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墅苑眼界宽 提接班春风暖（29）

切磋琢磨

全省十几个市的代表大多数点到了《心明眼亮》

凌璞展于台面，光泽显现柔然。

赏观石里玉为伴，入世初衷所愿。

（一）

车到大连，但见华灯初上，霓虹闪映照人。广场上车来人往，让王石琛茫然不知所向。

他拿出老冯写的地趾，向一位手拎皮包刚下车的军官问路：

“同志，这地方您知道吗？”

“你跟我来吧，我告诉你怎么走。”他爽快地领石琛走到有轨电车路前，用手指点：

“你从这乘车，到黑石礁下车。再往前走就到了。”军人形象言语可亲可敬！

石琛坐上有轨电车，逛逛当当的到了黑石礁下车，顺利的找到了省工会招待所。

招待所在半山坡上，是十几栋别墅组成的花园大院。在夜幕的笼罩下，仍能看出日俄时代的建筑轮廓。

他按收发室值班人指点，顺着石阶找到锦州队的大房间。

房间里有十五、六人，分别坐在床上开会。

老冯见石琛到了，高兴的向大家介绍：

“这是琢玉厂的小王，叫王石琛。”他指一张床：“那是给你准备的。”

“小王来了咱表示欢迎，咱这个集体又多了一名战友。下面还要宣布几条纪律和注意事项……”主持会议的是锦西油化的老田。他任总领队，老冯任副领队。

在坐的都是锦州地区各大型企业的美术宣传骨干，有工会干事、技术人员、保管员；有锅炉工，维修工、车工、钳工，还有个纺织女工，又增加王石琛这个琢玉工。

石琛旁边住着老尹，他是一五五厂工人，戴深度近视镜。睡前，他手拿一本书看：

“我是书虫子，不看书睡不着。”

“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高中。” “高中生在我们厂都提干啦。” “我们厂大学生成堆，哪轮到咱呀。”

与这些人熟悉了，感觉平等融洽。他们都是各单位的精英之士，有三分之一是大学生，可谓是鸾翔凤集，雅贤汇至。

第二天大会开始，全省与会代表坐满了礼堂。听省工会领导宣讲会议精神。

＂……这次我们的会议宗旨：是为了提高工人业余美术创作水平……要出《辽宁工人画册》向国外宣传介绍：咱中国工人阶级不但是普通的劳动者，也是画家；即是物质财富的创造者，也是精神文明的创造者，在国际上也属首创……”

这么宏大的构想和组织准备，鼓舞着与会者的信心。

会议上传达了中央文件；由鲁美教务长张望和教授吴舒养主讲创作。

张望是延安老鲁艺岀身，理论造诣极高。他声音朗朗，讲的滔滔不绝；而吴教授讲油画技巧则如春雨绵绵，滋润入心。

这是王石琛第一次听这么高级别的艺术讲座，受益颇深。

会议还有《工人日报》及省各大报纸记者、美术编辑等媒体和美术专业人士参加。

接下来各市代表队都在住室把作品悬挂起来，供观摩交流讲评。

锦州队挂了二、三十幅画作，可见队中卧虎藏龙，作品形式技巧高超。

参观各市画作更感到丰富多彩，反应内容都来源于自身行业的工作与生活，令石琛大开眼界；见圣手百出，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按要求在参观中选出好的作品，回到住室谈各自印象心得，把意见集中起来，派两名代表为对方作品发表评论。

王石琛的《心明眼亮》画面不大，因构图简单留白较多，在两边大色块的对比中，则有繁托简的效果，以清淡雅素而显眼。

全省十几个市的代表大多数点到了《心明眼亮》，认为构思立意有内涵，让石琛始料未及。代表们评道：

“这位老人慈眉善目，两眼放光，表现出刚刚看完毛选，使思想胸襟豁然开朗……＂

有的代表在欣赏点赞的同时也提出了意见：

“画中老人穿便服像农民，不如改成工作服。”石琛虚心接受。

琢玉厂属集体企业，当时除车钳铆电焊工人发工作服，而雕刻工人还没这种待遇。北京来的老艺人，多是穿对扣门抿裤腰，扎腿带子的老式便服。

而辽宁工矿产业工人众多，他们都穿工作服、带白手套和安全帽。石琛只知再现身边事物，还不懂塑造具有普遍意义的典型形象。

评议多侧重题材的政治思想性，很少谈及绘画形式与技巧。

某市有幅画，画的是一位年轻母亲女工，工间给孩子边喂奶，边读毛选，提为《哺乳》，几乎受到各市代表的一致好评。

老田和老冯向石琛交待任务：

“你的作品被各市代表选中了，回去以后要根据大家的意见修改一下。七月份拿出成品，为参加全国工人画展做准备。”这让石琛即兴奋也感到了压力。

（二）

会议安排很紧张，星期天去参观大连港和自然博物馆、水族馆，还有老虎滩等景区；

杨杖子矿的工会代表老鲁，是侦察兵出身，此次担任生话委员。这老兄责任心强，早晨领大家跑步、作操，又教几招擒拿术，“嘿、哈！”地比划一通。

晚上吃完饭由学习委员主持，要学习讨论至八九点钟。老鲁便带人送纺织女工小马。

“小王，今晚该你送啦，走！”

