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一个疯子,他们在院落里是这样亲切称谓我的。我想,这些健康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表述的没有一丁点儿错,不过所说的对象要颠倒一下,他们才是真正的彻头彻尾的疯子,一直在不大的院落里观看这些疯子的表演真令人无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丈夫绰号叫“傻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起的,我嫁给他的时候,村里人都这么叫他。他身材高大结实,肤色黑黄,干活卖力。媒婆到我家说媒的时候,特意告诉我娘,这后生五大三粗,有的是力气,到庄稼地里劳作一人顶两人的劳力。我爹在我十岁的时候生癌症走了,家里光景很差,再加上我的右腿天生有些跛,身材矮小,长相也一般,一直到二十七岁,村里的媒人我连影儿都没见过。娘见到媒人说亲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媒婆说了没几句,她就答应下来。在结婚之前,我与“傻帽”没有见过面,我只是心存好奇和憧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回想媒婆的话语。我想象他高大魁梧的样子,甚至会想到他露出精致的五官冲着我笑。我喜欢这种感觉,特别是月色深邃的时候,我能够感到体内一团熊熊的火焰在燃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带着无限的遐想嫁给了“傻帽”。夜晚,他掀开我盖头的时候,几滴涎水落在了我的手上。然后,我见到了他,一只右眼瞎了的四十岁男人。他把满身的酒腥味扑到我身上。我发了疯,或许那是我被称为疯子的序幕,我用牙齿狠狠地咬向他的右手。他痛叫了一声,用两只大手轻易地将我抬起,把我甩在花床前的木桌上。他太有力气了,我无法反抗。我只能哭泣,只能听着衣服一层一层被他生猛地撕扯,只能听着他急不可耐的喘息,继而感受着那个男人给予我野蛮的疼痛。村里最后一个二十七岁的老姑娘终于成为排在妇女最后的新婆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在床上不吃不喝两天,男人出去过几次,回来欢喜地称赞我是个神仙,可以两天不吃饭,能够不死。我是在那天认识娟子的,她是我新属地的邻居。她进来的时候,挥了挥手,叫“傻帽”出去,“傻帽”便听话地往院子里去了。后来我才知道,我绝食的那两天,“傻帽”的饭食是由娟子供应的。她说,男人都一副德性,好色是第一位的,也是女人的本钱,满足了他们,他们也就成了女人手心里牵住的玩意儿。她让我以后做爱的时候顺着点儿“傻帽”,以后他就不会这样了。又劝慰我说,女人是泼出去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我们的命。说完,便把一碗白菜炖粉条,三个白面馍和一双筷,端在我面前。娟子看我仍旧不吃,便把饭食放在了近前的桌子上,之后又走到我跟前,一把将我搂在了怀里。她抚摸着我凌乱的头发,这使我想起我小时候娘为我梳头盘发的情形,我有些惊疑,一个异乡的人竟然可以给我这样的感觉。她哭着说,自己嫁到这里的第二年,丈夫就因为车祸离世了。那个时候,自己同样觉得孤苦无依,日子没有盼头,可她认为自己应该活下去。娟子没有告诉我活下去的原因,却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说白了,那一天,我是因为娟子才选择继续活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我主动下床做饭洗衣,“傻帽”瞅着我“嘿嘿”笑着,嘴上的涎水断断续续地往身上落。我因此明白,“傻帽”既是精神上的“傻帽”,也是生理上的“傻帽”。我做好饭让“傻帽”过来吃,他胃口极大,满锅的菜几乎都被他吃了。吃完,他依旧“嘿嘿”笑着,说我做的饭比东边那个婆姨做得饭要好吃。他说得东边的婆姨指的是娟子。