因为从小在部队长大，对这种家庭关系还实在搞不清楚，都是姥爷，当然也要倒茶了。后来知道这两位老人都是姥爷的堂兄弟。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院门响了，大舅看看窗外说你姥爷回来了，我和妹妹一看，啊，这个才是自己的姥爷，我激动的赶快从屋里跑出去，迎着手里拿着农具的姥爷，学着部队首长的样子去跟姥爷握手，姥爷反应不过来，在那里嗯嗯了好几声，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下倒把我搞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起来。这事儿后来成了笑话了，连父母都说我，哪有小辈人去跟老人握手的。当晚就住在大舅家。

第二天一早大舅就带着我们去往爸爸的家乡，走到村口就感觉到老家人的热情了，大家都争相来看我们，那时老家比较闭塞，很少有外人进出。我们先后来到大爷和二大爷家。

下午又带我们去看爸爸的长辈，我们喊三奶奶的一个老人，当时老人也就50多岁，但在我们那个年龄来看已经很老了。三奶奶和她的邻居也是几位老太太，给我们唠着家乡话，老人家还时不时的用家乡话骂爸爸，听着这听不太懂的乡音，我和妹妹就想笑，守着爸爸的长辈又不敢笑，怕被说成不礼貌，谁知道这样憋着不敢笑，就象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一样，我们终于憋不住跑到侧房大笑起来，边笑边想三奶奶她们会怎样看我们啊。

回到家乡，亲戚们总要请我们吃顿饭，那年头穷啊！但是到哪家哪家总要想尽办法给我们做好吃的。有次在大姨家，大姨就忙着擀面条给我们吃，面条是用小麦面粉擀的，是细粮，只有客人来了做给客人吃，她们自己则吃粥，我看到煮好的粥里有豌豆和地瓜干，想想都好吃，我就跟大姨说我也要吃粥，不吃面条，大姨说你这傻孩子粥哪有面条好吃，但还是给我盛了一碗粥。饭后妹妹跟我说，她其实也想吃粥，不好意思跟大姨说，只好硬着头皮吃面条。

最后说说三舅，其实三舅是我堂哥的三舅，那年30岁左右，当过兵，退役后在县城工作。那天正好堂哥有时间，就带我和妹妹到县城他三舅家去玩，三舅家的妗子很漂亮，有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第一眼见到三舅，觉得他很魁梧，个子很高，像个黑铁塔，黑脸膛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是个很有男性魅力的人。他用普通话告诉我们要趁年轻多学习知识，不要荒废了时间。最有意思的是中午在他家吃饭时，三舅悄悄对我说，你妹妹她不敢抬眼看我，饭也没吃饱。我当然是会心一笑。想我是当兵的，到底是见过些世面，那天中午饭是吃饱了，还跟三舅聊着天。

回来的路上，以及后来的几年，我和妹妹经常聊到三舅，都会情不自禁的夸他，有男子汉气概，希望自己未来也能找到像三舅这样的夫君。不知不觉几十年过去，我陪父母回过几次老家，每次都想去县城看看三舅，听另外一个堂哥说，三舅这些年过的不太好。我也一直没有去看他，另外也害怕面对年老的三舅。不如让三舅那年轻魁梧，黑脸膛上挂着浅浅微笑的样子永远印在我的脑子里更好些。

时光荏苒，在不知不觉中几十年过去了，每次回老家都发现它变了，变的富足，人民生活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