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路记（二）

聂鸿珉

　　在第二次陕北之行后又隔了一年，想去寻找秦直道甘泉段的欲望始终平静不下来。于是决定和老伴一起从北京自驾去陕北，一是为了我继续寻找心心念念十余年的秦直道；二是为了让老伴扭转一下对黄土高原的不全面想象。在她想象中黄土高原就是到处光秃秃，一跺脚就暴土扬场，满地升烟的荒凉景象。

　　2019年9月26日秋高气爽我们从北京出发一路向西，途经五台山我们只是停下来稍作休息，没有停留很长时间，因为我们在这几年的旅行中游览过这里。

　　定襄县应该是晋北地区一个不大的县城，地处太行山脚下，但我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大军阀阎锡山就是定襄人，不知为什么过去我一直以为阎锡山是晋中太谷人。参观了阎锡山故居，虽说山西晋商的大院很有名气，但都没有阎锡山故居宽敞、有气派。

　　阎锡山家的背后就是高耸的太行山，这大概就是这座宅院的风水吧。

　　过黄河，十年后再到佳县，这座山顶的小县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马路拓宽整齐了，新的楼房多了，我曾住过的佳县宾馆建起了新的高层建筑，档次提高多了。那些历史景点像香炉寺、白云观在建筑外观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在管理上也发生了变化。十年前白云观内还有道士，这次来这里已没有道士，不再是宗教活动场所，成为了纯粹的旅游景点。

　　从佳县沿黄河一路向南又来到了延川，带老伴看看著名的乾坤湾。对我来说收获是第二天一早在乾坤湾欣赏了黄河的日出。

　　再次来到延安，我这已经是第三次到延安了，但总得让老伴看看延河水、宝塔山。好在我对延安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把延安的主要景点看完就赶往甘泉县了，因为那里是我这次出行寻觅秦直道的目的地。

　　早饭后离开甘泉宾馆，再次驱车沿洛河一路西行。天公不作美，前一天还金风送爽，艳阳高照，走在路上居然下起雨来了，而且雨越下越大，好在这条县级公路刚刚修整了，心里踏实了许多。这样的天气不敢带老伴去雨岔大峡谷（羚羊谷）了太危险，就慢慢开车透过雨刷器紧盯路边的各种标识。老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在路边一处不显眼的地方看到了“秦直道”的保护标志。从我第一次来寻找秦直道到我看见这块标志整整间隔了十年，我已从花甲老人变成了古稀老人。

　　费了这么大劲才找到这条古道的所在，雨下得再大我也要看看它的真容啊。古稀老人迈着蹒跚的步子，小心翼翼的总算踏上了这条残存的古道。

　　秦直道的遗迹是非常明显的，由于路基坚硬表面只能生长一些小草，而道路的两边就生长着高大的树木。从地上的车辙看，这路平时人们也还会利用一下的。

　　我开车驶过洛河的这座小桥大概也是建在秦直道古桥基的基础上的。至此我心心念念想找秦直道的心愿似乎应该了了，但心里总还有一丝遗憾，好像我所见的这一段秦直古道并没有表现出大秦帝国的气魄，只是证明了它的存在，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好像完成了任务一样，开车调头返回，沿高速公路一直向北，这场冷冰冰的秋雨也一直跟随着我们直到陕北的榆林。在榆林休整了一下，尽管雨还在下但小多了，带老伴看看老街、镇北台和红石峡，尝尝陕北的羊肉和吃食。

　　离开榆林就是带着好心情的秋游返家行程了。向东过了黄河进入山西境内，来到山西、陕西和内蒙三省交界处的老牛湾。因黄河在这里拐了几个奇怪的弯，形如一只老牛头，但要看到这个形象得到对岸内蒙一侧才行。然而我在这里却看到的长城与黄河的握手，长城在黄河岸边最后的敌楼“望河楼”，在这里看到涛涛黄河涌入晋陕大峡谷……

　　来到偏关县，偏头关的关楼尚在，其它古迹已无处可寻了。

　　来到宁武县，虽说这里也是历史上长城的雁北三关之一，但这里连个关楼都找不到了。可是在这里的芦芽山却发现了一个世界唯一的万年冰洞，老伴没去过，是一定要让她去看看的。这是一个产生在300万年前，第四纪冰川期时的冰洞至今没有融化。现在开放了三层，灯光把里边装饰的美轮美奂，犹如神话世界。

