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缘》第十八章

郭宝柱

<p class="ql-block">第十八章 兰草疑古琴,含羞草半开</p><p class="ql-block">井川惠子带领井川工业的四名考察人员,在日本领事馆点了卯,彼时的井川惠子仍旧以井川雅子的身份拜谒领事。由于出色的伪装能力,领事竟然没有洞悉到与其对话的是井川惠子而非是雅子。</p><p class="ql-block">领事交代道:“雅子懂事,我非常欢迎您的到来,也会即刻照会中国方面派人陪同您完成工业考查;但是调查的结果,是不能让中国人详知的。您的姐姐井川惠子大佐,身领副领事之职务,确是帝国情报机构的精英;只是她的身体,自从日本归来以后一直不好,你正好前去探视。我到今天才知道,你和惠子大佐竟然是孪生姊妹,真是让人难分难辨、难识真假呀。</p><p class="ql-block">有个可以利用的有利条件:你的姐姐井川惠子是中国的儿媳妇,他的丈夫刘毅曾经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精英——中村弘一将军——的学生。我想这些你都是知道的。</p><p class="ql-block">我想要说明的是:目前我们在中国的华南和华中的政策是绥靖为主,暂时不考虑占领的问题;为了挑动中国南北分治,我们在南方要造成帮助中国人大搞建设、扶持发展的假象。你的姐姐为了帝国的利益,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你可以借助她在中国特殊的、儿媳妇的身份和刘毅、林萧等有志青年、有识之士相结合,实施并展开帝国在华南的经济侵蚀和绥靖政策。配合帝国的战略决策,此为绝密,你切记不可向任何人提及。”</p><p class="ql-block">惠子别过领事,将随行的人员安排在了领事馆内。领事馆派车将“雅子”送往了陆家。此时,真正的雅子正在陆家东花园的毓秀亭中与韦彩玉漫谈,小泽从旁翻译。门上的人见惯了“惠子”进进出出,早已习以为常。</p><p class="ql-block">惠子仍旧进至最后一进院落,见院中只有梧桐、奶娘和丫鬟,便看着梧桐感叹道:“梧桐,你恢复得真快!”又走至梧桐近前说,“这孩子有名字了吗?看着和你倒是很像。”梧桐被眼前这位不知真假的嫂子流利的汉语所惊,直勾勾地看着惠子问说:“你是?”忽又奇怪那一身西洋装扮和熟悉的兰花香气,便问,“你是惠子嫂子吗?”</p><p class="ql-block">“呵呵呵”惠子灿烂地笑着说,“是的,梧桐。我是惠子。今天刚刚回到中国。”惠子四处环顾了一番又问道:“雅子和刘毅君他们人呢?”</p><p class="ql-block">梧桐紧忙吩咐喜梅说:“快去快去,快去请婶娘和另外一个惠子过来。就说真正的惠子回来了。”喜梅怔住了,她并不明白,此惠子为真,彼惠子为假。</p><p class="ql-block">惠子却对喜梅说:“不用叫她们了,你带我过去,我也好给她们一个冷不防的惊喜。”喜梅听得惠子如此地道的中国话,虽然仍旧懵懂,也似乎明白了一些梧桐所云之“真假”的含义。遂道:“好的,奶奶。我这就带您过去。”</p><p class="ql-block">惠子却说:“这是什么辈分,我怎么又成了奶奶。哦,对了,我还是你们刘家的当家主母对吗?”</p><p class="ql-block">梧桐笑说:“嫂子说得极是,你也真成了中国通了。”又说,“紧着去吧,准能吓婶娘一跳。林萧和我的阿哥去医院了,看时辰也该回来了,过不了多久,咱们这一家子人也该吃饭了。这回可算是热闹了。”</p><p class="ql-block">仲春的这个傍晚,有惠风徐徐,流云朵朵,日落的余晖在西天拉开了火红的天幕。喜梅带着惠子,绕过陆家中庭的禄源轩,左拐向东穿过月亮门,来到了陆家的东花园中。韦彩玉与井川雅子聊得累了,正准备回到后宅当中,忽见喜梅引着惠子欢喜飘然而来,那惠子的一身白色的西洋男人的装扮、高高挽起的发髻,反给人以天外飞仙、超凡脱俗之感。</p><p class="ql-block">韦彩玉热情地迎了上来,她扶住惠子的两只胳膊,端详了片刻说道:“要想俏一身孝,果然没错儿。”她拉着惠子坐下,又说,“你瘦了呀!倒是更显得年轻漂亮了,可不像是四十岁的人。”