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摄影与文学

<h5><br></h5><h5><br></h5><h5>早晨起来,心里觉得空荒,想先陪妻子与女儿一起去湿地边散散步,然后再去医院看望别克的哥哥。敲门进去,妻子和女儿与昨天一模一样,一个躺在床上翻手机,一个趴在窗口俯瞰街上行人。<br></h5><h5>妻子已按捺不住,见我推门进去,马上唠叨起来:我们是来旅行的,不是来住店的,你不是吹嘘新疆有几个好朋友又有几个同学吗?为啥不把咱们的处境告诉他们,让他们帮帮忙或咨询一下他们,怎么才能快点离开这个地方!</h5><div><br></div> <h5><br></h5><h5>我被平素遇事从不着急的妻子唠叨懵了。看来每个人都有承受局限,事情到了一定程度,再平和的人也会焦躁起来。四天过去了,我和妻子全力以赴控制着情绪,竭尽全力寻找着每一线希望。可是,到了现在,我们还是未能看到亮光。妻子的话虽然冲人,可也不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br>我一边听她唠叨,一边点着香烟吸着,一边在地上踱着步。<br>我忽然推门出来,回到我的房间拿起手机给乌鲁木齐一位朋友拨通了电话。我忘了新疆与内地的时差,忘了早晨七点多钟这位朋友还在休息。这位朋友接通了我的电话,听我叙述过遇到的事情后立刻起了床,安慰我别着急,他马上和博乐市的朋友联系,让朋友尽快设法调解这事。<br>半小时后,朋友回了电话,说他找的博乐市朋友恰好在外地出差,但对方已经答应委托W县的朋友来帮助处理,他让我该吃就吃,该游玩就游玩,别着急。<br>没想到新疆的朋友会如此热情。这事明摆着牵扯是非,如若放在内地的话,多数人会退避三舍找些借口推脱掉呢。我迫不及待去隔壁房间把刚刚朋友的回应告诉了妻子和女儿,劝她们母女俩一同出去走走,边走边等好消息。母女俩听后既兴奋又持有怀疑,依然不想出去。<br>我说,早饭总该吃吧? 事归事,饭归饭,你们昨天没出门,没吃东西,总不能饿着肚子吧?<br>妻子瞅瞅女儿,母女俩一起摇头说,你去吃吧,我们不觉得饿。<br>我一个人无聊地走上空荡荡的街道, 焦渴地紧攥着手机。我站在路口朝医院方向望了许久,这才走向街东头的兰州拉面馆。来到拉面馆前,店门已开,前两天在拉面馆里认识的乾县老乡已伏在桌边对着一口大碗吸溜吸溜吃上了。店主见进了店心神不定地满地徘徊,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乾县老乡抬起头来把一颗剥了皮的茶鸡蛋囫囵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嘟哝着,说他总觉得我像是从内地跑到W县来躲债的。<br>你这是什么逻辑?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坐下给他们讲起了事情的经过。<br>四天前,我们一家三口开车从阿拉山口出来,经205省道转304省道向W县驶来。据说W县三面环山,气候凉爽,有传说中极具灵气的“母亲石”和“仙泉”,有阿敦确鲁石头城。为了能呼吸到空郭罗鄂博山雪峰飘来的凉气,为了能早点在温泉中泡一泡,好好歇息歇息。我们一路上连饭都顾上停下车来吃。可是,谁知欲速则不达,在离W县大约二十千米的孟克图布呼村附近,我们意外地目睹了一起车祸,同时因这场车祸滞留在W县至今脱不了身。</h5><div><br></div> <h5><br></h5><h5>那天,阳光明媚,道路笔直,在行进中我忽然被一派奇异的景象吸引了。我看见离公路不远的山麓里低垂的雨幕裹挟着电闪与雷鸣,又看见洪水像野马一样沿着河道奔腾而下,向公路桥冲来。我便减缓车速,打开闪灯,把车停开在路边,取出相机,调头跑回去拿镜头对着冲击桥墩的浊浪。就这时,就在我举起相机准备摁下快门的一刻,余光看见有一辆银色轿车从W县方向朝这边摇摇晃晃驶下来。我心生疑惑,这车的司机是喝醉了还是在打瞌睡?幸亏我把车紧贴在路边,不然就太危险了。然而,就在这时,两辆并排行驶的摩托车从公路上呼啸而过。