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通禅寺

黄荣久(熊焰)

<p class="ql-block">《圆通禅寺》一文,发表于2022年《南方散文》冬季号。《南方散文》为大型文学季刊,由华夏文学出版社出版。主编谭功才,执行主编黄建。</p> <p class="ql-block">圆通禅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黄荣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圆通禅寺离我老家很近,近得如同邻居。我那时很少去看,因为,圆通禅寺在我的印象中不过是一座空寺。近日,应知名作家张泽勇先生相邀,也想撞击一下被时光流在彼岸的记忆,便一同前往游踪。</p><p class="ql-block">中国历史太长,战乱太多,苦难太深,没有哪一种纯粹的寺庙或其他遗迹能长久地保存,除非躺在地下,躺在坟里,躺在不为常人注意的深处。大凡至今能轰轰烈烈、红红火火传播于当下的历史胜迹,不会是纯粹的遗迹,总有生生不息、吐纳百代的独特禀赋。</p><p class="ql-block">圆通禅寺属于前者。</p><p class="ql-block">圆通禅寺,坐落在城北郊界岭村的伏牛山麓。三面环山,山峦如画。距世界水电之都宜昌城五十公里。遗存留给今人的是一座早已失去了昔日鼎盛香火的几幢建筑遗存和僧人古墓群。</p><p class="ql-block">蜿蜒的公路似乎与圆通寺周边的绿一样,没有尽头。古树的沉稳、古兵寨的隐秘,游人的现代感,似乎是黄柏河的两岸。我站在岸边,看流水逝去,观两岸的律动,喧嚣与静寂,如同白天与夜晚;我站在黎明的窗口,任凭明亮与黑暗行走在我的肉身,簇拥我的灵魂。我祈愿坐在如此空灵的时光之上,做梦般期盼某些年之后,可以常来这儿。</p><p class="ql-block">我试图把圆通禅寺的前世今生弄个明白,但碎片化的史料让我的思绪一直处于混乱状态,我斜靠在圆通禅寺外那颗大树上发了好一阵子呆。想到埃及的金字塔,印度的山奇大塔,古罗马的斗兽场等遗迹。想到中国的许多文化遗迹常常带有历史的层累性。想到国外的遗存一般修建于一时,兴盛于一时,以后就以纯粹遗迹的方式保存着,让人瞻仰。而中国的遗迹与国外不同,总是代代修建,代代拓伸。长城,就是作为一种空间的蜿蜒紧紧对应,想到此,便想对寺外到寺内的遗迹做个简约盘存。</p><p class="ql-block">从圆通禅寺的外在建筑形态来讲,整体上显得小巧雅致,外在上没有张扬的气势,内在上有江南的柔和与恬淡。而在位置上,它虽高踞于众多民居的高地之上,但遗世独立于红尘之上。它的前面是一条通衢大路,四周是星星点点的万家人烟,与红尘一步之遥,所以,它虽有修道境域的静谧和自持,但它在意识上更接近人间烟火。久之,便有了无法剥离世俗的许多特性。</p><p class="ql-block">站在圆通禅寺门前,迎面墙为广红土颜色,“人”字形屋面,盖小青瓦。主体建筑前为大门,也叫山门,后为主殿。左右呈回字形廊院式布局。门柱、托楔都是用花岗岩打磨而成,刻有“龙凤盘柱”“二龙戏珠”图案,柱础配有两面石鼓和鸟兽花纹。门楣上有民国田园诗人全敬存书写的“圆通禅寺”四个大字。字体刚劲有力,清晰可见。这样的布局在夷陵民间建筑中少有。</p><p class="ql-block">走进寺内,是三开大间,左右毗邻设有东房和西房。据当地老人讲,左侧有一大鼎三脚香炉,右侧是僧侣、杂役的用室。正中,是一尊金色释伽牟尼塑像。寺院中间有丹池,从丹池登上三步台阶便踏入主殿走廊。仰视殿门,眉楣上悬挂“大雄宝殿”四个金色楷体匾额。大雄宝殿门口两侧矗立一座石质经幢,上刻“南无广博身如来”“南无阿弥陀佛”等经文。</p><p class="ql-block">大雄宝殿建筑占地面积约2000平方米,建筑面积却只有约340米方米。山墙及后檐墙斗砌封檐,檐口绘三色吉祥图案和山花。后墀头绘有“龙头鱼身”、“鲤鱼跃龙门”图案,殿内明间立八根圆木大柱,直径达八十厘米,柱间用不同规格的穿插枋将八根立柱连接,上下穿插枋置“工”字形驼峰,造型美观粗犷;八根石柱础有不加雕饰的素面,有雕功细腻的兽鸟圆鼓,也有方鼓。