　　三晋大地的母亲河“汾河”的源头也在这芦芽山下，山青青水青青是一处非常清静宜人的休闲之地。

　　从宁武继续东行就来到了太行山里的代县，来这里主要是游览了雁门关。雁门关是雁北地区的重要旅游景点，因此无论城楼还是城关都维护的很好。城关古道巨石上清晰的车辙痕迹说明这里曾是通往大漠草原的主要贸易通道之一。当我沿着山路登上并不高的关楼时，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真的老了，不服不行。

　　品尝了代县特色大包子，听说包子大我们两个人没了三个包子，没想到这三个包子吃了两顿。从这里最后踏上回家的路程，历时十一天，于10月6日平安到家。

　　2020年新冠疫情来袭，每年的春季踏青、夏季纳凉的旅行都不能出行了，只能宅在家里与电脑、手机为伴。一天在一条消息中看到，陕西旬邑县不仅发现了一段完整的秦直道，而且对这段古道进行了维护，使其恢复了当年的模样，并把这里辟为旅游景点。我心里再次动起了去看看的念头，只等疫情缓解再付诸行动。秋天可以出行了，我设计了一条全新的旅行路线。

　　2020年9月26日（和前一年同一天）和老伴驱车从北京出发。首先到了河北省晋州县周家庄人民公社，这大概是全国仅剩唯一的人民公社了。这里土地没有承包，仍是集体所有，每天仍是生产队长派工，仍是按工作内容记工分，仍是年底分红、分口粮…。别的不说，六十多年能坚持到今天也实属不易。

　　在公社食堂吃了顿午饭，食堂的性质已发生了根本变化，已经没有村民在这里吃饭了，吃饭的都是和我们一样来这里看“新鲜”的“游客”，食堂就是饭馆了，只是以农家菜为主很便宜。

　　继续南行特意去了一趟邯郸的黄粱镇，看了当年卢生在此做梦的地方。老祖宗早就告诫我们要脚踏实地的去做事、去奋斗，万万不可靠梦想活着，到头一觉醒来不过是在黄粱梦一场，万事皆空。我们没有去邯郸市内，因为以前旅行曾经去过。邯郸是中国少有的几千年没变过地名的城市，是一个充满成语故事的城市。

　　进入河南省直接去了林县（林州市），参观游览了当年轰动全国的天河“红旗渠”。尽管现在这里已经成了旅游景点，但在这峭壁上开凿出来的水渠里生命之水依然在潺潺流淌。向人们述说着过往，讲解着什么是为民。这一景观让我颇受感动。

　　离开林州驶上了一条想起来后怕的县级公路，从这里翻越太行山进入山西境内。据老伴说这一路风景很好，但我真的不敢多看一眼，因为不但路窄而且路况也不好，还都是胳膊肘式的急转弯，总算平安抵达目的地：山西长治的穽底下村。这个村子据说也是现在自驾旅行的网红打卡地，因为整个村子四周都是高山峻岭、悬崖峭壁，生活在这里有如在井底一般。我并不喜欢这里，明明有海阔天空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坐井观天呢。

　　从这个穽底下村前往长治要走一段悬崖上的挂壁公路，据说这一段也是中国六大“悬崖天路”之一哩。这是我这个七十多岁的老汉第一次自己开车走过挂壁公路，在心理上是一种难言的满足感，在视觉上是一种少有的冲击感。

　　路过长治只是进城看了看“上党门”，长治古称上党意为太行之巅。上党衙署在历史上已毁仅剩其门，这座大门保留至今，已成为长治的地标性建筑。

　　继续南行来到晋城，想看看山西最有名的“皇城相府”。它位于距晋城约40公里的阳城县北流镇，皇城相府原名“中道庄”，是清康熙年间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康熙字典的总审阅官陈廷敬的故居，这样的官宅称为相府不足为奇，但因为康熙皇帝两次来，并住在这里，故冠以皇城的头衔。我曾夸赞晋中的晋商大院，后又赞叹阎锡山的故居，但是它们要和这中道庄比起来统统都是小儿科。我已不会用语言来描述这座私人宅邸，只想说如果来山西看大院，不看看皇城相府等于没有看到。

