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广场——我们的野球场

小旋风

不久前，我们当年一中田径队的部分队员聚会，地址就选在烈士公园西门旁的“好旺角”酒楼，傍晚我从一中出发沿着东风路一路走向酒楼，望着东风广场（省人民体育场）临街的那一排高大的建筑，仿若隔世，突然一下就勾起了我脑海深处的回忆…… “东风广场”，现在大名叫作湖南省体育场，位于烈士公园西门外，省体委南门处。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这片室内室外齐备、运动形态多样的现代化综合运动场馆，跟时下市内众多的运动健身场所没太大不同，或许这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地方，而对于生于上世纪的长沙人，特别是像我一样酷爱足球的人来说，东风广场是一个亲切而炽热的称呼，它是野性、激情、青春、聚集的代名词，充满生命的张力和撒欢的记忆。 小时候的“东风广场”其实并不像现在这般“高大上”，只是北到体育馆路，南至展览馆，西到便河边巷，东至东风路之间超大的一块空坪，准确地说是分为两块场地，靠西边便河边巷是一块有着标准四百米跑道的田径场，临街有一个小门，门旁还有一个小型的室内游泳馆。东边靠东风路一线也是一块硕大的操坪，应该说比一块标准的足球场还要大一些，靠体委的北边还有几块网球场。 现在湖南省体育场北门的右侧，有一块“协操坪旧址”的石碑，碑上的文字，记载了协操坪的过往、东风广场的前尘往事。这里原叫“协操坪”，是清末新军二十五混成协四十九标、五十标会操场地。当然，那时的协操坪，是一块长方形的空坪，占地面积约两百余亩，比现在的省体育场要大得多。它是小吴门和经武门外、护城河以东、杜家山（湖南省烈士公园烈士塔所在山丘）以西之间的一片平阔之地，包括了长沙市一中现址、原省新闻出版局宿舍、湖南省展览馆等地块。 协操坪平坦宽广，很适于作公共体育场，解放前它也确实是长沙市四处公共体育场所之一，第二届（1924年）、第六两届华中运动会与第二届（1910年）、第三届（1914年）、第七届（1924年）、及十、十一、十二、十三共七届湖南省运会在此举行。1932年6月的女子网球赛，1934年3月的线车公开赛，6月的第一届游泳公开赛及中小学生运动会也在此召开。1932年10月的女子国术训练班，也在此训练。 1924年第二届华中运动会在此召开前，体育教育两界多方督促省府扩建此场，以作为湖南省立公共体育场。省长赵恒惕以此场作练兵习武之用，拒不同意；几经周折，一直延到1929年，何键主湘，寓军事于体育，才同意扩建，令练兵习武在时间上作恰当安排，不使冲突。1929年动工，1930年建成，命名为“湖南省立公共体育场”，隶属省教育厅，委黄凤岐为场长。 协操坪一带（1936年长沙地图） 到1934年时协操坪体育场拥有800米跑道，6个篮球场，4个排球场，3个足球场，2个网球场，1个游泳池。但抗战爆发后，1938年的“文夕大火”中，这些体育场的设备毁坏殆尽，1944年日本侵略军攻占长沙时曾在此修筑临时机场。光复后，1946年国民政府将临时机场扩建为正式机场。1948年再度扩建，跑道长1500米，机坪长200米，宽30米，为湖南省最早的民用机场。 1951年，协操坪终于重回体育的怀抱，中央将它移交给湖南省，作为群众聚会、体育赛事的重要场地，并再次修建了跑道和足球场等。1958年改建成矩形广场，占地5.1万平方米，更名为“东风广场”。 我妈清楚地记得：“从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每年的五一、十一的集会游行，一大清早游行队伍就会在东风广场开始集结。那时候东风广场的主席台，就相当于长沙的天安门一样，成为广场的聚集点。记得50年代我读高中时，有一年，我们排练了藤圈操，白衣白裤白鞋，藤圈上缠着红纸，很是神气。游行队伍出发后，我们在广场上表演，晚上又到烈士公园的游园会上表演。当时东风广场的具体样子记不住了，只记得是个很大的坪，地上是灰黑的沙石，刮风时，尘土飞扬。” 在东风广场举行群众集会，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80年代。1970年10月1日，东风广场还举行了“庆祝建国21周年”大型集会，给人深刻印象。 1970年长沙军民在东风广场隆重庆祝建国21周年 而我在东风广场参加集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参加“宣判会”，那时打击犯罪，处决犯人前都要开一个公开宣判会，就是把犯人一个个押上台，公开宣判犯了什么罪，判处什么刑，然后绑赴刑场处决或是押着游街示众，往往都要组织厂矿企业职工和中小学生参加，我记得在东风广场就参加过多次，在劳动广场（现贺龙体育场）也参加过。记得有一次，一个女死刑犯宣判时不像别的犯人那样垂头丧气，而是一直都保持着微笑，倒是有点“慷慨就义”的感觉，令我记忆犹新。 还有就是参加运动会，小学我在清水塘小学读书，清水塘小学小得可怜，只有一个篮球场，根本没有可以开运动会的场地，所以那时候我们学校包括东风广场周边附近的小学，如松桂园小学、望麓园小学、东风路小学、汽电子校等学校，还有一些厂矿等单位都在东风广场开运动会。 记得有一年好像是四年级的时候开运动会，跑800米的项目，临要开赛了，我们班一位参赛的同学突然肚子痛得不行，只好退赛。我们班主任美丽的王晓燕老师就临时点卯要我顶替参赛，于是我手忙脚乱什么准备活动都没做，穿着一条长裤、一双懒鞋就上场了。 800米起跑是在弯道处，比赛又不分道次，一起跑大家都一窝蜂抢跑内道，小朋友又不会控制速度，结果一下子就摔倒一片，我也被前面摔倒的人绊倒了，长裤都摔破了一个好大的洞，这一下又退赛了四五个，等我爬起来再追时，前面的人已经跑远了，当时我从未跑过800米，加上仓促上阵，又摔了一跤，所以落在了最后一名，进入最后的直道后，离终点大概还有七八十米时，我前面就只有一位同学了，这时候，王老师带领我们班同学在跑道两旁大声呼喊为我加油，只见她一边打着手势，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到：“追上他！超过他！”，这阵势，不晓得情况的还以为我是在争冠军呢！在他们的鼓舞下，离终点四五米处我终于超过了那位同学，避免了垫底的尴尬。