</p><p class="ql-block">一直给韦彩玉和雅子充当翻译的小泽总算松了一口气说:“姨妈,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很担心您。还有,我的中文不好,母亲她总是问我一些,我不能理解的、不会翻译的关于中国话的问题。”三个日本人快速地用日语交流了一阵子,惠子忽然感觉到冷落了一旁的韦氏,便看着韦彩玉抱歉道:“韦掌柜,请原谅!我们有些激动,所说的话,您怕是听不懂了吧。我看不如这样,我以后到医院去做医生,常常过来也教您一些日语,或者是教梧桐和林萧也行。”</p><p class="ql-block">韦彩玉笑说:“你们自家人相见,自然分外亲切,说些家乡话却也更好;至于你们的家乡话,我怕是学不来的:年岁老了,再怎么想学也是不行了。你还是教林萧和梧桐吧。我那俩孩子可是冰雪聪明的。”</p><p class="ql-block">时下已经到了医院停诊散工的时辰,一位山民打扮的女人,在所有的病人走后,却悄悄地来到了刘毅的诊室。刘毅并不抬眼,却说:“老乡明天来吧,我该走了。”那女人说:“我离州城很远,老爷可怜可怜我吧。”刘毅道:“好吧,你们也不容易。请坐下吧。”</p><p class="ql-block">等到刘毅抬眼看了,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遂斥责道:“阿香,你竟然嗲声嗲气,还弄了这么一身打扮儿来调戏上官,这是什么道理?”</p><p class="ql-block">阿香扯了凳子坐下,“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她正经地说道,“你的两个老婆都回来了,我来提醒你,到了晚间别上错了床。”</p><p class="ql-block">“你是说惠子她回来了?”刘毅问道。</p><p class="ql-block">“可不是吗,她回来了。还带了四个新的特务,住在领事馆中,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我来是想让你摸一摸底细。”阿香神秘道,“我们截获了一封日本的电文,那电文中说有个很厉害的人代号‘古琴’,好像是让领事馆的人、惠子和‘古琴’通力合作。你帮我打探一番,这个‘古琴’是什么来头儿。”</p><p class="ql-block">刘毅道:“我知道‘古琴’这个人,不过你得让白长官屈尊来一趟医院。我才能告诉你关于这个‘古琴’的信息。”</p><p class="ql-block">“为什么?”阿香疑问,“你为什就不能告诉我呢?”</p><p class="ql-block">刘毅却说:“我在日本就认得这个‘古琴’,而且不是一般的熟悉;但关于他的问题,事关者大,我必须和白长官制定一套策略才行。尤其是如何使用‘古琴’,我必须得到桂系高层的态度才行。”</p><p class="ql-block">“你认得‘古琴’?”阿香惊道。</p><p class="ql-block">“好了,你的病看完了,去找白长官取药吧。我该走了。”刘毅打趣道。</p><p class="ql-block">阿香却说:“少爷,你再陪我待一会吗!再陪我聊一聊‘古琴’,即便是要白长官来,我也得告诉他一些具体的信息才行呀。”</p><p class="ql-block">刘毅关了诊室的门,回到座位上严肃地说道:“阿香,我现在以长官的身份命令你,我要尽快见到白长官,甚至是现在。关于‘古琴’的事儿,非常重要,这不是玩笑。你明白吗?你要记住两点:第一,不允许你再和任何人说起‘古琴’,关于这一点你必须要守口如瓶,就连林萧也不能告诉他;第二,我必须要尽快见到白长官,而且需要白长官乔装而来,除了你我以外,就连沈煜也不能知道。事关重大,这是命令。”</p><p class="ql-block">阿香收了魅态,说:“好吧,我尽快安排。你等我的消息吧。”</p><p class="ql-block">待到阿香走后,刘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医院中留守,而是找到林萧说:“老弟,我今天得回陆家一趟。”</p> <p class="ql-block">林萧问说:“怎么,兄长有事儿,还是担心梧桐?