我没有在意他说得话,因为他是“傻帽”。我回身去洗衣的时候,“傻帽”那双巨大的手将我抱了起来。他神情一脸凶恶,似乎是在为我的反抗示警。我咬着嘴唇没有说一句话,他将我放在了床上,这次要比上次温柔得多,至少“傻帽”没有打我,这一点令我满足,堂屋门大开着,我看着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槐树泪眼模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告诉“傻帽”去庄稼地里干干活,他很听话,从院落里拿起那把陈旧的锄头,就往屋前的那处高岗上走。他的背影本身就是一座山峦,我告诉自己,他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他离开没多久,娟子来了,她看见我在院子里喂养家禽,脸上泛着笑容,对我说,你这个样子多好。我请她到屋子里坐,她说家里还做着饭,过来只是想看看我的情况,看到我没事她自己也就放心了。娟子的话使我特别感动,她让我体会到原始的母性之美。半个月过去了,我操持着一个妻子应该履行的职责,做饭,洗衣,喂养家禽,还有与“傻帽”做爱。从“傻帽”的表现来看,他应该十分满足,因为自从我百依百顺之后,他再也没有之前的凶相。如果能够保持这样的模式,我觉得也未尝不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是没过多久,“傻帽”就开始频繁的失踪起来。他第一次失踪的时候,我用跛脚的腿寻他不见,甚至在回来的路上失足滚进山沟,带着一身伤疤和满脸泪水失落地坐在小小的院落里深感空旷,我承认自己在无意中爱上了“傻帽”,爱他的身影,爱他的凶恶,爱他的力量,甚至爱他的肉体。我为我的堕落感到一丝羞耻,但这零星的火花最终还是在汹涌的涛浪中熄灭。我望着熟悉的深邃的月色,祈愿着神灵的护佑。但那一夜,“傻帽”并没有回来,我疲惫地躺在床上,头脑昏沉,似乎在无意之中触摸到了真正的死亡。不,确切地说,我遇到了死亡之下隐匿的绝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第二日“傻帽”却奇迹般地躺在了床上,他张嘴流着口水,打着拖音的呼噜,模样像是在地里劳作了二十四小时。我的担忧和悲伤都因为“傻帽”的再现而烟消云散。我为他做饭,为他洗衣。一直挨到中午,他醒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着饿。我把饭菜摆在桌上,他大口大口吃着,“嘿嘿”笑着说:“比东边的婆姨做得好吃。”我很满意。“傻帽”吃足了饭,竟没有用那双有力的大手将我抱起放在花床上,而是径直地走向院落,拿起锄头,向高岗上走去。我感到一丝诧异,还有一丝忧伤。我一时搞不清楚“傻帽”今日的高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一夜,“傻帽”又没有回来,可我的担忧并没有那么浓重了,我没有再去找他,而是躺在床上,想象着“傻帽”抚摸我时的动作和神情,我甚至伸出双手怀抱着有感的空气,以一个乡村少妇的姿态不知廉耻的想象。第二日,“傻帽”熟悉的身躯来了,他躺在床上打着鼾声,黝黑的手臂就在我的身侧。我无法克制地急促呼吸起来,这一次,我主动扑向了他,怀抱并吮吸着他强壮的身体。他醒了过来,脸上写满厌倦的神色,一把将我推入床下。我半开着外衣不明所以,他并不在意我,只是转了转身子,继续睡下。我迷茫地站立起来,走向橱柜,洗碗,做饭,盛饭,洗衣,去院落喂鸡。他依旧在晌午醒来,大口大口地吃完饭,走出屋子,大摇大摆地到院落扛起陈旧的锄头走向前方的高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无意之中看到“傻帽”去向的。那天黄昏,我看到“傻帽”扛着锄头走下高岗,我以为他放弃了失踪的把戏。然而,他走向的不是这个家,而是娟子的门房。我以为他去讨吃的,便抬起跛脚的腿,一步一步扶着墙沿往娟子家走,虽然娟子是我的邻居,但我们两家之间隔着一条并不算近的小路。这段路充满起伏不定的上坡与下坡,对于一个跛脚的人来说攀爬十分吃力。我被“傻帽”远远甩在了后面。