出了花园大院，过马路到另一座小山，但见一座有洋葱头顶的海边别墅，小马说：

“小王还没来过，你俩进来坐坐吧，”石琛见里面拱顶大堂、水晶吊灯，楼上楼下富丽堂皇；有数不清的房间，比开会那边又高出几个挡次，让石琛赞叹不已。

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然而很多人不出门，给本单位写信汇报、介绍会议情况。石琛也随众给厂领导写信，将会议文件寄给厂工会。

会议将近尾声，各市要一起联欢，老田和老马问在坐的：

“咱锦州出什么节目？”

王石琛想到了“锦州新兴科技城”在全国闻名。沈阳音乐学院院长李劫夫亲临锦州作词作曲。他到琢玉厂参观时，那高大壮硕的身躯，在石琛身边伫立良久，看雕刻。想到此，石琛提出：

“新兴科技城是锦州人的骄傲，咱就合唱李劫夫创作的《锦州人之歌》好不好？”老田老冯都表示：

“行，小王你会唱，就由你来教。”石琛慷慨应称：

“延安的精神大庆的路，锦州人艰苦奋斗闹革命，革穷的命，穷革命，锦州人创出一个新兴科技城。走自己革命的道路，攀世界科学高峰………”

联欢这天晚上，各地代表登台亮相。有的唱《北京的金山上》有的唱《石油工人之歌》……他们不但画得好，歌也唱得十分专业，尽显多才多艺。

锦州队出场了，这是锦州人唱锦州人的独特节目。大家情绪旺盛，演唱铿锵有力，效果轰动，赢得长久的掌声，为锦州人露了脸、争了光。

这次王石琛的画受到好评，在教唱歌曲中给大家的印象更佳。那些外县来的代表便亲切的称他“琢玉王”。

在这平等的氛围里，呆傻的凌河石被摆上台面，擦抹得润泽油亮，也像美玉一枚了。他内在细密的质地一旦外露，那种“人来疯”的本真便显现，而痴呆璞石面目荡然无存了。

晚饭后，石琛与老尹到路南的“星海公园”漫步。两人迎着扑面呼啸吹来的海风，听浪波哗哗拍打岩石的伴奏，转看大连市内的万家灯火，仰望星汉浩渺的苍穹，便觉着精神与天地博大相融，似玉与神灵沟通……

会议进行了十九天（66年3月27日至4月15日）宣布结束了。朋友们在楼前，海滨礁石上留下合照。又竞写赠言，互道珍重。

当晚开饭较早，这是省总工会招待的一场十分丰盛的晚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脾酒果酒随便畅饮。这是王石琛有生以来未曾经历过的场面。

当时他不会喝酒，就连吃两碗饭，菜也逐个尝到。吃饱了，他把椅子一挪，下了圆桌。老尹和同桌人看他要走，就喊：

“哎，琢玉王，你咋不吃了？还有好多菜没上呢！”

“吃饱了，不吃了。”他心里想：明天就打马回山了，干脆去市内街上逛逛。

他快步出门，登上有轨电车。

到站前下车，进了鲁迅公园转转；又到“秋林公司”逛一圈。看一双皮鞋款式新颖，狠狠心，花十八元买下，以此留做纪念。

在回锦途中，他想到“全国一盘棋”同行是一家；要多看多学，不虚此行。便与老尹他们道别，在沈阳下车。他找到沈阳玉器厂，向厂长说明来意，厂长热情接待，并派人领他楼上楼下参观。石琛见该厂规模和技术水平也不亚于辽西琢玉厂，方知不该以老大自居。

石琛在回锦车上，隔窗远望，但见旷野白雪素装在消融，春风送暖万物在复苏。

他想到自己的家也恰如此般的变化；又联想母亲说过的：这几年是她一生经历最太平的年月，没有兵荒马乱，没有恶霸匪患；没有官员的贪占，没有了压榨与欺骗……对比父母那代人所遭受的苦难，石琛不知要幸运多少倍。

这些年他的生活虽不富裕，但衣食住行都有了保障。如母亲这样的家属，也享受到报销一半药费的待遇。

再看人们都朝着共同的目标奋斗着……

这不正是儒家所宣扬的、无数革命家所追求的“大同世界”理想社会么！所谓的“大同”即是：

“大道直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是为大同。”

