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变老

紫蕙

　　很久了，我日复一日地默然注目静卧在房间的婆婆，听着她晚间不停的咳嗽，留意她每顿吃饭时艰难的下咽，心里太多不忍。

​ 不能说几十年的相处中我们之间从无隔膜，但几十年里婆媳之间能彼此包容，谅解以致从无争吵也算善缘。我想过很多次，以我这火爆脾气，没有她老人家不一般的大度洒脱和对晚辈的宽容与爱，如此长久的和谐是难以得到的。

离开文字，我其实很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许多时候，话说出口就变了许多初衷，这点我至亲的人早已深知，所以我得到了他们所有的包容与理解。母亲经常跟我妹妹说：“姐姐那脾气，莫怪她。” 这也许是老天赐予我最大的福。

想人间离合聚散真如一场梦，不由我泪流满面。我想说好多话，可就是开不了口，怕任何语言都是多余而矫情。每天每天，可爱的孙宝宝总是会蹒跚着去到太婆的房间，在床前与病弱的老太各种亲密捣蛋咿咿呀呀地与她交流，然后拿着老太的手机跑出来给我……婆婆只有这样的时候才会非常开心地对我们说：“宝宝对我笑眯眯地，我不会死呢。”我总是安慰她说：“不会死呢，您至少活到外婆那个年纪，99岁。” 她会很孩子气地说：“噢，那我还可以活十几年呢。”

我每天的忙碌，是我无法对她关怀备至与她有很多交谈的理由之一。想想，媳妇与婆婆，再好的关系，又能有多少如母女之间那样有说不完的心里话呢？而婆婆的儿子们，也是疏于表露内心情感的那种。所以，我亲见了她日复一日的孤独老去，只能无言关注她的生活需求与病痛。

与她老人家结缘至今已是37年，这37年里，我曾经在她最好的年华里见识过她的才能也接受了她与我相差甚远的生活方式和习惯。我得到过她对我无微不至的爱与关怀，还有一路走来的陪伴。她只是没有生我，但我们彼此陪伴着长大变老，从相遇时彼此最好的年华至到如今她风烛残年，而我也两鬓染霜。

那天先生说，我们对得起母亲了，感谢你这么多年帮助我照顾她老人家。我仔细回味这句话，内心太多愧疚与难过。

我想说，父母爱子女是天性，而子女爱老去的父母，是善良，是品德。两种情感，父母之爱，子女之孝永远无法企及。

想着婆婆这辈子从未对她的孩子有任何要求，再大的病痛再长的孤独与寂寞时光都自己独自承受，我时常心生敬佩。

也许她老人家来日无多。我想，再多的祈祷和自欺欺人的祝福之话远不如温暖而安静地陪伴，不言不语地为她做她内心所想，与她共度这珍贵时光。

我们来到这喧嚣凡尘，带给这人间响亮的哭声，那是我们人生热闹的开启。此后或长或短，或平平淡淡，或轰轰烈烈，我们最终都将承受不想说也无人说的孤独。能安静地老去，是一种修为也是人生至高境界。如此，我活得极为通透的婆婆和我已经故去的母亲，让我读懂了孤独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