没事儿,梧桐恢复得很好,已经与常人无异了。”</p><p class="ql-block">“惠子回来了,我得回去见她,我得当好我的‘汉奸’才行。”刘毅沉吟着说道。</p><p class="ql-block">林萧道:“哦,原来如此!我理解兄长的难处,那咱们这就回去吧。你更要保重身体:这陷在爱与恨,真与假当中的日子可不是煎熬吗?!”</p><p class="ql-block">刘毅又说:“我根据惠子的那些东西,可以判断出,中国的灾祸应该不远了。大丈夫何惧一死,‘笑谈渴饮匈奴血,壮志饥餐胡虏肉’何其壮哉。可我却要委身于自己的老婆——井川惠子——还要身领一个‘汉奸’的罪名。倘若有一天,你也不得不如此,你可愿意和我一同承受吗?”</p><p class="ql-block">林萧道:“何为大丈夫?忍辱负重尔!”</p><p class="ql-block">“好,好,林萧老弟所言精辟,‘何为大丈夫?忍辱负重尔!’这话果然不错——忍辱才能负重呀!”刘毅感叹道。</p><p class="ql-block">待到林萧和刘毅回到陆家宅院,一家人相互厮见以后,自有一番热闹。到了晚间,惠子并没有和刘毅同住同寝,而是和雅子住到了一起。经过了一番畅谈以后,二人决定:明日便前往领事馆,考察一些关于广西的工业、经济等问题。</p><p class="ql-block">翌日清晨,林萧、刘毅、惠子、雅子以及小泽一郎,先后离开了陆家,这些人居然都没有在陆家吃早餐。等到陆铭顺和韦彩玉醒来,再想见这些人的时候,早已经人去楼空,空留一片凄凉。陆铭顺骂道:“这几个王八蛋,难道是被狼撵着呢不成?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也他妈的不打声招呼,一块儿吃个饭多好!”</p><p class="ql-block">韦彩玉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是有人在的时候,你可以放肆一点儿;他们都走了,我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收拾你这个老东西了。你害怕了是不是,你寂寞、孤独了是不是?”</p><p class="ql-block">陆敏顺坦言:“可不是这么回事儿!人老了,最怕冷清。他们这一去,清水煮杂碎,可不是没滋没味了吗!”</p><p class="ql-block">“就知道你是个顶没出息的,昨天去我门家干嘛去了?你说,我不陪着你,你竟然也不要个脸了,自己就跑到我家去了。”韦彩玉数落着。</p><p class="ql-block">“嗐!我到你们家,也不过是陪着你门家的那几个和我一样闲来无趣儿的人,打打麻将;在你们家输了钱,你总不至于劈头盖脸地骂我不是吗!”陆铭顺解释道。</p><p class="ql-block">韦彩玉却说:“输就输了,我倒是不在乎你输点儿小钱儿。我和你说点正经事儿。”</p><p class="ql-block">陆铭顺说:“好,你说吧。我也想听听这几个孩子都干什么呢,一个个的神神秘秘的。咱们家都成了特务据点儿了。”</p><p class="ql-block">韦彩玉却说:“你还真得有这个准备,咱们家做的是杂货买卖,现在真成了杂货铺了:阿香是特务、惠子是特务、刘毅更成了双面儿特务。咱们家真成了特务窝窝了。”</p><p class="ql-block">陆铭顺说:“这不好吗?这叫路路通。你该高兴才是。”</p><p class="ql-block">“你就没正形儿,这辈子就没有正经的时候:还路路通呢?!我听得外面的人磨叨刘毅是汉奸呢。”韦彩玉说。</p><p class="ql-block">陆敏顺道:“嗐!你管别人干什么?你也知道刘毅他是干什么的,早年间为了革命,他连命差点儿搭进去,人家说他是汉奸就是汉奸呀?我告诉你彩玉,这两年儿我才算真的认识了刘毅——这小子有点子骨气。阿香不是也和他勾搭上了吗,那阿香是新桂系的人。他俩能够放下从前的心结,一块儿合作下去,这就说明他们是中国人。</p><p class="ql-block">那井川姐妹两个肯定是日本特务,领事馆的人天天接着送着,外人想是把咱们俩也得看成是老汉奸了吧。