而且,就在我听见不知哪辆摩托车的骑车人对着洪水发出惊叫,来不及发出提示呼喊的同时,已经听见了刺耳的抨击声。公路上,迎面下来的银色轿车与两辆摩托车交回时,与其中一辆产生了滑擦,致使摩托车连人带车摔倒滑出了十多米远。由于双方不是正面碰撞,所以轿车驶出近二百米才缓缓停下。<br>一位年轻小伙从银色轿车上下来,没来察看现场,倒是对他的车这儿摸摸,那儿看看。我从路肩下爬上桥面,望见摩托车驾驶员一动不动躺在路上,又见年轻小伙拉开车门犹犹豫豫有点像准备开车离去,便举起相机拍了两张照片。我的举动被轿车上下来的红衣姑娘看见了,她指指戳戳告诉了年轻小伙。年轻小伙听后疾步跑过来,用不怎么流畅的汉语质问我为什么给他拍照,让我立刻把刚才拍的照片删掉!我说,照片可以删,但倒在公路上的人得赶快送往医院。年轻小伙明白我什么意思,瞪着双眼直盯着我把照片删掉,这才向现场走去。<br>我随后趁机又拍了两张,紧接着拨通了报警电话。<br>大约二十分钟后,来了一名骑电动自行车的武警。看样子他是附近的流动巡边人员, 是转接到报警通知后先来稳定现场的。他从自行车上下来,了解过情况,疏通了交通,查看了我的身份证。他让我暂时别走,说交警来了估计还要了解情况。</h5><div><br></div> <h5><br></h5><h5>这时候,妻子从车上下来了。说道,走吧,闲事少管,打架躲远,你怎么不躲还往上粘呢?我说,咱们咋能走呢?咱们目睹了事故经过,又报了警,想走恐怕也走不了了。也就这个时候,有位过路司机停下车看过现场,特意绕到我身边对我小声说,快走吧,你大概听不懂那个巴郎子和身边那伙人说什么,他们正在用本地话谈论你呢,他们商量着要把出事的原因推到你身上呢。我明白他说的巴郎子指的是那位开车的年轻伙子。但我不相信那些人会这么做,而且他们想做也做不了,因为事故本身与我没有任何关系。<br></h5><h5>然而,那位司机开车离开后,年轻小伙便与另一辆摩托车的驾驶员和几个围观的人围住了我。他们朝我嚷嚷什么我听不懂,我只能听懂小伙子绕口的汉话。他质问我,为啥要把车停在路边影响过往车辆的视线,为啥不把车停到公路下边去?我开始犯糊涂了,生怕他们动手,一边靠近武警战士,一边向他们讲说我与事故没一点关系。武警战士严肃地劝解着他们,一边打电话催促交警快点过来。但是,我从武警战士的眼神中已经看出,事情正在朝我不利的方向发展。<br>一小时后,救护车先来拉走了蜷缩在地上呻吟的摩托车驾驶员,又过了近半小时,两名交警驾着警车来了。武警战士向交警交代过现场,把年轻小伙的驾驶证交给交警,多余话没说就骑上电动车离开了现场。交警丈量完现场,一边做勘察记录,一边喊我过去询问目睹的事故经过。不等我把情况说完,年轻小伙又和几个人围上来不依不饶地朝着我吵嚷起来。<br>主事的交警有些糊涂,不解地瞅着我。就在此刻,不知什么人给他打来了电话。他接通电话走到一边咿咿呀呀接听起来。等接完电话,他已彻底改变了态度。他不但不同意我离开,而且索去我的驾驶证和身份证。我已经没有机会辩白了,从他和年轻小伙眉目传递信息的过程,我已猜出刚才打来电话的是什么人,也明确感觉到他已把我列为事故的主要当事人了。<br>妻子和女儿走了过来,她们给主事交警解说着,解说不通又对同来的一位协警解说。她们反被主事交警责怪了一通:你们是一块的,不能自己给自己作证!他指着旁边那伙人说,你们也能找出几个人来为你作证吗?他们全说你们车停在桥中间,不开警示灯,没摆停车警示牌,是因为你们车阻塞了交通,阻碍了视线,才造成的这起事故。<br>我说,事故现场除了去医院的两个摩托车驾驶员,他们没一个在场,他们更没资格指证什么。何况我的车假如停在路中间,他们无论谁肯定会与我的车相撞,而不是他们双方擦撞。<br>他责问我,我是相信你们呢,还是相信这么多少数民族朋友?</h5><div><br></div> <h5><br></h5><h5>下午五点,我在监督下和年轻小伙一同把车开进城郊一所汽修厂院子,把车钥匙交出去,去交警队做完笔录,然后在没有身份证的情况下,来到一家酒店,哀求着店家住了进去。<br>在之后的四天多时间内,我往返于交警队和医院之间。我按照那位主事交警的要求,给肇事患者送去了营养品,垫付了一千元医疗费,且不得不在患者亲属的斥责下和颜悦色地请求他们早点让患者出院。