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年 的 记 忆

文竹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生命是唯一的财富。时间的过往已经从生命的某个角落划过，留下不深不浅的印痕，长途跋涉，酸甜苦辣，转眼一瞬间。当我们对岁月有所感悟时，一切尽在深深地回忆中。

小时候，我羡慕姐姐们有奶妈，她们假期还能去探望，我只能守在父母身边。爸妈告诉我说，那时他们在外地工作，出于无奈才把两个姐姐送到奶妈家。大姐的奶妈在城内离得近，二姐的奶妈在县城以西，离城七里地。有一次，太姥姥和大太姥姥，两个小脚老太太，拄着拐杖去看望，二姐的奶妈下地干活，把二姐锁在房间的炕上，太姥姥和她姐姐通过门缝看到，二姐大声哭着，脚蹬在竹席上，她们担心竹席会扎疼襁褓中的二姐，伤心地流眼泪。二姐在房内的炕上哭，太姥姥姐妹在房外门口哭。

在我出生时，父母都调回了老家，我在父母身边长大。家人说父母对两个姐姐比较严厉，有点娇惯我，父母对我的偏爱我能感受到，但最初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爸爸一直坚持他只要两个孩子，妈妈有了我的身子后，家人还以为是个男孩，就劝爸妈留下我，到七、八个月份后，确认我是个女孩，爸爸做通了妈妈的工作，到县医院引产。当时的县医院没有锅炉，妈妈到太姥姥那里提开水时，太姥姥才知道。太姥姥说世上只有多财的，没有多儿多女的，就劝妈妈生下我，妈妈说住院手续已办理，医院不会退钱，太姥姥说这钱她给出。

为了留下我，太姥姥到爸爸的单位，找到了正在开会的爸爸，说这个孩子出生后她养。我是家中第三个孩子，刚出生不讨喜，父母给我起的学名和姐姐们一样，有点阳刚之气，小名中有个“焕”字，那时家人多么希望我是个男孩子。所以我小时候，基本都是和太姥姥在一起。

父母的爱是天地间最伟大的爱，是一种对儿女天生的爱，自然的爱。虽说在我出生前，家中有过不太和谐的声音，但我出生后，父母却给了我血浓于水的养育之恩。小时候我经常被爸爸放在他的肩头，上小学后他还经常背着我。我觉得，父母对于我们姐妹的爱就像一股川流不息的清泉，悄无声息地默默地流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年为了给我们寻求出路，视我们如生命的父母，竟想过让我们逃离高成分的家庭，摆脱可教子女的束缚。我儿时记忆中，家人有三次要把我送人。

第一次要把我送给姨。妈妈养了四个女儿，我姨生了三个儿子，姐妹两人商议着弥补缺憾，决定让我给姨做女儿，再从姨家换个表弟。爸爸想要姨家的老大，姨却舍不得，就把老二送到我们家。那时二表弟还不到三岁，他趁大人不注意，一个人跑回了自己家，她们姐妹的设想难以兑现，从此大人们再没提此话题。

第二次要把我送给妈妈的同事。妈妈的这位女同事，结婚多年未育，她很喜欢我，想让我去她家，大人们说这家成分不高，我可以改变家庭出身，他们夫妻二人都很善良，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记得当时我家还照了全家福，但怎么也做不通我的工作。

第三次要把我送给妈妈的表哥家做女儿。我外爷只有一个姐姐，在外爷的外甥还不到两岁时，外爷的姐姐去世。外爷从上海回家探亲时，接外甥来城里，外甥穿着外爷给他买的新皮鞋，高兴地跑着，突然摔倒了，在后面追着跑的外爷，在扶起外甥的同时，心疼外甥小小的年纪没了妈妈，决定要抚养姐姐唯一的孩子长大。

外爷的姐姐家，非常尊敬外爷，在我印象中，外爷外甥同父异母的弟弟，多年来和外爷来往密切，对外爷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比对自己的亲舅舅还要亲。妈妈的表哥，受外爷的关爱和资助，完成学业后投身革命。全国解放后，他在河北省某市任职。

我的这位舅舅，战争年代身体受过伤，加之工作繁忙，他很少回老家。多年来一直让外爷跟他一起生活，外爷故土难离，就答应他外甥，每年去一个月。外爷有时是单独前往，有时是姨陪同。

有一次，舅妈带着孩子们回老家，他们来看望外爷时，碰到了刚放学的我，舅妈说如果她有个姑娘就好了，感叹她只有四个儿子。我听到大人说，如果把我送给舅舅，就会改变我的命运，我还是很胆怯又要被送人，但这一次家人意见统一，不同意我走得太远。

这三次要把我送人的话题，都发生在我的小学阶段，但最终我还是留下来。成年后我在想，假如父母真想把我送人，就应该选择在我小小年纪，为什么要等到我懂事以后？他们之所以这样做，还是不想让我做可教子女，最终他们做不出那个决定，他们也不忍心让我离开自己家。我突然理解了父母，那时他们做得任何决定，都是为了我们姐妹，有个好出路、好前程。

一九七八年出台了好政策，奶奶摘掉了地主分子帽子，家人再也不为家庭出身而自卑，我们姐妹们也过上了幸福的新生活。

人生是一条长河，岁月的流失是无言的，如今我人生的历程，即将六十花甲，过去的已经成为回忆。成长带走的不只是时光，更是懂得感恩。回首往事，最感动的莫过于父母赋予我的一切，感恩父母对我的爱。

生命是宝贵的，也是美好的。生命的意义在于给予，在于奉献，在于顽强地生存。生命的意义，在于倾听自己心灵的声音，做最精彩的自己。生命的美丽，永远展现在它的进取之中。

一九八九年我和孩子同两个姐姐，以及外甥、外甥女合影。

一九八O年我和妹妹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