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住院了。<br><br>大嫂和二姐二姐夫给她办好住院手续,做了各项检查,在重症监护室治疗。这一天我有组织企业参加市里的展会、迎接市里稳经济促发展的督查、到市审计局派驻我县脱贫攻坚成果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审计组和相关审计人员见面等工作,中午饭都没有回家吃,实在是分身乏术。我忙完了工作去看母亲,父亲和二姐一直守在母亲身边,说母亲比来时好多了。 母亲躺在一大间墙上挂了一排监控仪器的病房中,鼻孔里输着氧气,枯瘦的胳膊上扎着留置针头,瘦骨嶙峋的胸前粘着几条监控探头,我望着母亲略带浮肿的脸叫她,她略略动一下脑袋,轻轻抬眼瞧瞧我,算是打了招呼。她因患老年痴呆,近几年逐渐不认识人了,包括她的亲人。<br><br>医生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谈病情:老太太的病可不轻啊,这次肺里面积水较多,心脏衰竭......你可得心里有数。我当然听出了医生谈话的弦外之音。我清楚地记得母亲第一次住院时,医生就给我讲:心脏病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猝死。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难受,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母亲年纪还不大,谁不愿意自己的父母长命百岁,又有谁愿意跟亲爱的母亲永别呢。随后医生每讲一次我都心里一紧。 我告诉医生:我妈是咱医院的老病号,俩月前在这儿住院,您也是她的主治医师。她的病您是了解的,每次来住院,接诊的医生都会告诉我这些情况。您放心好了,我们一直感谢保健院各位医生的精心治疗,会积极配合您的工作,不会给您找麻烦。医生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说,拿出一沓子病历表格,让我在病人和陪护家属签字的地方分别写上母亲和我的名字,留下我的电话。 记得1999年夏季,我骑着摩托车带母亲到县保健医院看病,医生诊断她患有冠心病。那一年,母亲57岁,我在乡镇工作。当时母亲感到头晕、胸闷,在镇上医院检查后,初步诊断为高血压,疑有心脏病,抓些西药。我托朋友打听县城里哪位大夫治疗高血压心脏病技术高,后来朋友推荐到县保健站医院找王医生。王医生很热情地接待我们,并认真地望闻问切,了解母亲的病情,化验了血和尿、做了X光胸片、心电图、心脏彩超等检查,最终确定母亲患有高血压、冠心病。并告诉我们,高血压是一种长期慢性病,一般都要伴随终身。心脏病是一种常见的心内科疾病,这种病现在无法根治。高血压心脏病要坚持长期服药,不要干重活,不要剧烈运动,不要激动,不要生气......我让母亲把王医生的话都记下。抓完药王医生又跟我说:你妈的病要定期复查,最好隔一段时间就到医院检查一次。<br><br>带着母亲去县城看病,我能抽出时间;吃药和复查母亲也能坚持;不干重活,这事儿可不好办。母亲对病是蔑视的,从不把它当成多严重的事儿。母亲常说:这个病算啥?人吃五谷杂粮,谁能没病没灾。母亲是个从来闲不住的人,她说,农民就是“咬草虫”,要从土里刨食,庄稼季到了,咋能在家里歇着。只能是一边吃药治疗,一边继续干农活。“老母100岁,常念80儿。”其实母亲不愿歇着,坚持带病劳作,还不是为了减轻子女的负担。 后来,哥哥姐姐弟弟们打听到很多治疗高血压冠心病的偏方,比如喝玉米须茶,吃活刺猬心、炖猪心汤等。每听到一个偏方,都认真尝试,玉米须自家里有,猪心街上能买来,活刺猬心有点难度。很多亲戚邻居给母亲送来活刺猬,杀了之后用红糖包裹服下。人们都说母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吃人家八两还半斤”的好心人,看着那跳动的小心脏,后来母亲怎么也吃不下去了。最终母亲的高血压心脏病还是越来越严重了。<br><br>印象中是在2004年,母亲的病单凭吃药不能控制,需要住院治疗。这是母亲第一次住进保健医院,那时母亲还算年轻,住院两周后出院,基本上一切正常。