但不管外人怎么看,咱们心里得明白:日本人他究竟想要干什么,什么时候开干;咱们该何去何从,该做哪些准备;这些都需要未雨绸缪,早做安排和打算;没有他们各方面的消息,就你我两个老东西,和聋子瞎子没区别。怎么安排,怎么打算?</p><p class="ql-block">我和萧儿早交代过了,日本人给什么好处照单全收,干不干事儿再说。难道日本派俩娘们儿就能把咱们给拿捏住了吗?若论这些个拿捏人的事儿,咱们是他日本人的祖宗。你倒是该想办法让惠子给刘毅再生个仔,才是正经事儿。他日本娘们儿给中国人生孩子,咱们就到处道喜去。</p><p class="ql-block">还有,我看人错不了:我总觉得那惠子没有那么狠毒,我觉得刘毅或许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或许也想着静观其变,引导利用之。我们不妨也宽厚待之,让她变成咱中国人。说心里话,我挺喜欢惠子这孩子的。她要是变成了中国人,日本人那边儿估计也得管她叫‘日奸’,但是咱们宽仁待之,暖之融之。她要是真如罗刹,咱们就宰了她。”</p><p class="ql-block">韦彩玉听闻陆铭顺之言深为敬佩,遂说道:“你这老东西,总有些个主意,我看你不是‘汉奸’而是‘老奸’。你去练功吧,别去打麻将了。”陆铭顺果然去了西边那园子里的洞天亭中,晨练起来,耍把了一阵子,浑身出了细汗,他便换了衣服又偷着跑了出去。</p><p class="ql-block">惠子和雅子到了领事馆,雅子按照惠子的谕令又有中国的通事跟着,在桂东南这片土地上开始了她细致的考察。惠子恢复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回到了水电站,继续着她的特务工作。</p><p class="ql-block">这一天傍晚时分,刘毅的诊室迎来了他的一位特殊病人。刘毅问道:“先生哪里不舒服?”那人回道:“我的心里很乱,需要一味药,不知您这里有没有?”刘毅问:“什么药?你说说看。”那人说:含羞草。”</p><p class="ql-block">刘毅细细打量了一阵子,终于认出了对方:“白兄,你真的来了。”</p><p class="ql-block">白说:“是呀,你老兄的谕令,我怎敢不尊。听说你知道‘古琴’是谁?还要用他一用,我甚是好奇呀。”</p><p class="ql-block">刘毅正道:“白兄且坐稳了听着:我就是‘古琴’——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第二部华南课特别情报官‘古琴’;日本外务省亚细亚局经济调查课特别调查员‘古琴——享受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大佐级军官待遇,拥有日本永久居住权。我的日本名字:井川毅秀;我是日本井田工业董事长井田连介的义子,同时也是井川连介的长女井川惠子的丈夫。”</p><p class="ql-block">白惊诧道:“你当年在日本就已经加入了他们,还是?”</p><p class="ql-block">“白兄以为呢?你派阿香来联系我,自己却拖大不出。”刘毅愤愤说,“我是同盟会成员。日本的井川家族、中村家族都是最早支持同盟会的财团。我的日本名字是早就有的,我的身份却是刚刚得到的——比你的‘含羞草’还要晚一些。”</p><p class="ql-block">白却说:“老兄的底细我知道一些,只是这些年的战乱,我们久不联络,的确疏远了一些。还望老兄见谅,只是你今天告诉这些却又作何打算?”</p><p class="ql-block">刘毅道:“白长官只需要知道我是中国人就行了。对于‘古琴’你打算怎么利用?”</p><p class="ql-block">白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利用‘古琴’,所以我希望‘含羞草’长期潜伏下去。”</p><p class="ql-block">“英雄所见略同!”刘毅说,“我已在无形中向你传递了第一份情报,你收到了吗?”</p><p class="ql-block">“老兄是说,阿香口述的那份井川惠子呈现给日本外务省的报告吗?”白问道。</p><p class="ql-block">刘毅道:“是的,我看到她的这份报告,也和你现在一样的惊讶:我们的国情被日本情报人员如此缜密地提供给了外务省和陆军、海军,乃至是内阁。