所有石柱础均重叠在立柱之下,似乎有用石柱作底础代替磉礅之用。</p><p class="ql-block">殿堂正中明间供奉着释伽牟尼佛像,背面供奉的观音;东次间前面置“风调雨顺”等浮雕大铁钟,后面供奉十八罗汉;西次间前面置牛皮大鼓,供十罗汉;明间通面装置落地格扇门。</p><p class="ql-block">圆通禅寺建筑风格虽属鄂西腹地民间手法,但也有浓厚的古代皇家建筑印迹。如柱础,穿插枋,驼峰以及门扇屏风等。梁柱既有元朝的遗物特征,也有明代结构和做法,又有大量清代的雕刻和绘画。元、明、清三朝的建筑文化糅合一体。</p><p class="ql-block">在寺院东面,还有八大僧人的砖塔墓、石塔墓。有明万历二年(1574)“觉灵”墓,崇祯十五年(1642)“月天”墓,还有惠远墓、智光墓等早已辩不清字迹的碑文。寺院后山坡上有200多座和尚墓葬群。因此,圆通禅寺于二OO八年被湖北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p><p class="ql-block">站在寺外,回望寺院大门门楣上“圆通禅寺”四个粗黑大字,经过七百多年来的风吹雨打,日晒夜露,仍光辉如初。他,就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始终不渝地坚守在那里。在圆通寺门右的台地上向南远眺,是青峰山和问安寺。俯瞰寺前,是遮天盖地、劲松翠柏的满目青山,只见一缕缕阳光投射到昔日人集如织的七月七日交易庙会。</p><p class="ql-block">从2012年9月14日出版的三峡晚报《三峡地理》栏目中看到:“在民间的记忆里,圆通寺曾香火旺盛,每到七月七日这天,有前来圆通禅寺烧香的,还愿的,求子的,问功名的;有算吉凶的;有策马而来的,也有坐轿来的,更多的是徒步而来的。寺门前的那条大道可谓车水马龙。山门前那几棵遮天盖日的参天大树下,挤满了各种叫卖的。这些信徒大多来自四川、重庆、宜昌、远安、当阳、兴山、保康等地”。</p><p class="ql-block">为什么会在这里建这样一所圆通禅寺,“圆通”二字,按佛家解释,“圆”不偏不倚;“通”无所障碍。其含义是觉慧周圆通人性,得无疑惑,就是明白、开窍的意思。同时,圆通,又是三十二法号之一、佛教称观音菩萨为“圆通大士”。</p><p class="ql-block">据相关史料记载,分乡圆通寺建于1295年,屈指算来,距今已有720多年的历史。相传,元太祖铁木真当初是不信佛教的,他信奉萨满教。萨满教是比较原始的宗教,他们用跳大神的方式向天地祈祷,既充当天神的代言人,又代表人们向天神许愿。这种原始宗教没有创教的祖师和教主,没有完整的伦理和哲学体系,也没有固定的寺院和活动场所。由于萨满教太过于原始,不能发挥“以道护国”的作用,所以铁木真喟叹道:“萨满和天神的距离比常人还远”。他在征伐金、西夏过程中发现道教在宋、金统治的地区盛行,便委派近臣持诏接触道教真人丘处机,丘处机应召北上,十八位弟子一路饮风餐露,眠冰卧雪,经过长途跋涉,会到已被封为成吉思汗的铁木真时,他竭力劝阻成吉思汗减少杀戮,恤民保众,深得成吉思汗欢心。丘处机被封为“大宗师”,掌管天下道教。</p><p class="ql-block">三子窝阔台即位后,对道教保持了应有的尊重,同时也与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藏传佛教有过广泛的接触。当忽必烈继位,整个国家已从分裂走向统一,正式改制成元朝,各教派有了空前发展,佛教特别是藏传佛教的地位十分显赫。铁木耳继位后,他一上位就想干预过多的教派,强制人们只信奉道教或佛教。有人向他告发,他的堂兄弟阿难答信奉伊斯兰教,并且将统率下的军人也都成了伊斯兰信徒。铁穆耳对此非常生气,就派人向阿难答传达命令,要阿难答停止斋戒,立即到寺庙中去烧香拜佛。阿难答拒绝执行命令,铁穆耳大为恼怒,下令把阿难答囚禁起来,而阿难答仍不悔改。铁穆耳的母亲白蓝也怯赤劝告说:“阿难答有很多军队,他统辖的军民都是虔诚的伊斯兰信徒,如若他们叛乱,那就不得了,你还是让阿难答自己选择信仰吧!”这番话打动了铁木耳,他就释放了阿难答,并对他加以抚慰,待之以礼,派他回去继续统管军队。从此,铁穆耳就不再限制国人的宗教信仰,也就是从那时起,各类宗教异军突起,佛教也出现了空前的跨越式发展,遍布大江南北。