由于东风广场硕大的场地，这里也是体委多支运动队的训练场地，田径队、垒球队、棒球队、省女足、省直业余体校足球队都在这里集训过。我们清水塘小学的校足球队当时是一支强队，在长沙市小学生“小老虎杯”足球赛中一直名列前茅，我的很多同学如王东、周勇民、符向东、谢友文等都是足球队的，当时我很羡慕，也想参加球队，但老师嫌我太矮小不收。他们和我后来一中的同学如：文清、夏滔、潘洪飚、曾向阳、张正平、杨琳、李平、张雷、张永忠、彭颖、陈飞舟、龚红军等都是省直业余体校的队员，他们都一直在东风广场训练。其中王东、潘洪飚后来入选了省青年足球队。文清、夏滔转到了五中（雅礼），也一直是五中校队的主力。

当时省直业余体校足球队员

80年代初、中期，这里还是全国青少年足球的集训地，我们在这里看过八一、武汉、广东等全国各地多支少年队的集训与比赛，当时看到过的最大牌球员就是八一队的后来被称为“亚洲第一前锋”的HHD，不过当时他还是一小孩。

我妈的堂弟肖笃寅当时是武汉少年队的主教练（他后来进入国足执教，辅佐高丰文主教练）。他当时带的队员冯志刚、涂胜桥后来入选过中国少年队，参加了1985年主办的首届“柯达杯”U16世界青少年足球锦标赛。我在他带队在东风广场训练时还去找过他，他还送给我几件国家队的球衣，虽然是旧的，但我视若珍宝，格外爱惜。其中一件米黄色的、左胸上用红色的天鹅绒绣着“中国”两个小字的训练服，我特别喜爱，夏天里我有时一连几天都穿在身上，舍不得脱下来洗，同学们见了都很羡慕，好多人都要跟我借着穿，我一概拒绝。只有一次例外，我借给同学陈自强（现在一中足球队总教练）穿了两天，马上又找借口说他“胚伙”比我大，怕涨烂哒，给要了回来。 从左至右：胡之刚、高丰文、肖笃寅 还有一次，不记得是哪年了，东风广场好像是在举办全国乙级足球联赛分区赛。我们天天下午都跑去看，有一天，我记得是湖北二队——重庆队的比赛，很激烈，当时上半场是重庆队1:0领先，因此下半场湖北二队急于扳平比分，踢得很粗野，犯规动作频出，这也引起了在下面观战的长沙满哥们的不满，都一边倒的支持重庆队。 大概下半场进行到一多半的时候，重庆队一个反击直塞身后，他们的前锋插上即成单刀之势，湖北二队的守门员见势不妙，连忙出击封堵，就在两人接触之时，湖北二队的守门员就像世界杯上德国队门将舒马赫一样，使出了一招非常恶劣的飞膝动作，直接顶在了重庆队前锋的胸口，导致对方当即昏迷不醒，这一下场上场下都炸毛了，特别是场下观战的长沙满哥们，一窝蜂冲入球场疯狂追打湖北二队的守门员，湖北二队的队员们旋即护着守门员退到了场边临时搭建的队员休息室，长沙满哥们不依不饶就一直围堵在休息室门口，不准湖北队的队员离开，直到后来调来了大批警察才使事件逐渐平息。 东风广场除了是专业队伍的训练场地外，也是我们业余足球爱好者踢野球，撒欢撒野的好地方。那时候长沙能踢球的场所实在太少，那些大专院校都在郊区，球迷们要靠两条腿走过去、坐公交或者骑自行车过去，从时间上、体力上和财力上来说，都不太实际。而市内中学一是本来场地就有限，二是也管得比较严，闲杂人等不得进入。而东风广场场地空旷，大小可分为几个足球场，又在市中心，而且当时虽有个围子，但没有人管，全开放，更没有收费一说。 我从小就酷爱足球，虽没有在体校受过专业训练，但一直坚持踢野球，在一中读书时，是校足球队的主力，85年随一中校队获得长沙市中学生“三好杯”足球赛亚军。因一中场地也有限，至今一中都没有一个标准的足球场，而东风广场近在咫尺，自然成了我们踢野球的好去处，当时也没有课外补习一说，因此放学后我们一帮爱踢球的同学就直扑东风广场，和从长沙四面八方涌来的球迷一起占场子、抢场子、谈判、拼队伍，然后开始踢球、开始奔跑、开始厮杀，整个东风广场是杀得尘土飞扬、天昏地暗，人多的时候，整个广场上同时有十多支队伍在比赛，人都有点分不清，但没有关系，只要有球踢就能过瘾。