我从医生那里了解到患者没有骨伤也没什么内伤后放下心来。这期间,我把事故经过讲了有数十遍,向交警队包括门卫和打字员在内所有能见到的人员都讲了。我讲着讲着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当事人。<br>我能理解主事交警为啥一直板着长方脸。他在交警队办公楼一层右侧顶头房间里办公。 与主事交警对桌而坐的交警可能警衔稍微高点,在我的一再申辩下,这位交警拿来现场勘查记录看过,又与那位去现场的协警谈了话,他建议主事交警应该排除其他因素就实际情况审慎处理事故,别搞出差错来。主事交警态度果决,没采纳建议,回怼道,我出的现场,我心里有数,我不会因为一个外地人百般申冤和恳求而改变分析判断。他对劝告他的交警说,你别插手,出了问题我承担责任。<br>那位年轻小伙早已不知去向了。我去修理厂看过那辆银色轿车不在里面,去交警队问主事交警,这是怎么回事?他回答说,那个巴郎子单位有急事,已经开车回乌鲁木齐上班去了。他倒是让我别到处乱跑乱讲,应该去医院好好看护伤者,争取伤者早日原谅,早点出院才是。<br>我和妻子一而再地找他,一次又一次央求他,终于在篮球场上看见了他的笑脸。他大笑过一阵后劝我们要拿出十分真心和十二分耐心,不然惹恼了患者,住在医院永远不出来,他可就更难办了。<br>好在患者的弟弟别克比较通情达理。别克是一名民族舞辅导员,会讲普通话。他从哥哥口里了解了事故的真相,态度明显有别于其他亲属。他劝我别着急,他会尽量劝说哥哥快点出院。我看得出他有所顾虑。哥哥家境不好,常年在外打工,他明白哥哥在医院里住一天有一天的事情,医药费、误工费等等都是问题,况且哥哥没有驾驶证,现场刹车留痕又长达十数米,若是马上出院的话,还不知道事故会怎么处理呢。</h5><div><br></div> <h5><br></h5><h5>天慢慢亮了。<br>天很快又黑了。<br>我时而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时而站在交警队大门口,时而与妻子面面相觑呆坐在宾馆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女儿两天没吃饭了。我想把事故责任全揽过来,想把患者的医疗费和误工费全包揽过来。只要能快点把事情处理完。路灯下,清凉的空气浸透了我的脊梁骨,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单调的琴声,我分辨不出弹奏的是《弯弯的月亮》还是《敢问路在何方》。 迷茫中,我只好向远在乌鲁木齐的朋友发出求助……<br>你是个诗人吧?乾县老乡把碗往前一推,放下筷子说,我怎么听见你说话还带着诗人那股子阴阳怪气的调调。他说他从没听说过这么离奇的事情,也没碰见我这么爱管闲事的老陕(陕西人)。在他看来,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根源问题出在我身上。我应该先去了解主管交警是怎么想的。他建议,与其把钱花在营养品啊什么无关紧要的地方,不如买些值钱东西去主事交警家磕头烧香。他满含同情地说,你不考虑自己,也得为女人和孩子着想,她们跟着你这么一天天在宾馆里熬日子,真不是个事儿!<br>拉面馆老板把我要的汤面端来放到桌上说,我同意乾县人的办法,啥树都要往根上看,现在不管你是不是诗人,都得当个活人。他劝我莫要再怕伤了自尊,反正面汤已经熬黏糊了,不如索性低低头在锅底捞一下,兴许人家会高抬贵手。<br>我说,我问过了,到现在人家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呢,我去哪儿找人家的家,再说了,我不想这么做,不想弄巧成拙,不想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人家误以为事故真是我酿成的。<br>他是个诗人!乾县老乡对着拉面馆老板调侃我。他说,他和我二舅家的那个傻儿子一个嘴脸,宁可后半夜站在当院对着月亮说长道短,也不听亲戚邻居的好言劝诫,那小子到现在还是个光棍汉哩……<br>就在他俩合起伙来嘲笑我的当口,一位五十岁出头的男子来到了拉面馆。