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也许会走远，也许还能再相见，无论在人群在天边，让我再看清你的脸。任泪水铺满了双眼，虽无言泪满面，不要神的光环，只要你的平凡。”这首歌让我无数次泪流满面。爸爸，我不知道在住院的这些日子里，您有没有心碎过，有没有叹息过，有没有感觉到生命的短暂与一些遗憾？您始终在努力地勇敢地活着，您从来都是平静慈祥中略带微笑的表情，从来都是心平气和的话语与我们交谈，你对这个人世间，就没有一点不满与责怨吗？</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五</p><p class="ql-block"> 两天后，我们把您接到了一个离家很近的私立医院。医生和护士都明白您住院的目的，也就只是为了等待着尽量无痛苦的作别这个世界的日期。而我们对您说：“手术已经做了，剩下的后期治疗就是消炎和清理伤口，其他小医院也可以做的，市医院床位紧，我们就去离家最近那家医院继续治疗养护了。”私立医院的院长把您的出院报告仔细看了三遍，然后以他30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你爸爸也就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了，后期他还会因肝腹水肿胀，还会溃烂，你们既要作好思想准备，也还要准备后事了。”一块巨石砸向心底，我听到了心被撞击的声音！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最不愿意去碰触的事情，终于还是不由我们的意愿，一切要来的不会因为我们的悲伤而缓着点，我知道我们不得不去面对与接受现实了。感谢这里的医护人员，他们对您的悉心照顾并不因为您“按天计”的生命期而怠慢，依然认真的给您换药，给您输液输氧，尽可能的延长着您的生命时长。</p><p class="ql-block"> 我们依然给您请了护工，还是每天24小时全程陪护。那段时间，因私立医院的管控没有市医院严格，每天都有到病房来看望您的亲友，我们也是随时来陪您，所以您的病房里除了护工，一般都还会有其他亲朋好友。病房在市中心，但因规模较小而显得安静，您睡眠好，心情也好了很多，也有精神和大家说笑了。您对身上的管子和引流袋很难接受，您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做手术了，以后出院都得带着这些，好难看，怎么好意思到处走动呢？”爸爸，您的担忧是我们盼望的多么美好的事情，如果你真能到处走动，那您真就创造奇迹了！我对您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到时穿一件长点的衣服不就遮住了吗？你看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不也活一辈子吗，哪去讲究什么好看与难看啊？您可比他们好看多了！”您听了我的话，露出了微笑。您的微笑却让我泪往肚里流，爸爸，您不知道您的生命已经没法讲究质量了，您认为的“不好意思到处走动”是我们想都想不来的事情，若您还能到处走动，我一千个一万个好意思，我一定还会带着您到处旅游，到处玩乐，到处彰显我有爸爸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因学校和医院隔得很近，我每天上班或下班，都会绕过来陪您一会。尽管没有更好，但就像这样能每天看看您，叫几声“爸爸”，和您聊聊最近的一些新鲜事，我也觉得很好了。我已经习惯了每天必来医院看您的这种生活，宁愿它就一直这样持续成一种常态，天天，月月，年年。</p><p class="ql-block"> 您依然没胃口，没任何饥饿感，依然靠输液维持着生命。弟弟和妈妈也依然每天给您熬汤熬粥，您妹妹家也给您炖了大补的汤来，尽管每次您最多只能喝一小口（喝下后还会干呕），但大家都乐此不疲，心甘情愿，似乎这一小口都能为您增添一线生的希望，延展一点生命时长。</p><p class="ql-block"> 一个周末，我们请了阴阳先生，回老家帮您看墓地。这是我很不愿意去做的事（一边希望您好好的活着，一边又要去为死亡作准备，实在是很矛盾和揪心），但我知道又不得不去面对。老家那一片杂草丛生的土地满眼荒凉，故乡的冷清与寂寞让我感觉哪儿都不是您的安身之所。十几岁您就离开老家，在外工作几十年，退休后也跟我们生活在小城里，我不知道您是否还会留恋这一片早已没有您足迹的土地，也不知道这片故土是否还残存着你些许儿时的记忆。阴阳先生看了几个“好”地方，我们也只是木然地跟着，最终都没拿定主意。爸爸，这贫瘠偏野不是您的最好归宿，晨昏终日里，就望见一沟四季皆凉的清寂与荒愁。您跟妈妈说过，您“老去”后就葬在奶奶坟旁。您明明知道，奶奶坟墓的两边都有了别人的墓，中间的空隙只有一米左右，您说“不要棺材，就用骨灰盒子，一个小坑就解决问题了。”爸爸，您节约了一辈子，在自己的终老大事上，您也没有任何要求，也依然只是为了节省，宁愿如此憋屈自己。我们不忍心让您去挤在两座坟墓的中间，不想您限制在那样逼仄的空间里，我们希望您能够伸展您的肉身、放飞您的灵魂，自在的，宽松的，在天地间含笑，在山水间永恒。看了墓地回来，许是妈妈也感觉到了老家的荒僻，她一再强调自己百年后要把骨灰撒到大江里。我的至爱的双亲，一个为了省钱省地要蜷曲在故土，一个为了远离尘嚣要真正消散。我的心头万般沉重，那无助无奈又无力之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有说不出的悲苦，而在这悲苦之中，我依然得每天平静地强打精神乐观地面对您和妈妈。</p><p class="ql-block"> 一天中午，突然发现你们小区的栀子花开得正好（应该是早就开了，只是每天都在奔忙中，无暇顾及周围的一切），雪白的一片，满院的芬芳里，却没有了您。曾经，您就在这花香弥漫的院子里和邻居们谈笑风生，坐在花丛旁边的门卫室外和老人们打打小牌，经常一进到小区就能看到您，您总是笑呵呵地对我说：“您上楼去吧，妈妈在家做饭，我一会就回来。”那就是家的感觉，是父母安康的幸福温暖的感觉。今天，花香依然，小院依然，小区里闲耍的邻居依然，我却感觉冷清了许多，静寂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妈妈说您想吃蛋糕，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您主动想要吃东西，您没生病的时候自己也绝不会买这些的。我以为您开始有食欲了，很是高兴，脚步也轻松了许多，我去“爱芙园”给您买了一个软软的小蛋糕。拿到病房后，你那么疲软的躺着，显得很没精神，我喂您吃了一小口，您就吃不下了，只好交待护工隔一两个小时又喂您一口，我们多希望您能正常的吃东西，多希望你还能坐在病床上和大家轻松地交流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