“傻帽”进去了,我忽而内心一阵慌乱。我想起了“傻帽”的话,“东边的婆姨”,我想起了娟子的话,“身体是女人的本钱,是女人可以牵住男人的工具。”我为此联想到了许多不堪的画面。娟子家的房门没有关,堂屋门也是敞开的,我心情紧张地走进去,看到“傻帽”在大快朵颐地吃饭。我悬着的心落地了。倒是娟子的眼神有些躲闪和不知所措,之后,她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我说自己在家里闲着没事,想过来和她聊聊天,没想到“傻帽”在这边。娟子说,“傻帽”刚来,她以为我没有在家里留饭,就把今早的饭热了热盛给“傻帽”吃。我点了点头,赔着不是,说也怪自己没有料到他这个点回来,的确没有预备好饭,大概也出于这个原因,他才过来的。娟子像回过神来一样,一路说着“是是是”。还半开玩笑地说,看来以后要提前预备些饭食来迎接某些不速之客。我和娟子都笑了。“傻帽”吃完饭,我便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向娟子道声谢,叫他跟我回家,不要再给娟子添麻烦。然而,“傻帽”抬起了双手朝着娟子。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那是“傻帽”抱我上床的动作。娟子拿起桌上的抹布,狠狠抽了一下“傻帽”的脸,说道,“傻帽”你吃饭吃撑了?你媳妇儿在这儿,“傻帽”转过头来,“嘿嘿”朝我笑,便将我抱了起来,带我回家。我们两个女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沉默告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傻帽”后来的失踪,我大可以放心了,我知道他的去处,每次他躺在床上酣睡一直到中午醒来,我在想“傻帽”究竟傻不傻?我看着他吃饭,仿佛是看着他和娟子表演,而我又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小丑被他们冷冷鄙视和嘲讽。我问“傻帽”:“娟子的身体好吗?”他无动于衷,如一头饥饿的猪。“东边的婆姨身体好吗?”我换成“傻帽”熟悉的说法。他说:“好,比你的身体好,你的饭比东边的婆姨做得好吃。”我愤怒了,把桌子掀翻,那些盛满饭菜的碗纷纷滚落到地上,顷刻间化为白瓷垃圾和未入口的剩饭。于是,“傻帽”只能吃端着的米饭,可他依旧吃得津津有味。我站立着,呆望着,失去言语,本能的失望和流泪。而吃完饭的“傻帽”像一个朝圣者一样扛起锄头继续着他的高岗之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夜晚,已变成我极为痛苦的根源。我厌恶娟子,一个给我亲情友爱的女子,现在竟然成为一个意外插足的第三者。她夺走了我的男人,夺走了我的下半生。我又痛恨起自己,跟娟子的丰满比起来,自己逊色太多,跟娟子的容貌比起来,自己相貌丑陋,跟娟子的健康比起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碍手碍脚的残废。可“傻帽”终归是我的男人,是这个下作的男人将我从遥远的东村娶到贫瘠的西村,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将他夺回。是的,我自我肯定着,反复念叨着,神经质一样地拿起一把剪刀,一瘸一拐地奔向娟子的家。</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个下贱的娼妇!”我看着没有关闭的门,失口骂出。我抑制着自己即将迸发的愤怒,用剪刀顶开了房门。是的,我能听清“傻帽”急促的呼吸,我能想象到娟子声情的呻吟。这让我崩溃到了极点,里门就在眼前,只要我推开,行动足够果断,举起剪刀刺向娼妇的胸膛一切都结束了。可我犹豫起来,双腿止不住的痉挛,以致于瘫倒在地。我的理智提醒着我,你在谋杀,你要被神明判处死刑,之后会被鬼怪扔进十八层地狱,千世万世永不得超生。可我就要这样放过她?这头牲畜,千刀万剐的妖精。啊,我但凡有一点妥协,她就会趾高气昂地走出屋子,与我谈判:“姐妹,这不好吗?