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吴学富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开学后的第二个周末就是双节,晚上我端坐在电视前观看中秋晚会,当我听到歌手王晰那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唱着“外婆藏了我爱吃的饼干,午睡时轻轻为我打扇”,一下子撞开了我记忆的闸门。</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每逢寒暑假我都会去外婆家住上一阵子,徒步行走约1公里,再翻越一个小山坡就到了中屋何村,沿着村中轴线走到池塘边便顺着左边小巷子望去,一间土砖瓦房,墙上刷成一片白,上面有一行很醒目的红色大字“社会主义社会好”,那就是我外婆的家。</p><p class="ql-block"> 坐在门口借用夕阳的余晖做针线活的外婆听到我喊“外婆”时,她立即起身,脸上严肃的神色瞬间变成了微笑,“牛儿来了”,我应声道“嗯”,她微微躬着背,一边嘘寒问暖,一边走向条桌,左手提起木塞铁皮水瓶,右手端着瓷器水杯,水杯有些旧,外壁上几点斑驳裂纹清晰可见,外婆倒水后再从条桌柜子里取出一个瓷罐,用勺子舀出几粒闪闪发亮的冰糖。她把水杯稳稳地送到我手里,“趁热喝吧!”声音轻柔而温暖。</p><p class="ql-block"> 待我正在饮糖水时,外婆就悄悄去厨房为我煮面和鸡蛋了。她担心一大碗面还没有填饱我的肚子,我刚放下筷子就催我跟她爬上楼梯,只见她走到一个大大瓷罐旁,搬开木头盖,用手轻轻拨开上面一层黄豆,一个小小瓷罐就露出来了,外婆掀开盖,从里面取出糖果之类的食品,她一边把这些食品塞在我手里,一边叮嘱我:“趁细舅还没有回来,你要么马上吃掉,要么先藏好。”细舅只比我大几岁,小学二年级念完就辍学在家务农了,为家里干些放牛打猪草之类的活。</p><p class="ql-block"> 可是每次都会被细舅发现我的美味食品,细舅一直很疼爱我从不强行抢夺,只是跑到外婆的面前,哭诉道:“你只知道疼爱外甥,什么好吃的都藏得紧紧的,等他来了才背着我拿出来。”接着就是外婆一阵轻声细语地说话,我从没有听清过,不过真的奏效,细舅也不再哭闹了。</p> <p class="ql-block">  那年月外婆村庄的许多小朋友们见我去,不便直接找我玩,大概是惮我外婆责备。他们机灵得很,一群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女孩,在我外婆家门口的一块空地上组织跳方格子或捉迷藏,以此来引诱我主动参入,外婆对这一招早已看穿了。她立在家门口,大声喊着:“某某伢子,某某伢子,你们看我这门口这块石头,头上尖尖的锋利得很,若不小心碰上了怎么办,你们家大人要找我算帐的。看看那边,那里有一块大空地,去那边玩吧。”她手指远处的一块空地。外婆处理事情从不蛮干,总能很巧妙的化解矛盾,如果说我如今有一点智慧的话,这应该就是我的启蒙。</p><p class="ql-block"> 外婆很懂得我的心思,知道我也想跟他们一起玩耍的,只是她始终认为读书人要做读书的事。她把我领到大舅的房间,翻开一堆旧报纸,她说她看不懂报纸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只是用手指着报纸上一个个结构美观的毛笔字,还要我凑近看看,问我是否看清楚报纸上还有很多钢笔字。其实她是告诉我要学习大舅读书刻苦的精神和厉行节约的好习惯,大舅阅读报纸都会用钢笔在上面做读书笔记,当明确报纸不用了就在上面练习书法。 </p><p class="ql-block"> 外婆好几次都讲同一个故事。我大舅念四年级时,有一次很多小伙伴们邀他一起去上学,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大舅的名字,我大舅只是冷冷地回应一声“我还有事,你们先走吧。”外婆责问大舅:“人家好好找你同路一起去学校,你干嘛不理人家?”我大舅解释:“姆妈,你不知道啊,他们一路上只会讲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一个人走路还可以回忆一下老师讲课的内容。”后来同龄人中也只有大舅在八零年代考上了大学,那年月乡下流行露天电影,大舅从不去凑热闹,哪怕就在他家门口播放,他也是关紧窗户,埋头攻读,真是目不窥园。九零年又去杭州大学中文系攻读硕士,毕业后工作兢兢业业,为省委书记甚至为更高层次的首长起草过许多重要文稿,一路升迁至厅级。所以外婆更加坚定这一个认识:读书人一定做读书的事。</p> <p class="ql-block">  在瑞昌县城念高中的几年里,周末返校若自行车坏了,又赶不上唯一的那趟客车我便先步行至外婆家。外婆担心我上学迟到,第二天天没亮便起床给我准备早饭,待晨曦微露时,外婆就在窗前轻轻唤我的乳名,先是很低的声音,渐渐扩大音量,直到我应答了才停止。外婆无论做什么都力求恰到好处,连喊我起床也能让我正好听见,又不会惊扰我的美梦。我立马洗漱完毕,只见餐桌上两盘冒着热气的菜:香滑软糯的红烧茄子、黄中透红的土豆片。这是我最爱吃的两道菜,外婆切的土豆片薄如蝉翼,总是炒到八分熟时就装在盘子里,再放在热乎乎的饭上。这样的土豆片入口软软的,味道鲜美,也节约了柴薪,外婆村庄既不依山也不傍水,资源极度匮乏,生存很不易,唯有节省才能艰难度日。</p><p class="ql-block"> 我离开时,外婆总送我至村子前的十字路口,一边喊着:“牛儿,你记得要走大路啊。小路太窄了,还有蛇。”外婆一直深居山村,勤俭持家,我见过她很多次把掉在凳子上的饭粒捡起来塞进嘴里。然而,我真的没想到当我进大学念书时,她还告诉我要注意穿着,甚至还建议我要培养一些爱好,不要读成书呆子,多参加一些活动,争取上台表演的机会。</p><p class="ql-block"> 她在弥留之际使出人生的最后一点力气拉着大舅的手说:“牛儿在城里还没有买房子,到时候他买房时你一定要帮帮他啊!”每每想起此事,我总情不自禁地愧疚万分。如今我想买点好吃的东西送给她时,她却早已离去。人生总是充满遗憾,叫人无奈,漂泊他乡的我只愿秋风不远千里地送去我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吴学富</p><p class="ql-block"> 2022年10月5日于广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