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斌 .

笑傲人生

<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九年八月初,我收到西安一所工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全家人在欣喜之余有点担心,以为西安地处西北黄土高原,可能是黄沙漫天的荒凉之地,于是就到处打听西安这个城市的情况。</p><p class="ql-block"> 听邻里们说镇上有个叫小斌的年轻人也在西安上大学。两家以前不是很熟悉,于是我母亲就带着哥哥和我一起去小斌家拜访。小斌家距离我家不到一华里,有个不大的院子,院内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别有一番江南庭院的韵味。小斌一家正在吃午饭,她母亲立即起身将我们迎至客厅,十分热情地递给了我们兄弟俩一人一节热乎乎的玉米。没过几分钟,小斌和他父亲一起来到客厅,我这时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天之骄子”:魁梧的身材、俊秀的脸庞,一副棕色秀郎架眼镜后面一双不大但十分睿智的眼睛。我们首先表明来意,迫不及待地询问西安是个什么样的城市,有没有大米饭吃,缺水严重吗,冬天冷吗,等等。小斌耐心地回答我们的问题,他父亲也不时表达自己的观点,他母亲忙前忙后给我们摘藿香,泡茶水。攀谈结束,我们心中的疑惑一一释然,原来西安是大都市,比我只去过几次的南通城要强多了。临别时小斌给我留了他学校的地址和宿舍号,我们一家也为我能在遥远的西北有这样的一位老大哥而感到十分欣慰。</p><p class="ql-block"> 我了解到小斌比我高一级,在西安另一所著名的综合性大学学习化工专业。小斌说他几个月前在我们中学见过我。我也想起来了,那是五月底一个傍晚,我拿着刚填好的高考志愿表,去教师宿舍找数学陆老师帮我把把关。小斌回到了家乡,正好那天他来看望恩师。</p><p class="ql-block"> 一个多月后,终于要开学了。我一个人背着两大包行李坐了二十七个小时火车来到了西安,学校安排校车来接站。当时在修建正校门,所以车子从东南偏门驶入,两边地势很高,高高耸立着两排土灰色砖墙,很像电影中见到的监狱高墙,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报到时,我们被告知每人每月限购四斤大米饭票,作为江苏人的我感到十分沮丧。一开学全体新生进行一个月的政治学习,不上专业课,所以还算轻松。我唯一不适应的就是饮食,四斤米票要用一个月,我必须省着用,主食主要吃馒头。那时候我还未满十七周岁,中学时代一直走读,第一次在千里之外过集体生活还真有点不习惯,思乡之情油然而生。</p><p class="ql-block"> 过了大半个月,在一个周日的早晨,我翻出了小斌留给我的地址,在地图上很快就找到了,我在城东,他在城西。我立即坐公交车来到小斌的学校。进了学校我一路打听,摸到了小斌的宿舍,在一楼北边。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夹杂着一丝汗酸味扑鼻而来,昏暗的宿舍中有六七个同学斜躺在床上,我表明来意后,他们异口同声说:“班长上自习去了。”顿时我心中暗自钦佩。我一直等到中午饭点,小斌终于回来了,他看到我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后立即热情地问长问短起来,霎那间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中午小斌带我到食堂大吃了一顿,我心中一扫多日来的孤寂。在此后的岁月里,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找小斌,小斌有时也会来我的学校找我。</p><p class="ql-block"> 一晃两年多过去了,小斌大四,我大三。那年放寒假,我们相约一起回家,好不容易买到两张西安到浦口的站票。那个年代,乘一次长途火车,等于上一次生动的社会实践课,一路上我们会遇到工、农、兵、学、商各色人等。那次半夜路过郑州站时,车外挤满了想上车的人群,有两个壮汉要从车窗爬上来,虽然我俩没有座位,但已经和有座的几个人打成了一片,大家担心他们这样会踢砸到桌子上的食物和茶杯。小斌自告奋勇说他来对付,只见小斌双手使劲向下摁着车窗,那两个壮汉拼命抬车窗,还把皮带解下来向里抽打,僵持到火车开动,他们终未得逞。我也见识到了小斌的臂力,他以前和我说过高中时一顿能吃三大盆米饭,大概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就这样,我俩时而站着,时而席地而坐,时而蹭点座位角,一直熬二十多个小时到了蚌埠,车厢的人逐渐少了起来,我俩终于享受到了全臀而坐的幸福,可惜没享受多久我们就到了浦口站。</p><p class="ql-block"> 下车后我们直奔轮船码头摆渡到江对岸的中山码头,再坐公交车来到四号码头,排了好久的长队后被告知没有当天晚上到南通港的票了。此时已是下午,我们商量了一下先去附近转转,晚上再来碰碰运气,说不定有人退票。小斌带着我转到了一个鞋帽批发市场,他在好几个摊位前精挑细选领带,货比三家。其间把我拉到边上悄悄地问我身边还剩多少钱,准备统筹规划一下我们两人的所有现金,一副预留好路费后大肆采购的架势。我当时心想,钱都不够了,还买啥非必需品呀。后来知道,小斌即将面临毕业招聘季,需要频繁地参加各种招聘会和面试,在物资匮乏的三十年前,小斌的考虑是独到的。采购结束,我们在售票处等到半夜也没人退票。这时候马路边开来一辆跑南通的中巴,一问票价,我们剩余的钱不够了,我当时就有点急了,嘟囔小斌下午没算好。小斌说别急,他有办法:可以先坐火车到无锡,再从无锡坐长途车到南通,因为火车票便宜。</p><p class="ql-block"> 我们随即坐十路车赶到南京站,挤上了一趟过路车,坐了三个多小时才到无锡站。这时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我们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就匆匆赶赴长途汽车站,<span style="font-size: 18px;">坐上了最早一班无锡到南通的长途车。</span>那时候长江下游只有南京长江大桥,其它过江方式只有轮渡。所有过江的车辆都挤在通往通沙汽渡的公路上,一路走走停停。不巧江面大雾,午后浓雾散去,渡船依次把排着十几公里长队的汽车送过江去。本来三小时的车程,我们坐了整整十一个小时。等我们赶到南通长途汽车站,天色已黑,发往家乡的长途车早已离去。我俩只得在候车室呆一晚上,大部分时间给打牌的民工观战。消耗了一天一夜,我俩已经囊中羞涩了,不够买直达家乡的车票,只好先坐车到县城。小斌步行来回两个多小时找到县城工作的同学借了五块钱,我们才得以坐车到家。从第一天中午离开西安算起,到家已是第四天下午一点半,这一路小斌和我历时三天三夜。</p><p class="ql-block"> 半年后小斌毕业分配到省城的一家央企工作,我继续留在西安求学四年。小斌在事业上发展一直很好,在单位很快升到了中层。等我毕业后也分配到省城的一家部属研究院,他已经跳槽到南方大都市的一家跨国公司当高管了。没过几年的一个春节,我们都回家乡探亲,他带回来温柔漂亮的太太和聪明伶俐的小女儿。我当时很羡慕小斌事业和家庭双丰收。小斌的成功不是偶然的,这和他学生时代就养成的刻苦耐劳、坚毅果敢、重情重义的品格和老成持重、深谋远虑的性格是密不可分的。每当我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一些挫折或困惑时,只要我想起和小斌在一起时耳濡目染的点点滴滴,尤其那一次刻骨铭心的返乡之旅,这些都烟消云散。</p><p class="ql-block">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小斌大学毕业整整三十年,也已过了天命之年,我祝愿他身体健康、阖家幸福!祝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p><p class="ql-block"> 终南寒士</p><p class="ql-block"> 2022年9月27、28日午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