我与你共用一个男人,他只不过是一个用来玩乐的工具,这没什么,真的,我们寂寞了,想起它来,这件工具,使用它,有什么不对的?哦,难道你担心我会生下孩子,抢夺你的位置,拉倒吧,我早就不能生育,放心吧,你可以死掉这份担忧的心了。”她一定会这样说,是的,她一定会这样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这样的人渣不该活在世上,她应该永远沉睡。神明会宽容我的,我一向为善,他们会在地狱中申明我的苦难,救赎我的全部。好了,好了,坚强地站立起来,进去吧,然后毫不犹豫地干掉她。很简单地,真的,超级容易,只要够准,够快,够有力,一切都很自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变得像个杀手了,不,我就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看那,我是如何轻轻推开门的,哦,我的呼吸停止了,根本没有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到,这太棒了。那对奸夫淫妇就在床上,我觉得我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根本就没有发觉,在他们感受到痛苦的刹那,他们会惊疑于我的绝妙手段,甚至是惶恐,不,是恐惧的神色。我将怀抱彻底的胜利,洗劫一切的原罪。床铺就在一米开外的地方了,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可以彻底毁灭他们了。啊,他们做爱的速度太快了,已经没有妖娆的喘息了,这很好,他们是疲惫的,是深度睡眠的。可是,这一击下去,势必会有惨叫声,万一另一个因此而醒来怎么办?那就放过“傻帽”一劫吧,他可真走运,感谢神明吧,是神明救了你,混蛋!这个汉子喜欢睡外侧,我就尽力刺向里侧就好了。对的,是这样,刺向里侧。我现在后悔自己拿了一把剪刀来,它太短了,我应该去临近的商店买一把水果刀,又薄又锋利的那种!完美,多么完美的东西。不过没关系,这也一样,只要找准位置下手准没错。不过,位置在哪里?准确的位置在哪里?我心慌了,因为漆黑的夜晚,我无法找准位置。哦,万幸,一定是神明助我完成这件事,我只要把近处的窗帘慢慢拉开,让月色不算明亮的光芒照进来,我就可以找准位置。这两个杂碎,竟然睡得这样香甜,没有一丝警觉。我现在已经拉开窗帘了,哦,我看到娼妇丰满的身子了,她竟然睡在了外侧。哦,我就知道是神明在帮我完成这件事,这项伟大的事业。我可以看到她起伏的喉咙,对,就是那里,刺下去,她准一命呜呼。娟子,你该安息了。我准确地刺中了她。她一点反抗都没有,她一丝微弱的呼救都没有。太安宁,太美妙了。我感觉到一股热流从我的头顶一路流淌到面颊底部。这讨厌的粘稠的东西。我像是完成了伟大的使命,瘫坐在黑暗之中,长久的沉默,释怀之后恐惧的沉默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傻帽”这个可耻的汉子,竟然没有醒来,好吧,让我再来一次重复的操作成全你,反正我已经做掉一个了,对,正如所想的那样很轻松,来吧,站起来,将他覆灭。我吃力地晃动身子站立起来。可我在干掉娼妇的时候精神太过集中了,我消散的眩晕感又来了,该死。这微弱的月光不足以支撑我看清里侧“傻帽”的位置。怎么办?需要将灯打开吗?不,他会发现的,他会睁开眼睛,用那双有力的大手将我掐灭。我就会完蛋,彻底完蛋。不,他不会醒过来,他怎么可能醒过来,每次他回家睡觉是可以一直睡到晌午的。他不会醒过来的。来吧,勇敢一点,打开灯,找到他的位置,将这个背叛你的男人一起做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灯开了。床上只有死去的娟子,死不瞑目的娟子,眼球张裂爆满血丝的娟子,嘴巴无限张大,流淌一地鲜血的娟子。那个畜生不在这里。我惊慌失措,夺门而出,一路上,我摔倒在地无数次。我的脑海陷入混沌。似乎那把遗落在案发现场的剪刀就在我的精神里剪开一道大开大合的缝隙,将原有的信息又一次灌输到我仅存的理性逻辑纽带上。“傻帽”所说的“东边的婆娘”只是戏称吗?