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来之笔绘风雨——贾平凹《风雨》赏析

风递幽香

　　风雨，是司空见惯的自然现象，以它们为题材的作品古今颇多，而写的新颖不落俗套，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的，贾平凹的《风雨》堪为典范。作家笔下的景物如一幅幅立体画卷，从视觉、听觉上摹声绘形，鲜活灵动地展现了热情奔放而又疯狂的暴风骤雨图。

一.烘云托月，品风雨之声

夏风，粗暴狂烈，尖利蛮横；夏雨，急骤滂沱，劈头盖脸。但纵观全文，却无一句提到风雨二字，而是从多个侧面的映射中，从对一系列其他事物的间接描写中，突出了风的暴戾和雨的淋漓，收到了正面描写所达不到的艺术效果。

作家描写树林子被风吹得“鼓了又陷，陷了再鼓”“忽地又腾上来”“猛地又扑向另一边去”；描写垂柳“随即又扑散下来，乱得像麻团一般”，可见风势之迅疾。我们还可从文中芦苇倒伏在地，羊撑不住身体撞到树上，葡萄藤由槐树上呼啦啦地脱落在地，瓦片从房上落下来斜着飘，浮萍被风掀开一大片，河水往上聚成锥形，鱼被冲到草丛里乱蹦……这一系列陪衬事物渲染中，体会到作家把无形无色无味的风，衬托得凌厉、肆虐又横冲直撞，使它变得举手可握，举目可视，立体可感的高超手法。

　　对雨的描写也是如此，尽管全文寻不见一个“雨”字，但人们通过作家笔下被打湿翅膀而飞不起的鸟，抑或一只淋得四处逃窜的猫，以及孩子们叠的纸船从门缝中飞出去漂在水里等场景，不难体会出雨势的急骤酣畅与铺天盖地。

作家通过间接物象的烘托与渲染，创造出了“深山藏古寺”的奇妙意境。这正如朱自清写《春》，从草、花、雨、风着笔，宋人郭忠恕画《高峰图》，不画峰脚与峰腰，专门突出云谲波诡的雾岚之上，峰巅若隐若现的表现技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旨在描写“此”，却把镜头对准配角“彼”，达到从不同侧面烘托主要事物的目的。这种以物衬物的表现形式，“如镜取形，如灯取影”，艺术手法可谓高超。其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至高境界，可谓绝妙。如此，可拓展读者丰富的想象空间，获得摄人心魄的艺术效果。其审美价值，远远大于正面描写的魅力。

二.悉心观察，状纯粹之景

《风雨》描写植物、动物及人物近二十种。众多的事物，不同的情态，都被较好地统一在不足千字的短文之内，可见作家雄厚的文学底蕴。

文中多处运用新颖贴切的比喻，以突出景物的特征。比如，把狂风中的树林子比作忽鼓忽陷的面团子；把垂柳被抛到空中纠缠在一起，比作乱麻团；把被风刮脱在地上的葡萄藤，比作死蛇；把风扬起厚浮萍，比作绿绒被；把风中落叶聚到一起，比做蘑菇长在空中……栩栩如生的描情摹态，使笔下景物极具立体感。这种化抽象为具象，变平实为生动的表现方式，在兴奋人感官的同时，将一幅活灵活现的狂风暴雨图，极具感染力地呈现在读者眼前。

　　此外，作家还从细处着笔，调动视觉与听觉，去观查去体悟。视觉所见之物，有形有色，有实有虚。听觉上，写了芦苇断茎破裂的颤声，葡萄藤哗啦啦的脱落声，风刷地掀开大片的浮萍声，鸟巢啪地落地被摔碎时惊恐的鸟叫声，女孩子被风刮得打着旋的尖声叫喊，院中的木架在强风撼动下吱吱欲垮的“求救声”……