井川惠子曾说:中国就像是一个毫无自卫能力的巨婴。我看更像是一个怀里抱着金子的巨婴,在列强的面前招摇过市,怎么能不被人所觊觎?”</p><p class="ql-block">白又问:“我该怎么办?将这份报告整理成册,向上呈送吗?”</p><p class="ql-block">刘毅道:“呈不呈送,不重要,这种战略情报有时候毫无意义,特别是在这种纷繁的时候,国民政府即便是看到了,也无力改变现状,反而还会暴露了我的身份。我倒是觉得,咱们应该着眼于改变这份报告中的薄弱环节,厉兵秣马,整军备战。目前最该做的是发展工业,特别是军事工业。桂系现在实力大减,桂蒋之战的教训不可不总结。我们要防止内耗,精兵以备,采取一切手段解决武器装备不足和兵员战斗素质等问题。不管其它地方如何,我们广西确实要有防范意识和手段。我现在是‘汉奸’将来也是‘日奸’,死后难免被人唾弃;但我不在乎,我所在乎者,八桂子弟也、中华民族也!”</p><p class="ql-block">“刘毅兄,刘长官。我白某记住了!老兄放心,我会仔细研究这份报告的。”</p><p class="ql-block">这二人结束了谈话,各自去了。刘毅并没有回陆家,而是在医院住下了。由于连日的劳累和思绪上的巨大波动,刘毅在晚饭后非但高烧而且连带着旧疾复发,待到翌日清,晨林萧发现他时候,刘毅已经是奄奄一息了。</p><p class="ql-block">林萧用尽浑身解数,总算是让刘毅暂时度过了危险,遂派人前往水电站通知了井川惠子。等到井川惠子赶到医院,刘毅仍旧糊涂着。惠子也是无奈,只好守着刘毅,昏迷中的刘毅总是胡言乱语地说:“阿娘,我没事。”又说,“惠子,别再杀人了。”</p><p class="ql-block">惠子并不言语,而是快速地思索着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刘毅如此不堪。遂叫来林萧,将刘毅的衣衫退去,原来他的脊背已经溃烂。林萧惊道:“嫂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儿?”</p><p class="ql-block">惠子却非常冷静地说:“这是我们日本在逼迫犯人招供时的一种酷刑!用注射器在人的后背等不容易被人察觉的部位,注入浓盐水。”</p><p class="ql-block">林萧道:“这是为什么?难道他在日本被你们用刑了吗?”</p><p class="ql-block">“不,应该是领事馆。若是在日本,这么长的时间了,他是熬不到现在的。”惠子目光呆滞地问,“我不在中国的这段时间,刘毅君他没有和你们住在一起吗?你们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p><p class="ql-block">“兄长为了避免雅子和小泽的尴尬,自己一个人住在医院里。”林萧气愤地说,“为什么要这样?也怪我没有早发现,那段日子我们各自忙着,他只是偶然说自己疲惫,经常会吃你给他留下的那些药。有时候白天不在,有时候夜晚也不在。我倒是问过,他却说领事馆那边有事儿需要应付。”惠子没有再问什么,自己一个人去了领事馆。</p><p class="ql-block">领事见到惠子突然过来,又露出了凶狠的眼神,便知道她是来兴师问罪,遂起身道:“对不起,惠子大佐。不久前,我们得到了考察刘毅君的命令。刘毅君很了不起:他遵守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没有向你吐露他被考察的细节。您是她的妻子,陆军部需要您回避这件事儿。请您理解。”</p><p class="ql-block">惠子平静地说道:“不用道歉,他始终没有告诉我被考察的事儿,不过他快要死了。现在怎么办?”</p><p class="ql-block">领事惊道:“不可能,我们只是对他用了皮肉刑,打了水针。怎么会死呢?”</p><p class="ql-block">“呵呵呵”惠子笑道,“你该去请罪了,向外务省和陆军部请罪;这件事,会打乱参谋本部和外务省的经济渗透和绥靖政策,你还让我变成了寡妇。我不知道该怎么为你开脱。”</p><p class="ql-block">领事一下子瘫坐在了他的那华贵的欧式风格的椅子上。惠子上前揪起领事怒吼道:“你混蛋!