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記憶 ——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饥饿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在家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哥,后有个妺妹。听母亲讲:我民国四十二年出世(1953年),我的出生並没有给家里带来喜悦,而是加重了家里的负担。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54年发洪水,(听老辈的说我们程家墩从来未淹过水,故名思义:是个墩子,地势很高,据说高度与宋埠城墙高度相当)当年洪水还是进屋一米多深,可见罕见。当年我的奶奶逝世,家里更困难了(据说我奶奶是很能干的)无奈之下,决定把我送给何潭(附近的一个自然村)一户何姓家做儿,后因新嫁我亲房的婶娘(我称为新大)当时她无小孩,她说:送人家就留到我做儿。(我就这样留了下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55年因我脚上长疮传染全家人长疮不能下地种地,人家地里割麦,而我家地长近人高的草。(当时还未进入高级社、人民公社)后来听父亲说:家里无吃的,一个叫程本網的人(当时可能是初级社或高级社的负责人)给我家一袋麦子(不知是小麦还是大麦)。多年后我父亲经常念道他是好人,从我父亲的言语里,非常感谢这位恩人。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现在人们有时议论58年吃大食堂,好象是敝开肚皮吃,似乎吃的很好。尽管当时只5岁多,但我记得在刘家菜园(大食堂所在地)的稻场,(我们那里打麦子的场地)8人围在格子里(晒棉花的工具)有两至叁盆菜(水煮,盐焖的那种),有一大盆米饭或汽水粑(类似于馒头),是可以吃饱,但有时不够可以添,但常常这样是不行的,没有象在传说中那种放开肚皮尽管吃的气氛,时间只是“昙花一现”,可能不到一年 。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年“自然”灾害我吃过树叶(我们那一种叫油树的树叶)野草(兔儿草)、铁菱角(抛刺蔸子)、后来有糠等。在我后来回家时,郭家強伢的姆说:“仨,你记得不,滿垸子人到刘家菜园食堂吃饭,每次我从你家门口过,叫你一起去,你说“饿死不吃这个裸东西”,真可怜!算到饿死了的,沒想到能到现在”(其实我记得)那时雨特别多,滿垸人到大食堂,整个垸子无人,由于在寒冷、饥饿和一种使人害怕的静的共同作用下,我膝曲地坐在朝南靠墙脚的石头面上,(什么叫饥寒交迫,没有这个经历,无法真正领悟到真实含义)面朝大食堂方向,企盼着母亲、两位哥哥能从大食堂打的萝卜(搞粑)糊(是这么叫法,其实几乎不见糊)吃完后,粘在缽里面可以用手指刮下来的糊给我维持生存。強伢的姆因走路不便,故走在最后又必须经过我家门口,于是总叫我随她一起去,于是我就有上述回答。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当想起我母亲一次从食堂回来,在经过我们垸的塘边时,因下雨塘泥(从塘里挖起来的泥,作农肥用)滑把鉢摔破了,我那一顿无着落,我拿起一块瓦片砸在我母亲脚上,红肿出血了这一幕,(只渗了点血,无血可流)我常常泪水夺目而出,泪巾润湿。在记忆中,母亲没有打骂我。这就是母爱的伟大!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在2016年问到我的大哥:苦难的三年,父亲在汉阳钢厂怎么不回来帮我们度过?大哥回答我:幸好没回来,如回来很可能饿死,因他饭量大。有道理,三年灾害期间我们垸饿死了几个人。最有印象的是和平的爹(祖父),去世时大肚子、浮肿。听大人们说是饿死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父亲身材高大、健壮、憨厚、老实。我们垸的人过去应该没有人见到美国人,但垸里给了他个浑名“美国人”。(父亲在48周岁因病逝世)58年大办钢铁,他和我们垸一个叫本道的到汉阳钢厂(张之洞洋务运动办的汉阳钢厂)。这是别人不愿意去的,他们俩人身体好,能吃苦,估计是上面要下面去人,安排的。到汉阳钢厂干什么?就是抬火车铁轨,几乎每天如此。待遇是在家记工分,饭可以吃饱。一直到(大概是)61年冬天回来的。(因三年灾害国家经济调整,工业下馬)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母亲身材相对矮小,体质弱,能力低于一般同龄妇女。我们垸与她同龄妇女一般每天出工是6分,(也有7分),她出工一天是3分,(记忆中没有超过4分)但我母亲不与人抗爭,能忍受别人的欺视,不记仇,这些。在我们小时候看到感到憋气得很。(正因为她的这些性格,她能活到93岁高龄逝世)至今我难以理解,难以置信的是:我这个身体并不健壮,技能并不能干的母亲如何带一个年滿12岁、一个年滿9岁两位哥哥和年满6岁的我,如何度过艰难的三年,这三年来母亲不仅是身体体能上的承受,更是心里上的抗爭,事实上看起软弱庸能的母亲,但内心的母爱却強大无比。我从没有埋怨父母要把我给别人做儿的想法,那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事实确实有饿死的可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时间好容易到了60年代初,由于农村政策有了重大调整。(文革中批判“三自一包,四大自由”)每家按人口分得了自留地(可以自种自收),可以开荒种地(就是集体未种的,自种自收称为:见缝插针)我们属菜农,没有田只有地,而且面积不大,人均只有4分左右,,国家是不供应粮食的,粮食靠自产的小麦作为主食,不足靠红薯、南瓜、萝卜、蔬菜等弥补,吃米饭尤为珍贵,到了63年以后每年有三个月左右的返销粮。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时的粮食分配政策是基本口粮(定额)、工分粮。由于母亲工分低,工分粮抢不回来,加之我们兄弟三人吃长饭,粮食(含红薯、南瓜等)总是不够吃。冬天白天短,就吃两顿,常以吃搞耙(麦面糊)为主,因为可以多喝些水有一种饱感,但到半夜饿的睡不着。我们垸的人有时说:仨,这,一吹三层浪、一喝九条沟的粥(或搞粑)么行呢?还是要吃干的呀。这是一种怜惜、一个实话,同时不免也有人讥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想起这些远去的苦难生活岁月,我年滿12(59年)岁的大哥,在其父在外、其母能力所限的情况下,帮助母亲带我们度过艰难困苦的既有自然灾害,又有人祸的时期起到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后期,他带着二哥到处开荒种菜、苕、南瓜等,帮助父母,我们逐渐可以吃饱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