这些拟声词，不但有层次地描绘出了风雨的骇人之势，还给文章注入了生活气息，带来了如闻其声的真切感受，其音响效果也生动传神。

　　《风雨》对色彩的描绘也很精当。如拉长的绿，灰白的叶背，黑青的叶面，雪白的羊，红衫女孩，黑乎乎的苍蝇，透明的水……有声有色有形象，有光有影有层次。景致能不历历在目，能不逼真清晰，能不给人宛在画中的艺术感受？

纯粹的大自然，纯粹的大手笔，勾勒出纯粹的景物。

平凡的风雨之境，常人熟视无睹，但作家却能有所发现。其原因就在于，作家不仅用眼去“观”，更用心去“悟”。“观察，观察，再观察”，巴甫洛夫的这句座右铭，用在文学创作上尤为合适。

三.精选动词，绘形神之彩

风，本是大自然中空气流动的现象，经过贾平凹的妙笔点染，无论是大范围内的景象，还是小区域内的景物，都具有了灵动具体的表现。

作家对动词的使用，形象、准确而精当。仅描写风中的树林子，就一连串用了20多个动词，如：鼓、陷、腾、扑、扯、聚、旋等，让疾风暴雨的声势，“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呼之欲出。

　　散文里，描绘风中的垂柳，用了“抛举”“僵直”“扑散”“扭转”等动词；写羊被狂风吹得站不住脚，用了“跑”“撑”“撞”“滑”“跌”等动作；描绘葡萄藤被风吹得“脱落”，鸟巢“滚散”，废纸“贴”“冲”，猫“跑”“跳”，瓦片“落”“飘”……大量妥贴的神来之笔，再配以声音，不但使人如见其形，如闻其声，体现出十足的流动之美，还把风的肆无忌惮与蛮不讲理渲染得精妙绝伦，把景物的逼真、鲜明、优美、灵动与活力，一并呈现给读者。

四.通篇白描，传无穷之韵

《风雨》一文，用极省简的语言，寥寥数笔，把二十几种事物，活灵活现地捧托出来。通篇运用白描手法，抓住描写对象的主要特征，简单几笔，即勾画出景物轮廓。虽然只是粗线条勾勒，却十分传神。

人们可以从整片树林在风中的飘忽摇摆，从羊冲出栅栏收不住身子撞在树上，从小姑娘跑去牵羊在狂风里旋转，从鸟尖叫着从跌碎的巢穴中挣脱出，之后羽毛又被风翻成乱花，从小屋中始终点不着的油灯，从孩子们隔着门缝放飞纸船等一系列细节中，体会到作家传神入微又干净利落的描绘。

　　这些描绘，犹如几条并行的直线，仅仅粗略醒目的几笔，既单纯明快又纤毫毕现。可谓出神入化，曲尽其妙。从中可体现出作家语言的形象性、抒情性、精确性，让作者获得了生动具体、意向明晰的艺术享受。

全文没有华丽词藻和修饰，如鲁迅所说的那样：“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虽直来直去，却有不同凡响的精彩。让人闭上眼睛，立刻能浮现出景物的画面。同时，又让人浮想联翩，情不自禁地去“追风扑影”。

　　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纯”。

纵观全文，文精而义丰，极有感染力地营造了一个可观、可听、可触、可感的风雨世界。语言既朴素自然，又不失精美洗练。这来源于作家对现实生活的精细观察，来源于对典型特征的着意捕捉，来源于对事物内涵的确切把握，来源于对文学语言的高度概括……

《风雨》着墨不多，却能穷形而尽相。人们于含英咀华之中，更能激发起用笔描摹美、创造美的激情。

作者简介：

郝玉梅，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学历。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个人出版过散文集《心灵的底片》《与山水共清欢》与诗集《时光》《幽远的行吟》等书。2018年，被《中外文化传媒》《诗词文艺》编委会特聘为签约诗人。2019年，被《世界汉语文学出版社》《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授予“诗词曲赋名家”与“十大词作家”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