　　向西来到黄河岸边的永济县。我们从小就会背诵的唐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里所说的“楼”就是永济的“鹳雀楼”。这次来也想登楼看看黄河，但遗憾的是不知什么原因此楼关闭了，大概是因为疫情吧。

　　永济这里是历史上黄河的古渡口“津蒲渡”，渡口遗址发掘出来的铁人、铁牛让我震惊万分。这铁人铁牛是用来固定跨河铁锁链的，因此巨大而沉重，但这并没有影响铸件的精细和精美，无论人还是牛都表现出了力的美感。遥想当年这河滩上为连续铸造这铁人铁牛其场面是何等红火。

　　在路上无意间路过一个寺院“普救寺”，没想到这里就是历史爱情故事“西厢记”的发生地。过去我一直以为西厢记是发生在江南，现在明白了，涛涛黄河岸边不止是有纤夫，同样也有爱情与才子佳人。

　　从风陵渡过黄河进入陕西境内，西安已来过N次本不想停留，但大雨如注，天公留我。西安有一处我没有去过，那就是距市区大约二十公里左右的“泾渭交汇处”，于是我冒雨去看了看这有名的“泾渭分明”。但现场的景象让我大跌眼镜，这泾河居然比渭河还混浊，为什么可想而知。泾河源头我去过，在宁夏南部六盘山下，那真是清清小溪流水潺潺，怎么到这里变成了这样？

　　雨总算小了，冒雨出发带老伴去了扶风的法门寺。

　　又去乾陵看了一眼武则天的无字碑。

　　在蒙蒙细雨中我来到了这次旅行的目的地陕西省旬邑县，这是一个我过去不曾听说过的地方。它实际就在我十一年前第一次寻找秦直道的淳化县北边的临县，如果当年我继续向北找也许就找到了，但我偏离了方向，走向了东北方，差了角度责谬之百里。这个小县城还挺漂亮，大概它处在八百里秦川与黄土高原交界的地方，是一个有山有水有树林的山区县城。雨后的空气清新且湿润，街上行人不多，游客更是寥寥，我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在一处岩石崖壁上还有不少开凿出来的古崖居，据说当年延安的一些党中央机要文件就是保存在这里的，当然我无从考证。

　　在一个山坳处我总算看到了被清理复原的秦直道，了却了我十余年的心愿。路口一块巨石上书“天下第一道”，我觉得毫不为过，因为它是几千年前世界上的第一条高速公路。这里路面的宽带有四五十米（我在甘泉县看到的秦直道遗址宽度大约十几米），路面十分平整，顺着山势通向远方，别看大雨刚过还在下着蒙蒙细雨，走在这路上不打滑、不粘脚（这里不是黄土高原在甘泉那里就不行了）。我沿古道走了一个拐弯，颇觉心旷神怡。

　　在入口处遇到了唯一的一家旅游者，孩子走在这些兵勇的雕塑中是一幅绝美的未来与历史对话的场景。

　　回到县城找了一家餐馆，庆贺我的愿望都得以实现。要了一只烤鸡一瓶啤酒，这家餐馆厨师的水平还挺高，这只鸡烤的外焦里嫩还多汁，心情好味道就更好，啤酒也喝得爽。秦朝是我们国家第一个统一的王朝，我们习惯把秦始皇视为焚书坑儒的暴君，但我在旅行中认识到他也为我们国家做了三件名垂青史的大工程。第一是护国之盾长城，我东从鸭绿江畔的虎山长城断断续续一直到了西边的嘉峪关；第二是卫国之矛秦直道，今天我终见其真容；第三是稳固岭南之灵渠，沟通了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至今还在发挥作用，我在广西兴安一览其美景。今天我的愿望都得以实现，足矣！

　　回程很顺利，在洛川果园买了些苹果，老伴的评价是绝不比烟台的苹果差，以后就买洛川苹果了。两趟陕北之行她改变了对黄土高坡的认识。

　　从吴堡过黄河进入山西，游览了黄河岸边的碛口古镇，然后经汾阳同样历时十一天，于10月6日平安到家。

　　跨越十一年的辗转旅行就为了能站在这条路上，我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