他在习惯性地开危险玩笑?难道他上次在娟子家蹭饭只是单纯地蹭饭?那为什么吃完饭,“傻帽”想将娟子抱起?难道这也是习惯性的动作?不,不会的,我很确定,这就是他那无耻的姿势。万一也是偶然呢?那娟子慌乱的眼神,不知所措的动作怎么解释?也是偶然?绝对不是,她是一个多么精明的寡妇,一个娼妇!万一她有强烈的自尊,觉得自己独守空门,被别人看到这番情形,会形成误解,所以她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其实是一种自尊的维护呢?或者是证明自身清白深感无力的恐慌和骚乱。可疑的地方不止这一点,为什么“傻帽”今晚没有来?他去哪里了?他提前获知了消息,逃走了?不会的,他逃走我会看到的,出路只有这一条,四周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走。我陷入了死结,一种矛盾对立的尴尬处境。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我担心自己错杀了好人。万一娟子是平白无故的好人呢,怎么办?想想她之前宽慰我活下去的话,想想她给予我生存的美意。哦,我是罪人,我杀死了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我会彻底地被神明扔进地狱,被无尽的疼痛折磨致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太累了,累极了。我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想管。对的,就这样做,应该这样做。要相信这是一场噩梦,会醒来的,明天一早一切都是本来的样子。是的,就是这样,去睡觉。说不定我此时正躺在床上睡着,做着这样一场无聊透顶又惊心动魄的噩梦。一定是这样的。我要在梦中睡下,这样梦中的我躺在床上就可以用理智终止这场令我掏心掏肺的噩梦。快点,我需要加快步伐,这冰冷的户外我一刻也不想多待。太糟糕了,简直糟糕透顶。我跌跌撞撞地连滚带爬地推开了门,亮开了花床的灯,可惜睡在床上的并不是我,而是“傻帽”。我怔在原地,无所适从。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出现,他是人还是鬼?他从哪里来的?哦,不,我此刻烦透了,恶心透了,是谁在谋划一场无聊的闹剧。不要错愕,不要自乱阵脚,都说了这是在梦中,我只要往里侧躺下,舒舒服服地睡去,就成了,对,就是这样,这是最完美的措施。睡吧,睡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被院落的雄鸡叫醒的,我醒来的时候,“傻帽”还在睡着,这是多么普通平凡的一日。这使我相信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邪恶的噩梦。太好了,我终于可以释怀了。你瞧,“傻帽”翻了一下身子,多么可爱,这才九点钟呢,离他起床还有三刻钟。我需要履行一名妻子的职责,我要洗碗,做饭,盛饭,喂鸡,如果他醒来吃完饭,能够临幸我,那再好不过了。这是我和他都乐意做的。米饭的香气出来了,饭菜的香味连鸡群都被吸引过来。这真不错,这使我的心情好到了极点。此时,可爱的“傻帽”又翻了个身,他太美了,流光的曲线,让我的身体骚动起来,我忍受不了这种雄性的强悍。可我要忍住,上次他把我推下床去的情形我还记得。他大概不喜欢我穿的那样朴素,也不喜欢我头发蓬乱,不在脸上抹点散发香味的女性用品的样子。就是这样,我还会让他继续喜欢我的,等着瞧吧,“傻帽”,你会重新成为我的奴隶。来看看院头的太阳吧,散发无限光明的太阳,驱散了我所有的坏心情。这真好,没有什么比这更舒坦的了。饭菜都做好了,“傻帽”很快就要醒来。你瞧,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样子真可爱。看那,他伸了伸懒腰,整个身子坐了起来,他打着哈欠,半裸着上身,这太让我陶醉了。他嘴上流着口水,瞧他馋的,哦,这多美好。我亲爱的丈夫,你要吃饭了。