石琛在善念见善的心境中，感觉自己所见到的人群已达到或超过了前人的理想，只是物质还欠丰富。

但，只追求物质生活的富有，是无上限的。如他这种贫寒之石，难当美玉大器，也没大富大贵的奢求；只要生活无后顾之忧，做自己喜欢的亊，钻研点什么就满足了……正在他神驰遐迩之时，不知不觉，时近傍晚，车到锦州。

（三）

“你回来啦，咱们重新编组啦。齐厂长在大会上认命你为咱人物一班的副班长兼副设计，曾辉是班长兼设计。”

石琛第一个遇见的是黎桓的未婚妻张洛。她这番话，石琛以为是开玩笑。听别人也如是说，便半信半疑的来到厂部。

齐厂长开完会刚回办公室，还没坐下，便笑呵呵的同石琛握手，不待问，便面带庄重的说：

“你回来得正好，现在班组人事有些变动。按毛主席提出的五项接班人条件，组织上认为你在学员中有突出表现，有意提拔培养你。你可不要辜负组织上的希望啊！

人物一班是个大班组，要协助曾辉搞好各项工作。工作中要大胆，要坚持原则……”

情况属实了，石琛回到一班来见曾辉。刚进门，曾辉老远的就“嘿嘿嘿”乐了，还手舞足蹈一步跨过来握住石琛的手，摇来摇去不放，热情得让石琛很不习惯。

“你回来，这下可好啦，这几天可把我忙坏了。你看这满满的一大屋子人，有五十多名啊。这哪是一个班组，这在小厂足够一个车间了。现在叫我班长太降低我了，应该叫主任。我就是车间主任，你就是车间副主任……让你当我的副手，也是我争来的……。”他带着山东腔，哇拉哇拉一句紧接一句的罗嗦个没完。

“我先到财会去，把出差费报啦。”

“好，今天你先去办事，明天再正式上班工作，一切有我呢。”看曾辉飘飘然的样子，倒觉得也挺可爱的。

从本年初以来，石琛二月份进北京；三月末赴岫岩、大连；四月下旬回厂，又意外被提拔接班人，在学徒中是唯一的。他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与促进；同时也感到时来运转般的神奇。

他琢磨：人是否有命运定数呢？是否有神在监督安排你的一切？历来“头上三尺有神灵”这话让他心存敬畏，只做善事，不做出格事。这多年是无神论成为主宰，他虽成了不信邪的人。但几千年来无论本国与外国，对神一直有崇拜，而他也遇过些蹊跷难解之谜，使他难禁游思奇想……

一路上王石琛手提饭盒，在自行车的王国人流中行走，轻松而不自觉地过了引桥三十度的斜坡，走上平直的桥面。他不停的思磨着……

领导给自己安了这个头衔，这副担子该怎么挑，与曾辉怎样配合呢？这几天跟着曾辉到厂部开了几次会，这人爱出风头，让他在台前张罗，自己在台后帮他多干点实事吧。

眼下要多联系群众，关心那些实干的人。这是班组里的多数，是基础。财富是靠这些人群创造的，要解决他们中的难题。眼下工会要发困难补助了，班里谁最困难？须了解一下，由互助储金会来解决。下一步应组织好互助储金会，选个办事公道的人来管理；

本周省里有人来参观，搞卫生也是件大事。班组是三个单元房，应选出单元负责人，分片包干；要发动青年学员的积极性，自已也会省些心力。

搞产品创新是主业，不能丢。曾辉也提了一些想法，让帮他把画稿画出来，这样也提高自已。

石琛深感自己的知识水平有限，今年先当好副班长 ，为以后进美校进修打好基础。

齐厂长敢于大胆任用人才，办事不拖泥带水。有他这样务实的领导，进美校的指标下来他肯定会给石琛。

……

啊， 好长时间没见颜华了，听说她也被抽调出厂了。多想在路上碰见她，述说一下几个月来的感受啊……。

眼下已是春暖雪融，万树吐绿了，大地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境由心生，王石琛看什么都那么美好，充满了对未来的遐思与憧憬；感到了前途似锦，满身是劲。

他从大连回来的一路上，便酝酿着以诗言志，如今终于成型得以抒发了：

青春抒怀

柳动春来，豪情充满怀。二十龄松立高崖，一显挺拔风采。

生育不忘父母，成长众手培栽。沐浴风雨茁壮，将做栋梁之材！（摹拟清平乐）

正是：寒石浴暖阳，阳气遍春光；光照心神爽，爽身向远方。

一路上王石琛手提饭盒，在自行车的王国人流中行走，轻松而不自觉地过了引桥三十度的斜坡，走上平直的桥面。他不停的思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