随后住院治疗成了家常便饭,基本上每年都要住一次,有几年春节也是在医院里过的。因为姊妹几个中只有我住在县城,陪护母亲的任务基本上都由我和父亲两人完成,其他人有空了也去陪护,母亲每一次出院后恢复得都很好。 记得2012年临近春节(好像是腊月二十八),弟弟来电话说母亲突然病重:呼吸困难,面红耳赤,头晕眼花。我借了亲戚的车把母亲拉到医院(2014年我自己有了车,接送母亲一般都是我做司机)。住上院后,医院立马下了病危通知书,哥姐在外地打工,听到消息后,千方百计买车票,在大年三十天前赶到了医院。这一次确实把我们姊妹几个吓得不轻,好在母亲生来怜贫恤苦积福行善,就连在住院期间看见病友有啥小困难,还想着帮助人家。大约她走到望乡台后就有人给她指点迷津,帮她打点小鬼判官黑白无常,没让她去阎王爷那儿报到,又安全返回到我们身边。<br><br>大概是病急乱投医吧,那一次母亲住院后,哥嫂去临县找一个“神仙”(我想就是巫婆神汉)问情况。老神仙说,老太太家院子中有一个鸡笼和水泥板面桌子,那里面藏有邪物,扒了就好了。哥嫂立即承诺回家就照办。另外还要把最小的孙子跨个门槛儿,就是认个干爸干妈,这次打过去了,最少能再活四年。《三国演义》中曾读到赵彦求寿的故事,赵彦经过相师管辂指点,求掌管生死的神仙南斗和北斗帮他把寿命延长到九十九岁。或许我们按照“神仙”的指点也能让母亲健康长寿。 <br><br>当时,我的儿子六岁,就是母亲最小的孙子。常听人说“干亲戚一来一往,不来往就断了”,我和妻一直认为朋友之间关系好就是好,没有必要认干亲。可为了给母亲续命,我和妻商量着给孩子认干娘。妻子首先想到了她的一个非常贤惠非常善解人意的好朋友,对方倒是很乐意,她家里人说还需要考虑考虑。为了不耽误事儿,我又找了另外一个朋友,他姓刘,这个姓好,刘者留也,一定能把母亲和孩子都长长久久留下来。那位好友已经认了两个干儿子,但是为了弟兄们间的感情,为了我的母亲健康长寿,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如今,10年过去了,儿子一直健康成长,秋季开学就要读高中;母亲依旧日常吃药,病重时住院,我们姊妹几个约定轮流陪护奉养。<br><br>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母亲从19岁嫁给父亲来到我家,至今已经60余年,她从一个活力四射的小青年变成了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太婆。母亲年轻时是我们方圆十里八村聪明能干的巧媳妇,她嫁到我们家时,全家只有3口人,除了他和父亲之外,还有父亲的叔叔,住房也只有两间小草房。如今我们兄妹5人各成一家,家家都有楼房,总人口超过了20人,如果再算上她的外孙子的孩子,人口超过了30人。为了这个大家庭,母亲操劳了一辈子,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她咋会不生病呢?母亲很乐观,她常说,现在的政策好,老百姓看病能报销,这都是托了党和政府的福。 这些年,母亲的身体逐渐衰弱了,除了自然衰老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的病。母亲患有高血压心脏病已经23年,母亲吃药吃了23年。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药物维持了母亲的生命,也损伤了母亲的大脑。这些年,母亲的脑子明显变傻了,脊背明显变弯了,行动明显变慢了,说话词不达意,走路需要搀扶,有时甚至吃饭都需要喂。<br><br>“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尽管母亲的病年复一年的加重,我们姊妹几个都不嫌弃她,每一次发病,都竭尽全力把母亲从病魔手中抢回,想方设法让她康复。<br><br>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母亲在医院住了6天,病情已经大有好转。母亲啊,愿您:病灾少生,福寿安宁。春晖永驻,日月长明。<br><br>(此文2022年8月15日定稿,目的是为母亲祈福,首发于红罗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