他慵懒地下床,迅速地吃着,不注视周围的环境和任何人畜,多么专注,你听他说了什么,哦是那句话“你做的饭比东边的婆姨做得好吃”,太好了,熟悉的勇士又回来了,他打倒了黑暗的魔鬼凯旋而归,你瞧,他不甚体面地打了几个嗝,这没什么,不是吗?勇士就要这样,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对,要什么细枝末节。他没有临幸我,这很棒,证明他懂得珍惜我,啊,多好的丈夫啊,我为他的存在而感到骄傲。快看,他扛起了武器——那把富有神力的锄头,他要去高岗上巡逻了。太棒了,我伟大的丈夫!快看,他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同,哦,他在原地尖叫,这叫声是在呼唤其他神圣的同伴吗?伙计们,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出声以避免他施展法力。哦,他伟岸的身躯倒下了,他在抽搐,在痉挛,在颤抖,多么美妙,这是多么特殊的召唤仪式。他不太整洁的嘴角上流淌无数白沫,哦,天神,他太伟大了,真的,我确信,我感动,我拜服,我信仰,我的丈夫就是真神。我不该叫他“傻帽”,这是我罪恶的无知造成的,伙计们,听众们,原谅我,我会更正对他的态度,作为神的妻子,我会的,相信我,请相信我。不过,一直让他躺在肮脏的院落会诋毁他的圣洁,伙计们,我需要把伟大的丈夫拖到床上去,让他到床上施展法力。对的,失陪了,伙计们,我这就去,我亲爱的丈夫,我来了。大家快看,伟大丈夫的召唤仪式多么神秘,他沉睡下去了,你们不要误解,他根本没有死去,你瞧,他的呼吸平稳,多么平和的呼吸,所以他在召唤神明,这需要时间,我们等一等,我们等一等,很快,马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姑且就让伟大的丈夫躺在这儿吧,他需要时间,他会醒来的。我们继续欣赏天边的太阳吧,多么美妙的太阳啊,它真圆真亮。我同样拜服它,这伟大的太阳。门口进来一个人,快来看看谁来看望我了,啊,是娟子,你瞧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真没见过世面。我就说昨天夜晚的一切都是假象,都是梦境吧?快瞧瞧我们的娟子,有胳膊有腿,还有微微颤动的喉咙,太妙了。你瞧她在说什么,说什么“死了”,哦,她一定被我丈夫的现状吓掉了魂,你看,他一起一落的呼吸多么鲜明,明眼人都明白,这不需要我完完全全地进行详细解释,根本没必要。哦,她怎么还在说“死了,死了的”,我真得烦透了,她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抓紧去医院做做检查,兴许还有救。大家瞧瞧,她还在说,面目狰狞地说,这太让我讨厌和恶心了。我应该把她撵出去,否则,她要一直在这里败坏大家的雅兴,你瞧瞧,她竟然说“娟子死了”。她指定是疯掉了,精神错乱了,脑子坏掉了。她明明好好的,却说自己死了,真是无可救药。你看,她还固执起来了,执意不走。她太没素养和礼节了,我需要拿起那把倒在地上的锄头把她轰出去。她说“警察快要来了”。快些让她滚,这可耻的娟子,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我生来惧怕这几个字,是她,这个恶棍,让我听清了她的话,这实在让我难以忍受,要不是这是现实,我真该拿把剪刀杀了她。你看,她的胡话真多,又念叨“娟子是被把剪刀插破喉咙致死的”。她可真不念自己的一点好,哪有人诅咒自己的。她这是在祈求我的宽恕吗?宽恕之前说过“警察”的禁语。放心,我不会原谅她的,这倒不是因为小气,我本身就厌恶娟子。她太糟糕了,我早就将她列入驱逐的黑名单。让她的一生在忏悔和绝境中灭亡吧,这再好不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啊,讨厌的警车怎么来了?我大概要到里屋中躲一躲了,多好的天气,多好的太阳,多好的院落,多好的一切,非要他们来搅毁。让伟大的丈夫帮助我吧,他召唤的同伴很快就会到来,这一点我始终都可以确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