赶紧给我盘尼西林,否则他就真的死了。他要是死了,你不用请罪,我剥了你的皮。”</p><p class="ql-block">“嗄!好的,好的!请惠子大佐一定尽力将他救活过来。”领事心若狂地应道。</p><p class="ql-block">领事馆火速备了盘尼西林等药品,送井川惠子返回了双溪医院。有了盘尼西林,刘毅的感染总算被控制了,但还是只能在病床上躺着。</p><p class="ql-block">惠子坐在刘毅的床前问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p><p class="ql-block">刘毅却说:“没事儿,他们说这是必须的审查,不准我告诉你。还好,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水电站。”</p><p class="ql-block">惠子道:“我告诉领事说,你被他折磨死了;他被吓得像只兔子一样瘫坐在他的那张椅子上。我又揪起他说,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剥了他的皮。他被我搞糊涂了,也吓坏了,我能听到他的心脏在乱跳的声音。等你好了,我们去郊游吧!我喜欢自然,你只知道我喜欢兰草;我还喜欢含羞草,我想那含羞草一直在我身边。”</p><p class="ql-block">惠子死死地盯着刘毅的表情,想要找到一丝变化。刘毅却始终微笑着听着惠子说话,看着惠子的眼睛,表情毫无变化。</p><p class="ql-block">“好,我陪你去郊游,我已经好了。如果能找到含羞草,我们挖一些回来,栽到你那水电站的院子里;不过我还是喜欢兰花的味道,我们也弄一些回来,也栽倒你那水电站的院子里。”刘毅迎合着惠子的话说道。</p><p class="ql-block">“好,都弄一些回来,”惠子又问刘毅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含羞草吗?”刘毅答说:“不知道。那草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p><p class="ql-block">惠子却说:“那草就像现在的你——一碰就会疼,一疼就会合了叶子,要过好久才会再打开;你一拍手,它就会‘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主叶;就像个潜伏的特工,总是那样地战战兢兢。那含羞草的妙趣还在于它像是一个青涩的、含羞的少女总是羞于见人,不敢在人前显露真容;等到人一离开,它便会舒展身形,枝叶全开。”</p><p class="ql-block">刘毅道:“你真是个爱好自然的人,一株含羞草都能让你如此用心地欣赏。看来,我真的要尽快和你去郊游一番了,无论如何也得找到那怕一株含羞草给你。”</p><p class="ql-block">“是呀!你快点儿好了吧。我需要你陪我互动,那含羞草也得有人和它互动才秒。”惠子兴致勃勃地说。</p><p class="ql-block">刘毅动了动身子,那后背的溃烂的地方虽然已经结痂,但因为面积太大,还是会时不时地疼那么一下子,他这一动正好碰到了痛处,遂显出了狰狞的表情。</p><p class="ql-block">“怎么,夫君你想要翻个身吗?”惠子见状便问道。</p><p class="ql-block">刘毅却说:“没事儿,我自己能行。”</p><p class="ql-block">惠子还是帮刘毅俯了身子趴在了床上,遂看到了刘毅衬衫上的血迹,便说:“夫君,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拿一见干净的衬衣来。”</p><p class="ql-block">惠子走后,刘毅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日本方面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含羞草’这个代号;他更不确定,他自己是否已经暴露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