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7年夏天,我高中毕业。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浪潮即将结束的前夕,爸爸把我送到郊区农村王湖去插队,那是爸爸单位的知青点。刚满十六岁、年少无知的我当时还是很兴奋的。电影《春苗》和《金光大道》的故事情节就是我对农村的所有认知。我和另一个叫陈莲的单位子女住进了“插队生”宿舍。那是一个有四排房子的大院子。最后一排是女生宿舍,中间一排是男生宿舍,前一排是厨房、食堂和库房。侧面还有一排宿舍。听说有一百二十多个插队生。我俩到的时候只有男生宿舍那排的第一个房间空着位置,里面住着两位老插队生,我们宿舍成了男生宿舍那一排中惟一的女生宿舍。这将人为地隔开了我们和女插队生之间的距离,又因为那个年代封建思想的缘故,致我插队三年既叫不出几个女生的名字也不知道几个男生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我们插队的村子很大,分七个生产小队,所有插队生分别分在每个生产队,我和陈莲分在了二队。二队还有其他七个插队生,因为分工不同,我们很少见面。</p> <p class="ql-block"> 当我第一次听到出工的钟声,内心有种莫名的紧张。那天到库房领工具的时候当时只剩一把镰刀,我和陈莲两个人带了一把镰刀跟着一大群村民去收割麦子。其实收割麦子是怎么回事我们压根就不知道,走到地头队长分配任务的时候看了我俩一眼,那神情里仿佛有一种深深的同情抑或是怜惜?但一眼就感觉到队长善良、温和。他站在地头说:你们从这儿开始吧。我对陈莲说我先来吧。我学着村民的样子,弯下腰一手搂着麦子一手拿起镰刀去割,手起刀落顿时搂麦子的手就鲜血淋淋。我把自己的手割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我不敢吭声也不让陈莲吱声,真是太丢人了。但是队长还是发现了状况,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你们先回去吧。</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后来,队长让我俩去浇地,这项工作是相对轻松的,浇地的时候中午是不能回去吃饭的,有专人送饭。那空旷的田野,地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在这头陈莲在那头,除了烤人的太阳,周围出奇的安静,我害怕的要命。一会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又怕渠里引岀的水冲了地堰,握着铁锹从这洼跑到那洼,又忙又累又害怕,还不敢说出口。我不知道陈莲怕不怕。过了中午,好不容易看到出工的队伍走过,我远远地向他们挥手,大声喊着:嗨,嗨——你们好!却没有人回应,他们径直走了。我又羞又愧,也许他们觉得我神经病呢。其实我是因为害怕,终于看到了人群才高兴地呼叫。</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第二年春天,我们干农活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也和村民打成了一片。慢慢习惯了妇女们干活的时候打情骂俏,讲黄段子。锄地的时候我总是紧紧“咬”在他们后面,因为农民出手很快,他们干出的活真是漂亮极了。不论是扎着头巾的婶婶还是披着绵袄的大爷,干活看似不紧不慢,锄过的一行行玉米却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垒出的地堰直得像拿尺子量过;耙过的地,松软细腻,敲碎的小土圪塔都那么精致均匀。不插队不下乡你是永远想像不出,农民一手精致的农活有多精彩。然而他们表现出的淡定觉得那再平常不过。那时候我脑子里常常出现一篇小说中讲述一个外科医生学绣花练功夫的情形。我喜欢挨着大婶、大爷干活,觉得心里很踏实,他们肚子里装了一生的经验,随时都在活学活用。有一天早晨我们正在往地里撒肥料,旁边的一个婶婶说:快跑,快跑!我看到所有人都往回跑,一边跑一边纳闷呢,不一会儿庄稼发出“刷刷刷”的声响,瓢泼大雨尾随我们来了。</p><p class="ql-block"> 下雨天就是农民的礼拜天。常常听身边的农民调侃:市民有什么好,他们下雨天照样得上班,哈哈哈!</p><p class="ql-block">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但我们在短时间内学到的东西实在是太有限了。其实,我们才刚刚迈出校门,还很单纯也很简单,没有社会经验,所以,有一次闹出笑话差点送了人的命。那是一个上午,副队长领着我们一群妇女在地里撒化肥,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和陈莲结伴又各自端了一盆化肥准备去撒,有一根长长的电线横在面前离地面一米多高,陈莲个子高随手一撩手就被吸住了,她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去帮忙,不料两只手倒挂起来,脑袋随之耷拉下来,我伸手正要去拉她,被一个路过的端着化肥的大姐使劲将我推倒在地。只听她声嘶力竭呼叫:救人啦,陈莲中电了,快来人呀,快来人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所有人听到后都向我们奔来。当时只有副队长是男的,他手里有一把铁锹,只见他狂奔到陈莲身边,抡起锹把使劲向陈莲的手腕处拍打,没几下陈莲的一只胳膊掉下来,副队长又不停地敲击她的另一只胳膊,可是她那只手被电吸得太紧了,只听到有人说,实在不行铲断一只手保她的命。副队长不听大伙七嘴八舌,他拼尽全力敲击着,我跑上前去想要抱下陈莲,又被人们拦下,他们说如果我拽住她,我将比她中电程度更加严重。突然“啪”的一声,陈莲掉在地上,她已经不醒人世。大家围上去,掐人中的,掐虎口的,呼唤的……我急得直哭。</p><p class="ql-block"> “嘀嘀,嘀嘀嘀”路边驶过一辆卡车,突然队长冲出驾驶室向我们跑来。原来,他刚才正好经过,人们慌乱中他了解了情况后就直奔旁边的“一三九”兵工厂借到了一辆大卡车。两个男队长把陈莲弄进驾驶室,让我随行去医院。队长也上了车。</p><p class="ql-block"> 我搂着陈莲,她的头随着汽车的颠簸在我的肩头来回摆动着,我心里很害怕,怕她死了,我带着哭腔对司机师傅说:求你了,开快点!</p><p class="ql-block"> 经过抢救,陈莲得救了。她爸爸接她回家了。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晩上我都用被子把自己包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出,动也不敢动,陈莲吊在高压线上的身影总在我眼前晃动。村子里的人们说她被“不干净”附体了。我不知道什么是“不干净”,也许那就是鬼吧。所以我很害怕。</p><p class="ql-block"> 在农业经济体制改革前,学大寨的热潮还在持续。那天,我们宣传队在大队部排练节目,村长从大寨归来,兴致勃勃讲他看到的大寨。我说:村长,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去大寨看看。村长说,你当着大家的面唱首歌我就让你去。</p><p class="ql-block"> “真的吗?”我问。村长说当然。因为一首“洪湖水,浪打浪”我去了大寨。参观大寨的人接踵而至,眼前看到的不是人头就是人流。可是路边树枝上挂着满树的红苹果居然没有人随便摘。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所有的食物对人们都具有诱惑力。大寨人和前来学习大寨的人们都是有觉悟的。因为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我们除了窝头能吃饱,对其它食物都充满渴望。我曾经在知青灶破记录地吃过5个窝头,而且那个味道多年以后回忆起来都是香香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1978年10月,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决定停止上山下乡运动,并妥善安置知青的回城和就业问题。得知消息后,我每天晚上学习日语。1979年10月市外事办公开招聘讲解员,我因为日语成绩不错,12月底顺利进了旅游单位。</p><p class="ql-block"> 参加工作前,爸爸带我买了一块手表,那块表187块钱,正好是我在农村劳动一年所得的工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心里美滋滋的,能戴上手表多让人羡慕呀,能早一批回城更是一种幸运。</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未满十九岁。如今已逾花甲之年。</p> <p class="ql-block">近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