暑假里我们可以顶着似火的骄阳从下午一直踢到天黑，一个个是黑汗水流，晒得黝黑，但没有人觉得累。 85届长沙市一中校队成员 直到中学毕业以后，我们一批当时踢球的小伙伴还经常组织在东风广场踢比赛，所以我们就将球队的名字叫做“东风广场星队”，当然球队的人员已有不小变化，除同学外，其它队员来自五湖四海，有工人、老师、企事业单位人员、自由职业者等，都是我们踢野球时发展的，当时我们场上队长是陈自强，场下的队长我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大名，只知道他的小名叫“票贩子”，因为他专门做贩卖各种票据的生意，经济条件比我们要好得多，他的球技在我们队内是最“硕”的，但他是一个超级球迷，对足球是真爱，联系对手、场地，交场租，买水等都是他负责，他也很热心做这些，为的只是每场比赛能上去踢那么一二十分钟。 我们“星队”当时除在东风广场迎战四方来挑战的球队外，还四处征战，足迹遍布湖大、工大、师大、交通学院、财经学院等各大高校，在长沙市业余足球界也有了一定的名气。当时在东风广场带省业余体校训练的龚教练也比较欣赏我们，经常叫我们陪练和他们打比赛，1988年我们参加长沙市七人制足球赛，他还义务来帮我们指导，最后我们获得了第三名，当时的冠军楚云饭店队都是省队退役的专业运动员，亚军是国防科大。 东风广场星队部分队员 80年代末，东风广场的南边，靠近展览馆一线建起了一座湖南省妇女儿童活动中心大厦，那里的恩庆大酒店曾经一度是长沙的高档餐厅。中心的一楼曾开设过一家健身房，有专业的健身教练进行指导，实行会员制，买年票。这在当时的长沙还很少见，我那时赶时髦也和几个朋友一起加入了会员，刚开始积极性颇高，也练出了效果，我卧推从刚开始只能推6口砖到后来能推18口砖，力量增长明显，胸肌、腹肌线条也练得比较明显。 随着时间的推移，同去的伙伴一个个打了退堂鼓，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我坚持了一年最后也退了。其实当时吸引我们去健身的另一个原因是那里有浴室，装了热水器，可以洗热水澡，要知道当时热水器还不太普及，人们大都要到单位的公共澡堂洗浴。所以我们有时不健身也会跑到那里去洗个热水澡。只是那里的浴室只有3个龙头，水压也不稳定，每当我们其中一个洗完了要关水时，都要及时大声通知其它两位，不然你一关水，其它两个龙头的出水就会突然升温，烫得人起蹦。 后来活动中心靠西头的二楼还开设了一家名叫“沙头角”的镭射厅（放影碟的影视厅），在当时还蛮高档，它们开业时还请我们健身房的全体学员去免费看了一场，我还记得是刘嘉玲和任达华主演的《鸡鸭恋》。就是不知道那么偏僻的地方开镭射厅，生意会怎么样。 进入90年代，也许是工作、生活的原因吧，我们东风广场星队散了，人员也各奔东西，为生活而奔忙，我也中断踢球了好多年，后来到90年代末虽然又恢复了踢球，并且重新组织了球队，而且一直坚持至今，但好像就一直再没有在东风广场踢过球了。如今，东风广场经历过多次扩建整修，近几年更是兴建了两栋现代化的体育场馆，一栋是7层楼的全民健身中心，一栋是2层楼的综合训练馆，总建筑面积超过3万平方米，室内面积为15万平方米，还有一片可供300辆车停放的地下车库。已经完全从充满野性的全开放式运动场，全面转型为一个室内室外场馆齐备、运动形态多样的现代化综合运动场馆。 时光荏苒，那个曾经空旷平阔的东风广场在30多年的光阴里，已变得面目全非了。但那些充满激情、野性、青春的往事将永远留存于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