他没告诉老板要吃什么,而是径直上前来问我是不是前阵与他通过电话。 我忽地站了起来,说,是的是的。<br>是的,我进拉面馆前和乌鲁木齐朋友又通了一次电话,接着又与他的朋友委托的W县的朋友通了电话。我告诉W县的朋友我准备去街道东头的拉面馆里吃碗拉面。我没想到他能来拉面馆找我。</h5><div><br></div> <h5><br></h5><h5>这位朋友衣着朴素,中等身材,身体和脸庞有点像那位主事交警,肉肉的,说话来慢悠悠的。他面带难色,让我不要着急,坐下边吃饭边把真实经过讲给他。我望着他,即便觉得他不是那种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的人,但还是坐下把对乾县老乡讲述的事故经过复述了一遍。<br>他听完我的讲述,和缓地说,说来也算幸运,要是摩托车驾驶员有个三长两短就更糟了。<br>我也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是在责怪我不该把车停在路边,不该拿个相机到处乱拍。我也没敢冒昧地问他干什么职业,只感觉他有慢慢腾腾训人的习惯。<br>我俩从拉面馆出来后,先去交警队找了趟主事交警,主事交警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所给的答复与之前一模一样: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患者出院以后才能处理这件事故。<br>随后,他又缄口不语地与我去医院,在病房里听了一阵患者和患者亲属的埋怨,又单独找了主治医生。他表情冷漠,生态平静,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已接近中午。他显出了无能为力的冷漠,却劝我不要沮丧,让我回宾馆先陪妻子和女儿吃点,吃完饭休息休息。他说,再看吧,兴许办法能慢慢想出来。<br>我向他表示了感谢。兴许办法能慢慢想出来?我默念着他这句话,放眼望了望远方的空郭罗鄂博山,默默走向了宾馆。来到宾馆门口,一回头,我忽然看见了空郭罗鄂博山雪峰上银光闪闪的白雪。这是个好兆头。我忽然来了精神。我走进客房强拉着妻子和女儿下楼,去宾馆对面餐馆里要了三菜一汤三碗米饭。 妻子和女儿见我面带微笑大口大口吃着,也松弛下来吃了起来。妻子问我,是不是朋友出面帮忙了,是不是事情有眉目了,是不是过两天就可以走了?我点头称是,让她们尽管放心吃饭,吃完去街道西边湿地里一边散步一边等好消息。<br>妻子和女儿果真听了我的话,吃过饭相携着去了湿地公园。</h5><div><br></div> <h5><br></h5><h5>回到宾馆,我打开客房,拉开被子,和衣蒙头睡起了觉。这是我的怪癖,每逢走投无路或万般无助时就会莫名地放松自己,会在疲惫不堪中蒙头沉睡。然而,怪就怪在我每次在蒙头沉睡时都会在梦中目睹怪异而绮丽的风景,会借助梦境在惊醒后找到应对困难的办法。已经不知多少次了,这样的沉睡异常难得,这样的经历使我感到快意。好似这梦境是困难压出来的,好似有了这梦才能有某种神奇的灵感。<br>梦中,我遇见了乾县老乡。他正用一张藤条簸箕兜揽金币。他呼喊着我的名字,让我赶快帮他找装钱笸箩,说是他这泥腿子跑了半个中国好运终于来了,终于可以买身有皮有毛的衣服体体面面回陕西老家和老婆孩子一起过年了。我高兴地应和着,脱掉上衣和裤子赤身裸体上前去往裤管和袖筒里装着金币。正当我焦急不堪再也找不到装金币的器物时,手机铃声响了。我掀开被子拿起手机一看,是W县这位朋友打来的。他问我午饭吃过没有,休没休息,如果现在没事的话,他想陪我再去找找那位主事交警,看能不能有点希望,说他后天要出差去石河子参加一个重要会议。<br>我去了交警队,这位朋友已等在大门口。 我们找到主事交警谈了好久,好说歹说得到的答复依旧是需要继续耐心等待。这位朋友确实是个老实人,他有个听别人说话一贯点头的毛病,这更助长了主事交警的口气。<br>我俩只好悻悻然走出大门。看着他默不作声在前面趿拉着鞋底挪脚的样子,我不说什么好。