</p><p class="ql-block">河南嵩山少林寺是中国汉传佛教的禅宗祖庭,中国功夫的发源地之一。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国务院公布少林寺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0年8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少林寺列为世界文化遗产。</p><p class="ql-block">少林寺住院面积达五万千六百平方米。而从圆通禅寺雍正三年(1726)祥和墓碑记载的情况看:“圆通寺乃古迹一寺,有常驻田地,众人顶种,其田界东抵龙王庙庵场,西抵婆湾,南余家坪庙万萌岭上,北抵羊角尖岭,津至抵界明白,福地永垂”。可见,历史上的圆通禅寺常驻田之广,占地面积不亚于嵩山少林寺。到了民国二十五年,几经战乱的圆通寺也受到重伤,仅剩下“田九十亩,荒地千亩。”</p><p class="ql-block">从留下的遗迹可以看出,圆通寺也经历了由穷到富,由盛而衰的过程。每当夕阳西下,这座矗立在界岭伏牛山上的圆通禅寺显得有些悲凉起来。</p><p class="ql-block">新中国诞生后,释伽牟尼被请下神坛,寺院内38尊观音菩萨也迈开迁𨺗的步伐,离开了圆通禅寺。这里便改成了院庄小学。寺院前厅后堂都成了教室,北边还改扩建了一个很大的操场。</p><p class="ql-block">居住在圆通禅寺一带的界岭村人崇尚读书。据分乡镇志记载,一个叫李惟贵的人,从清康照年间迁入圆通寺附近,起初以西北口舟渔为生,赚了些钱财便使开始开店,办豆腐坊。李氏家族日渐兴旺发达,原来的房子不够住,便在老屋两边逐步扩建了七个大门,连同老屋共八个大门。整房子房内设有通道,平常独门独居,凡遇红、白事,打通通道。八个大门迄今还有两个大门基本保持着原来的风貌。</p><p class="ql-block">李氏家族的发迹,除了勤劳,更主要的是重视读书。这里有“诗书门第”的美称。今年86岁的李传胜,是一名退休老师。在谈到李氏家族时,他眼里放着光芒,口里如数家:自曾祖父李厚发获得“诗书门第”美称后,李氏家族一代胜过一代。祖父李正坤为远近闻名的中医。父亲李学忠是名气非常大的律师。从他往下延伸,更是人才辈出。儿子李永红1994年美国哈佛大学物理博士毕业,之后又在美国科学院罗马研究所博士后毕业。李露丝于2011年毕业于美国北德州大学,还有正在美国深造的李玲玲等。</p><p class="ql-block">从圆通寺小学走出去的人群中,远不止李氏家族,还有在京城、在省城和全国各地或为官或学界或经商,方方面面的人才在各自不同的岗位大显身手。</p><p class="ql-block">千百年来,不管佛也好,道也罢,总在追求空中的天空。但事实证明,神并不能给人以天堂。倒是人们靠向自己勤劳智慧的双手,创造了神话般的伟大文明。</p><p class="ql-block">我再次站在圆通寺的门前远眺,对面山峦蔽空,背后翠屏接日,山下层层梯田绕山而去。这时,阳光给古寺周边农家小院琉璃瓦上镀了层层鎏金,村庄在这密林幽谷中放着异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于2022年6月3日端午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黄荣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省诗词学会会员。</p><p class="ql-block">三峡大学人类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中心研究员、第七届政协宜昌市委员会文史智库专家、宜昌市散文学会副会长、宜昌历史遗存文化研究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夷陵区作家协会主席等职,夷陵区文化名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