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乔六子

<p class="ql-block"><b>文/图 六子</b></p> <p class="ql-block">  我的外公名叫孟崇玉,属虎,生于1902年,卒于1964年,终年62岁。我应该是见过外公的,但完全没有印象,因为他去世时,我才2岁。所有关于外公的故事都来自于长辈和哥姐的描述,但他极富传奇色彩的一生依然吸引了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外公这个词语进入我的生活要从家里的那只绿色大坛子说起。坛子是陶瓷制品,青绿色的釉面光鉴可人,高一米有余,口小肚子大,年份不详。听母亲说,在她童年时就存于家中了,母亲今年已99冥寿,可见这绿坛子至少有100多岁了。</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经济困难时期,绿坛子在我们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每年秋冬时节,母亲总要买上百十斤高脚青菜,洗净晾干,用盐搓透,一层一层置于坛子里,上面用重重的石块压实,过个把月将腌菜取出,切碎上桌就成了三餐的小菜。偶尔也和茶干或者豆腐一起烧,那顿饭必定要多吃半碗。等到来年春天,母亲把坛子里的咸菜取出来蒸煮,挂在绳子上晾晒干透,我们称之为蒸咸菜。把蒸咸菜泡软,和猪肉一起炖,那香喷喷味道隔着几条巷子便叫人口舌生津,它是我童年的最爱,一生都魂牵梦绕。多年以后,离开家乡到异地读大学,父亲托人顺带食品给我,问我想吃什么时,蒸咸菜烧肉几乎是脱口而出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听说绿坛子与外公的故事是听父亲讲的,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入侵盐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城里的人被迫到西乡里躲避,为了保住家里的贵重物品,外公将绿坛子深埋于堂屋地下,坛子底部藏着银元,上部是各种瓷器。抗战胜利后,二哥曾亲眼目睹绿坛子和这些物品从地下挖出来,重见天日。</p> <p class="ql-block">  外公有铜匠手艺,会手工制作金戒子、金耳环、铜炉子、烫盘子。他制作过一只八角铜质温酒壶,有内外两层,内壶放酒,外层放热水,其构思巧妙、工艺精湛、色泽美观,具有极高的制作水平和艺术欣赏价值,可惜现在下落不明,如仍存世,应该是不可多得的文物了。外公还擅长做杆秤和磅秤,制作的象牙秤可以秤黄金。我姨妈曾试验过,其精准程度可以和电子秤相媲美。抗日战争期间,驻盐新四军的机枪步枪等也都请外公维修过。 </p><p class="ql-block"> 外公因手艺高超,为人公道正派,生意很是兴隆,他的徒弟遍及盐城8个县的城区和乡镇,因此在苏北一带小有名气。外公读过私塾,有文化底子,又擅长言辞,街坊们都信任他,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免不了要请外公去周全,一来二去就当上了保长。上世纪30-40年代的登赢桥、太平桥、百步街、轮船码头一带,是盐城的核心区域,布店、食品店、大饼油条店琳琅满目,遇到赶集的日子,沿街卖鱼、卖肉的铺子,货郎担子,剃头挑子,磨剪子戗菜刀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在这么繁华热闹的街市里当一名保长,管理着百姓的市井生活,估计外公是感到相当的风光和体面的。</p><p class="ql-block"> 外公勤快能干又无不良嗜好,赚的钱就用于置办土地,大兴房屋,还建了两个较大的花园。解放后,因盐城食品厂扩建需要,那些房屋和土地都被并购,现在那里已是高楼林立的杰仕豪庭住宅区了。</p><p class="ql-block"> 外公治家有方,生活富足,出门也颇受人尊敬,照理应是心满意足之人,可是老天爷却跟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外公在兄弟六个中排行老大,5个弟弟儿女成群并且男丁兴旺,可我外婆却一个劲地生女儿,在生了4个女儿后,外公实在忍不住了,说再生的孩子排行老七老八,意图空出5和6两个数字以此隔断女娃,可是,天不随人愿,外婆又接连生了2个姑娘。小时候好生奇怪,怎么我有7姨8姨,5和6哪里去了呢?</p> <p class="ql-block">  外公的郁闷一直持续到我大哥出生才得以开解。我妈排行老二,大姨出嫁后连生3个女儿,外公也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1948年,我大哥在上海松江出生,消息传到盐城,外公高兴得手舞足蹈,着实让没有儿子的他扬眉吐气了一把。1949年,听说共产党要解放上海,外公急眼了,一旦上海陷入战火,他那唯一的宝贝外孙可就不安全了,于是,雇了个小船,连续划了7天7夜赶到上海,把父母和大哥接回了盐城。</p><p class="ql-block"> 为此,父亲丢掉的不仅是上海的工作,还有他曾经为共产党秘密运送过药品和战备物资的档案,从此与离休干部的待遇无缘了。现存于盐城新世军纪念馆的印钞机是珍贵的一级文物,曾经为新四军江淮银行发行新四军抗币、开展敌后经济抗战做出过巨大贡献,这台印钞机是1941年3月从上海秘密运到盐城的,在日本鬼子的严密封锁下,我父亲和伯父曾冒着生命危险,历经艰辛参与完成了上海地下党组织安排的这项运送任务。</p><p class="ql-block"> 外公性格刚强,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因为没有男丁继承他的家业和手艺而郁郁不得志,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作为一个父亲对子女的怜惜之情。1963年,外公已身患重疾来日无多了,已生育了6个子女的母亲急慌慌的从射阳赶来盐城看望外公,外公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只字不提,而是仔细端详母亲那张蜡黄浮肿的脸庞细问缘由,得知母亲患病了,但因经济拮据不舍得就医,便不由分说,派人强行将母亲送去医院治疗。经过土地改革、公私合营、三年自然灾害等一系列的变故,外公的经济每况愈下,积蓄也早已消耗殆净,在那个人人都吃不饱饭的年代,上医院看病是不敢想的。但是缠绵病榻的外公却拼尽全力,最后一搏也要护他的女儿一世周全。母亲康复了,活到83岁,当年才6个月大的我,也才得以幸存下来。</p><p class="ql-block"> 外公,我对您完全没有印象,但一点也不妨碍我对您的崇拜和感激之情!</p><p class="ql-block"> 外公,我爱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