我不知道乌鲁木齐的朋友为啥要请这么个人来给我帮忙,也不知道我中午在宾馆哪来做美梦的兴致。望着他落在街上黝黑而寂寥身影,我想,对于一些人来说,温文尔雅可能是他做人做事的理想气质,可我喜欢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赞赏当机立断的性格。<br>他忽然停下了脚步。<br>等我跟上去以后说,要不我带你去找下县长吧,他新来不久,是一位大刀阔斧干实事的领导,兴许能帮你过问一下这事呢。<br>行吗? 这屁大点的事他作为一县之长顾得上过问吗? 我感到这位朋友的想法有点不切实际、太离奇。我说,县长可不是那么容易见的。<br>这你就别管了。他说,我希望你能再认真考虑考虑,再仔细想一想,你是不是把车停在了桥上或者停在路中间挡住了道路,如果你真与事故没有直接关系的话,去找县长说说也是可以的。<br>我说,那就走吧,你带我去找县长。</h5><div><br></div> <h5><br></h5><h5>来到县政府门前,门卫与他挺熟,我们很顺利就被引领到县长办公室门前。门卫离去后,他感到我有所疑惑,便慢腾腾地说,W县是个小县,不像你们内地县城那么人多,这儿总共就这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几乎全都相互认识。敲过县长办公室的门,秘书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俩依旧很熟悉,也看得出他们事先已取得了联系,秘书已把事情向县长做了初步汇报。 秘书对我俩小声说,县长这会儿刚好有空,快进去吧,进去请快点说,待会儿县长还要主持一个重要会议呢。<br>我们走进办公室,再敲门走进套间,县长正襟危坐在一张宽阔的办公桌后面。县长体格强健,浓眉大眼,浓黑的头发和浑厚的声音有点像电视剧《平凡世界》里饰演田福军的尤勇。 坐定后,我把事情经过简要地讲了一遍,县长听完后思考了一下,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他让公安局长抽空过问一下这事,把真实情况赶快落实了,如果没有妨碍的话,按程序尽快把这事处理掉。<br>我听县长这么一说,心凉了半截。心想,他话里已经透露出两个信息,一个是“没有妨碍的话”,一个是“按程序处理”。第一个信息我不大明白,但第二个信息让人不得不增加想法。若一个程序接一个程序让那位主事交警按部就班办理,恐怕再过十天也没啥结果。<br>我想再给县长诉说一下面临的窘境,开诚布公谈谈我对主事警察的看法,县长打断了我的话。他说,我们W县是个好地方,人好,风景好,各层工作人员的思想素质高高,听说你是个诗人,这几天没顾上去附近游览吧,这下你可以去各处走一走,饱览一下优美的景色,帮我们好好宣传宣传。说完,他已经站了起来推开了门。<br>我俩从县政府出来后径直来到了公安局。公安局长正在主持会议,办公室的干事带我们来带接待室,让我们先坐在里面等着,就出去了。走廊内安静无声,窗外摇曳的树影拨乱了玻璃上的光斑。我禁不住联想起数日前在喀纳斯湖畔看到的一棵古松。浅蓝色的湖水涤荡着这棵古松裸露的树根,鸟儿在它干枯的枝头起起落落,恬静的观鱼台在远处与它遥相呼应,可我到现在还感觉它像个洪水从什么地方冲来的怪物。</h5><div><br></div> <h5><br></h5><h5><span style="color:inherit;">一旁坐着的W县朋友坐了没几分钟就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儿,只我一人坐在那里发呆。半小时过后,那位干事来了,说局长还在开会,得再等一段时间。又过了半小时,干事又来了,说局长依然在开会,估计需要再等较长一段时间。 我急忙答道,没事,没事,我等,我等。我心想,在这里是等,去交警队是等,到医院是等,回宾馆还是等,我都等了四天多,再等个把小时没啥不可以的。</span></h5><h5>大约又等了二十分钟,门口出现了一个人。这人是位上年岁警官,他站在那里瞅了我约两分钟,招手让我随他前去。我跟在他身后来到楼道顶头一间窄小的办公室,看见同来的W县朋友已坐在里面。