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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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郑智化的“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响彻大街小巷，属于那个时代的孩子动辄扯着嗓子吼上几句。当年，辛弃疾的“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被当作宝贝似的抄在日记本上，内心深处藏着淡淡的“灯火阑珊处”的落寞。当年，七月初七夜，我们虔诚地挤在葡萄架下，透过缝隙遥望牵牛星和织女星；闭眼倾听，渴望听到鹊桥上传来的私语。

星星，就这样伴随着我们，常见又神秘。

小时候我的胆子很大，上树、下河也就眨眼的工夫；可是怕黑，那时的黑天真的很黑，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墨似的幕布压过来，能让人没了方向感。

上小学时我们起床不按钟点，劳累的大人们也不关注上学的时间。迷迷糊糊听见大门外有人吆喝“上学去啦”，我便会摸着黑快速穿好衣服，抓起书包奔向门口。巷子里人影影绰绰，我们走走停停，半个村子的孩子都集合了起来，打闹声、狗叫声、鸡叫声此起彼伏着。出了村庄，田野上静寂一片，我习惯走在人群中间，尽量不向远处看。夜空中星星挤挤挨挨着，像极了春天开得正盛的荠菜花，繁密又灿烂；北斗星和启明星格外明亮，是那样的离人近。

有一次刚出村口，眼疾的同伴高呼“有流星”，黑暗中一颗星星划过，留下一道细长的红光。那时的我们没有许愿也不懂浪漫，心中的惧怕倒是倏地窜了出来，老人们常说有星星落下就会有人死去，我们也就觉得看到了流星很晦气。

第一年高考我失利了，那年的夏天闷热到极点。白天我不知道能去哪儿；吃完晚饭倒是能扛着凉席顺着梯子爬上西屋的房顶，上面是一片平顶，宽敞又干净。在硬硬的温热的席子上躺下来，头顶的长空瞬间变得阔大幽邃，星星疏疏密密地缀着，发散着银光，清亮也让人清凉。平时看不见的银河，从苍穹深处静静地流出来，让人怀想又让人向往。我时而默背着和星星有关的诗文，时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家人聊着天，就这样长时间地躺着，望着，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也不用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我站了起来，感觉有风掠过。我家在村东头，不远处便是稻田，蛙声阵阵，远远近近地传来。仰望夜空，总觉又离它近了些，手不可摘星辰，有凝视和怀想亦足够。

后来去外地上学，我再也没有爬上屋顶看星星；再后来走出了村庄，城市里的夜如白昼，我再也看不到那漆黑的夜，那繁密的星。

2014年带着孩子去大连，晚上九点登上了从烟台出发的游轮。休整了一番后，我们满怀期待地来到了甲板上。此时夜已深，四周已然看不到灯火，黑夜如庞然大物，裹着游轮稳稳前行。抬眼望去，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繁星，甚至也感觉不到天空的存在，只觉得黑压压一片从四面八方挤来，要把人吸入这无边的黑暗之中。甲板上的风从耳旁呼呼作响，间或夹杂着船鸣，除此之外便是沉寂，我们海上夜观星空的念想被斩断，初登游轮的快感也随之消散。

2015年去西北大环游，车行驶在戈壁滩上，导游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敦煌的夜色之美。我们在鸣沙山旁边的酒店住了下来，第二天起得很早，走在酒店后面的树林中，满天的星斗闯进了视野。黑蓝的天空中，星星似颗颗钻石，熠熠生辉，直刺人的眼。惺忪的双眼一扫困意，我们一行人兴奋地走着，那一刹那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走过无数遍的乡村小路上。

到了鸣沙山天还没大亮，深蓝的天幕上星星还没完全隐去，有几颗更闪更亮。渐渐地东方已橙红一片，太阳在跳跃着做最后的努力，我们一行人骑行在骆驼上，听驼铃声声，在宽广的大漠上心驰神往着。

去年的除夕是在农村老家度过的。白天孩子们扛着新买的玩具枪在左邻右舍家穿梭着，大人们忙着上坟、贴春联、准备年夜饭，极虔诚地去赴一场盛宴。因为不让燃放烟花爆竹，除夕的夜晚没有火药味、泥土味氤氲在空气中，天空是清爽的。巷子里静了下来，各家门口的灯火驱散不开夜的黑暗，夜空中星光点点，细密地闪动着。我惊喜地揉揉眼睛，贪婪地和星星撞了个满怀。

只是现在很少有机会行走在真正的夜色中，去静下来感受夜的宁静与阔大；也不习惯将厚厚的窗帘拉严，卧室里有楼下灯光进来才觉心安。也陪孩子眺望夜空，厚厚的玻璃窗外能看到的星星只有那仅有的几颗，大多时候繁星满天的画面只能带着孩子去回忆去臆想。

现在，星光越发敌不过城里的灯光、空中的尘埃；人类也越发因手机而削减了视力，和星星来一场说见就见的约会也变得奢侈。只是，它依然存在于某个角落里，宛如朵朵阳光，总会在某一个明媚的夜里，浅吟低唱着，和你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