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的两个人

忘忧草

<p class="ql-block">  “对镰刀,麦子能说个啥; 对啄它的雀儿,麦子它能说个啥;对磨,麦子它能说个啥;被当成种子,麦子又能说个啥……”这是电影《隐入尘烟》的台词。</p> <p class="ql-block"> 如果说,普罗大众的一生,就象一粒种子、一季庄稼,那么,《隐入尘烟》中的男女主人公,在大多数人眼里,也许连种子的资格也够不上。一个病病歪歪,走路都不利索;一个木讷寡言,只知如驴一样劳作。他们的结合,只是被哥嫂当作累赘、当作秕谷、当作 “稗子”一样“处理”、打发出去而已。</p> <p class="ql-block">  他们一贫如洗,婚后只能借住在别人的房子里,但他们心却没有因为与生俱来、或人为加诸的不幸,变得如铜钱一样坚硬。贵英在给麦子覆土的时候,不小心铲掉了一棵麦苗,心疼而歉疚地拿给马有铁看,马有铁安慰她说:“啥人有啥人的命数呢,麦子也一样,它也有它的命数呢,还不是到夏天让镰刀割掉了”。但贵英没有因为有铁的劝慰,放弃这颗柔弱的麦苗,而是小心翼翼地重新种下。这颗麦苗,象征什么呢?不堪一击的命运么?不同的观影者应该有不一样的解读。在他们借住的“家”即将被推倒前,马有铁请求过两天,让燕子孵出小燕后再推。请求落空后,他平静转身,吆喝着把燕子从窝里“赶”走。 马有铁甘愿为村里最有钱的张永福无偿献血,只是为了让他能尽快好起来,还上欠全村人地租。</p> <p class="ql-block">  他们同情疯子、弱苗,以及忙于衔泥垒巢、繁衍后代的燕子,其实也是在同情自己——即便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边缘人物,也渴望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但很显然,当月老的红线没有把他们拴在一起之前,在他们彼此接纳之前,他们从未得到过。病弱的贵英,只配住在四面漏风的窝棚里; 因为给了疯子几个馍,就被哥嫂“美美地”打了一顿。有铁为三哥当牛作马许多年,婚后连一个属于自己的窝也没有;为了全村人的利益,多次献出稀有“熊猫”血,没有得到一句感激的语言。也许,在所谓的正常人看来,这两株孤独的、可怜巴巴的麦子,活该承受更锋利的镰刀、更沉重的磨。然而,即便承受着来自亲人或村人不公平的待遇,马有铁也有自已的坚持,给贵英的大衣,他要凭自己的能力买,不愿接受张有福儿子的“嗟来之食”。他献出的血,干净而纯粹。</p> <p class="ql-block">  幸运的是,两个境遇相同、心性相通的人走到了一起,从完全陌生走向惺惺相惜,走向彼此呵护有加。世界欠他们的,他们相互给。有铁去侄子拉家具,贵英怀揣着一瓶热水,站在寒风里等,只为让有铁第一时间喝上一口热水。那瓶冷了换、换了又冷,但最终热气腾腾地等到了有铁的水,温暖着彼此。有铁说,等麦子下来卖了钱,给贵英买个电视,带贵英到大地方好好看病……贵英着凉生病了,有铁煮了鸡蛋,两人相互推让。一贯被嫌弃的她,发出了幸福的叹息,举案齐眉的日子,已然到来。</p> <p class="ql-block">  可是,幸福如聚散匆匆的流云,很快就被命运的风吹得无影无踪。他们的泥巴小屋刚刚建成,一窝鸡才始成群,圏里的猪正哼哼求食,一季能让贵英敞开肚皮吃的麦子方才归仓,一个简陋而温馨的家初具雏形,马有铁的好多诺言还没来得及兑现,不幸就接踵而至——处于病中的贵英去给有铁送饭,昏昏沉沉地跌入了水渠……</p> <p class="ql-block">  隐入尘烟的贵英,被命运的“鸟雀”轻松啄去的贵英,带走了属于两个人的幸福。马有铁在贵英手背上,用麦粒摁出花,就像两个人相互依恋之初曾经做过的那样。他曾说:“我给你种了个花儿,做了个记号,你跑到哪里都丢不掉了。”马有铁放逐了相伴多年驴,还了种子化肥钱,还了借芨芨草时承诺的两袋土豆,还了用来孵小鸡的几个鸡蛋,卖了所有的麦子、玉米……他平静地做着这一切,就象整部电影一样,没有一句煽情的语言,没有一滴叫苦叫痛的眼泪,更没有高潮乍起的背景音乐,只有两个人从无声地相处到相濡以沫的点点滴滴。马有铁是否也悄无声息地“尘归尘、土归土”,电影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凭他极其平静而决绝的安排,应该是追寻他的“麦花”去了。但愿他能凭着这个浪漫的印记,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与她携手,延续此生短暂而唯一的幸福。</p> <p class="ql-block">  银屏之外的绝大数人,将无一例外地和贵英有铁一样,寂寂然隐入尘烟 。不一样的是,和他俩相比,这绝大多数人,似乎比他们幸运得太多,似乎更容易找到家常的幸福。但事实上,果真如此吗?</p><p class="ql-block">2022.9.1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