</h5><h5>看情形,他俩已坐了不短时间,W县的朋友已全然情况告诉这位警官。警官让我坐下后给我倒了杯水,问了些几天来我与主事交警之间的谈话,问过主事交警归没归还我的身份证,然后让我喝口水先去交警队等候,他来处理这件事。</h5><h5>走出公安局大门,我估摸着事情又退回到了原位。我问同来的W县朋友,这位警官是干什么的,走路怎么有点瘸。 W县的朋友说,他是公安局政委,曾在守边部队服役,立过战功。我俩正在说话,主事交警迎面走了过来。他腋下夹着案卷,满目怒气狠狠等了我一眼,急匆匆走进了公安局。</h5><h5>在交警队院里等候消息的过程,事故中驾驶银色小轿车的年轻小伙来了,不一会儿,紧随主事交警教舞蹈的别克搀扶着他在医院里躺着的哥哥来了。我们一同被主事交警叫进办公室,在半小时内签了名,摁了手印,处理了事故,归还了我的驾驶证和身份证。</h5> <h5><br></h5><h5>我被认定负有间接责任,原因是在离桥头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停了车。主事交警问我有没有异议,我匆忙说没有。</h5><h5>我料想不到事情会得到如此神速的处理,即便不是在五十米之内停的车,经过几天的折腾,能有这样的结果我已求之不得了。年轻伙子和肇事患者极不乐意,反反复复要求主事交警严肃对待这起事故,但主事交警只说了句行了你们心知肚明,这么做已经够过分的了,然后他再没理睬他们。</h5><h5>按照处理结论,肇事患者须退还我垫付的一千元医疗费,我知道他家境不好,不仅没让他退钱,还主动和他弟弟别克一同去保险公司办理了补偿,担负了三千元事故赔偿金。</h5><h5>晚饭是我们一家三口和W县朋友夫妻俩一起吃的。他们夫妇俩虽然已吃过晚饭,但经不住我和妻子打电话一而再的邀请,还是来到了我们吃饭的餐馆。我和妻子忘了吃饭,忘了几天来的经历,热情洋溢地谈论起新疆的大好景色,畅说着一路见闻。</h5><h5>新疆天黑得晚,尤其这一天,吃过晚饭太阳还挂在半空中。</h5><h5>我们忽然都来了兴致,去修理厂取出车来,向二十多公里外的安格里格镇万亩紫苏花田驶去。W县的朋友饶有趣味地说,紫苏化是红色最浓的话,夕阳下的紫苏花田有成熟而柔婉的美。</h5><h5>那天傍晚,我们站在花田中央的栈道上拍了不少照片,有个人照,有合影,有微笑的,还有故意板着脸的。观赏夕阳西下的那一刻,我们全都不说话了。特别是我,牢牢凝视着已经没有强光的球体,瞅着它稳稳下垂,徐徐落山,慢慢熄灭,直到天边显出雪山的曲线。</h5><h5>返回县城的途中,妻子驾起了车,特意让我和W县的朋友坐在后面聊天。两个相识不久的男人能聊些什么呢?面面相觑中,他打开手机让我看他在网络上发表的文章。我先是粗略地看着,随后便朗朗地读出了声:</h5><h5>“一只羊或一头牛,是趟不出牧道的。一条条通向远方的牧道,飘得很像洁白的哈达。一路逶迤,向天颂歌。 什么也没带走或者改变。热情、快乐、善良,密布于草原的星空。如果你的骏马没有遇到另一匹骏马,无须担心思想的孤独。 泉水翻涌无尽的温暖……”</h5><h5>我惊诧地问道,你是诗人?</h5><h5>谈不上诗人,他谦逊地摆动着双手,说,只不过喜欢写点东西而已。</h5><h5>没问题,你就是个诗人。我说。</h5><h5>他说,我是发表过一些诗歌,但本职工作是小学教师。</h5><h5>我兴奋之中拿出手机拨通了乌鲁木齐朋友的电话。我先表示了一番谢意,然后埋怨他,该早点告诉我这位帮我处理事儿的W县的朋友是位诗人。我对他说,W县是个好地方,有这位诗人朋友,有那样的县长、政委,有那样的拉面馆,将来有机会我会再来的。</h5><p class="ql-block"><br></p><h5 style="text-align:right;">2017年9月初稿</h5><h5 style="text-align:right;">2020年6月修改</h5><h5 style="text-align:right;">2022年9月再改</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