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的一桩揪心事

南飞雁

过年一家人在一起本是团圆的日子，喜庆的日子，可是76岁的老父亲却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蹲在锅门口一个劲的抽闷烟。

“开饭喽！”大家把老妈精心准备的饭菜端上桌，顿时“年”的味道浓了，菜肴色香味俱全，馋的大家赶紧入席落座，觥筹交错、把酒言欢，谈笑风生，热闹非凡。

兄弟姊妹为了生计在外辛劳奔波，平日聚少离多，紧张忙碌了一整年，年底就是盘点收获的季节，大家边喝边聊，自然也就聊到收入的话题。

当大家举杯同庆一年更比一年好之际，老父亲却欲言又止，强颜欢笑，扭过头默默地擦掉了眼角的泪花。

这一细微动作被我不经意间察觉。

当一家人宴席散去，我走到父亲身边递给他一支烟“喏，爸！抽我的，你那太呛，还是换换吧。”

我帮父亲点燃，试探性问道：“爸，过节了您老是不是有啥心思呀？”

他猛吸几口，长长的吐了口气，似乎在犹豫什么，一旁涮碗的老妈瞟了一眼老爸，嘴里不满地嘟囔道：“十万块被骗了！”

老爸顿时脸色由红变白，又气又急用手指着老妈：“就你多嘴！让你别说别说，跟孩子说这些干嘛？增加他们的负担吗。”

父亲有高血压心脏病，去年胃里肠里还切除好几个息肉，老妈不敢招惹他，只好顺着他说：“好好好，不提不提。”

我吃惊地看着他，十万块？这可是爸余生的养老钱呐。

父亲是个老实忠厚人，年轻时好容易找到水泥厂工作，分到烧成车间，干得是最脏最累的活，用斗车到室外装煤块往窑里倒，一天来回几百趟，下班回到宿舍浑身就像个泥猴，汗水煤灰粉尘混到一起，鼻孔和嗓子眼咳出来都是黑的。

记得他跟我说过，有一年冬天，同班组的老王因为干活太累太困了，靠在煤窑口暖和的地方瞌睡一下人倒进去了，就这么人没了。

父亲一干就是十几年，任劳任怨，后因身体原因才调出到县自来水厂，一直到退休前都负责抄水表工作，可以说他用脚把县城的各个角落都量遍了，城郊结合、山上山下、背街小巷、犄角旮旯，哪家哪户脱口而出如数家珍，就是一个“活地图”。

他干一辈子革命工作，从不给组织上添一丁点儿麻烦，苗红根正真正做到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干工作不会偷奸耍滑，一老本本。从不给组织上提任何要求，做人诚实厚道，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踩着别人。

从最早一个月近二十元工资干起，直到现在退休3000多元。大半辈子积蓄给我们哥俩结婚买房花光。退休后遇到党的政策好，企业职工每年都能上调一些，刚退那会每月七百不到，这十万也就是这十几年退休后一点一滴攒的养老金。

“爸，你说说这是咋骗的嘛？”我替老父亲着急了。

悠悠半晌，父亲叹了口气道：“唉！好吧，跟儿子说也不丢人。还是我老糊涂咧，我想人利息，哪知别人想我本金啊！”父亲捶胸顿足，一脸无奈绝望，脸上的皱纹拧成一道道折子。

原来在五年前，有一天父亲回家必经路边“银谷理财”门口，路边经常都会站着两个漂漂亮亮的气质优雅的小姑娘，手里拿着理财宣传手册，向路人推销“来我们银谷银行存款，年利息1分，保本保利！”“唉唉，大爷手中有闲钱吗，存我们银行上算喽。”

好几次老父亲都没上当，回来也会询问我：“儿子，银谷是啥银行，存钱利率咋那么高咧，放里保险吗？”我也曾苦口婆心的告诉他：“这就是网上借贷公司，他家胆子大竟然发展到线下，还搞宣传拉人，这是禁止的非法的，不安全不能碰哦！”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天天经过那里，没想到他还是没经住劝，被业务员拉进气派的大厅，立即被几名业务员围上开始洗脑。

两天后一名邹姓女孩骑电平车带着老父亲去家拿了身份证、银行存折和母亲的手机（父亲不用手机），转身又用车背着他去了银行提款、开卡、打款一系列操作，并把银行卡和银谷app户名密码转交给父亲，告诉他定期一年的，到期不取自动转入下年。

父亲对她说：“到期如提钱还找你啊，我也不懂。”女孩满口答应，一溜烟的消失在视野里。

没想到老父亲刚存进去一年整到2018年3月钱就提不出来了。此时，业务员非旦不劝阻，还鼓励大家继续投钱，送加息券比平日利息更高，父亲被忽悠的把住院开刀的钱又投进去了，真是伤尽天良。

事后才知道客户每投1万，业务员、经理和总经理拿几百上千不等提成。

2018年上半年“银谷理财”彻底倒闭，店面也在一夜之间关门上锁，人走楼空。

老父亲每每回家走到此处就会想起伤心往事，柱着拐杖往地上猛戳几下，嘴里骂些脏话解解气。

这一桩揪心事一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一辈子待人诚信忠厚，谨小慎微，不坑不拐，不骗不欺，他用自己的眼光和标准看待周围的一切事物，没想到临到人生尽头却栽了人生最大的跟头。

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一些人一切以“利”为目的，理想理想，有“利”就想，前途前途，有“钱”就图。为谋取一己私利而放弃诚实的做人根本，唯利是图，见利忘义。

使得人们已经开始习惯不诚信现象在社会中的普遍存在，造成人际关系的危机、冷漠，以至于我们都感到“活得累”。曾几何时，诚信变得如此的陌生，这些都强烈的预示着社会诚信意识的弱化和丧失。

2014年p2p如雨后春笋，每年注册上千家，如洪水猛兽泛滥成灾，没有约束的笼子，老百姓势必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望着老父亲的背影，这几年他明显的消瘦了、佝偻了、沉默了。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社会，考量人与人的关系。他徘徊了、犹豫了、怀疑了。

他知道这个养老钱是没指望了，只怪自己善良可欺，贪图小利。只当用自己血的教训给儿孙深深地上了一堂警示课：对财富的追逐和渴望，蒙蔽了理性和智慧。不具备相应投资风险管理知识轻易涉足，就如同初生毛童不知老虎会吃人的道理，必将留下血淋淋的惨痛教训！

写于2022年2月12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