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探亲好累

天高云淡

一一罗泽南

五十年了

往事如烟

人生似梦

《第一次探亲好累》

（2009年5月9日）

1972年9月的一天，接到家中一封来信。信中告知最疼我的奶奶于一月前去世了，叫我不要太悲伤，不要牵挂家中，安心在部队……未及看完泪水已打湿了信笺，眼前只有奶奶那一头白发和慈祥的笑脸在晃动，临别时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脑海中。

我们当兵就跟外出逃生似的，是半夜里偷偷出发的。那晚，我是特意陪奶奶睡的，她叮嘱这嘱咐那，念叨许久才入睡。凌晨三点多，我起床匆匆吃了点东西，整理好行李准备出发。临走前又来到奶奶床前，她抓着我的手，亲了下我的额头，泪眼婆娑地说：“你这一走，我恐怕再也见不着你啦。”我鼻子一酸，忙拿起手帕轻轻擦去奶奶眼角的泪花，说：“不会的，过两年我就回家来看你，一定。”说完，我俯身亲了一下奶奶转身便跨出了家门。

看完信我便去找了沈副科长。他是了解我家境况的。知道自我父亲病故后，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四人还有年迈的奶奶，生活是着实不易。他是很敬重我母亲的。看了信，他沉思了一会说：“好吧，我去跟队领导商量一下，让你回家看看。”因我军龄不够享受探亲假，队里给批了十天特假。

得知我要回家的消息，同来的战友立马上街釆购去了。你一包，他一袋，十位战友的物品整整塞滿了四只大旅行包，外加鼓鼓的一挎包。主要是三大件：苹果、高粱饴、周村烧饼。下午三点多，大伙把我送上了火车。当汽笛鸣响那一刻，大家齐声喊道：“告诉家中，我们在部队一切都很好。”

车厢里的人象沙丁鱼般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酸味。我从周村上车后一直站到徐州，半夜时分才等到一个座位。一坐下我便打起了盹。

火车在行驶了二十个小时后到达了常州站。下车时，我才感到携带的行李太沉啦，足足有百多斤。我用背包带把包系成两扎，往双肩一搭，朝着又高又长的天桥走去。

出站后，我拿着申晓云写的纸条，按着地址走走歇歇，歇歇走走地到了她家，当我把物品和信件交到她母亲手中时，第一站的任务便完成了。隔天清晨五点，我坐上了开往家乡的轮船。经过十个小时的航程，我终于又看到了那熟悉的大桥，熟悉的房屋，熟悉的脸庞。在我和战友们的家人簇拥下，一起来到了我家。顾不得打开行包，也来不及喝口水，对着一张张热切的脸我马上大声说：“我们在部队一切都很好！”

吃过晚饭，母亲给我讲了这两年家中的情况。在我到部队一年后，奶奶因高血压中风了，瘫倒在床的那些日子里，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我这亇长孙，弥留之际还一直念叨：见不着，见不着了，见不着我的大孙子了。

当晚，躺在奶奶的床上，想着从小到大奶奶对我的疼爱，就象过电影般在脑海中打转，久久难以入眠。是夜，我见到了奶奶。银发烁烁，笑颜灼灼，柱着拐杖，踮着小脚，急急地朝球场走来，远远的就亮开了大嗓门：“曰头都落山了，还不回家啊，晚饭都凉啦。”闻听此声，我赶紧抓起球衣迎上前去，笑嘻嘻地搀着奶奶回家走去……

第二天上午，小弟带我去给奶奶上坟。那是一片乱坟滩，四野茫茫，鸦雀呜咽。奶奶的新坟旁是父亲的坟莹，两年多了，周遭已是杂草丛生。我弯下腰，捋了捋乱草，捧起一坨土块压在坟头。点燃纸钱，默默祈祷，让四散飘零的纸灰带去心中的念想。我先给父亲磕了三个头，接着转身对那堆新土轻轻说：“奶奶，我回家看你来了。”荒冢野草，风寒心凉。我双膝着地，把头深深埋了下去，好久没有起身。

在家休息两天后，我便乘船去到了六十里外小虞的家。小虞虽是我们中年龄最小的，但情感却是最早熟的。他不仅给家人带了许多物品，还给曾经是同学的她准备了珍贵的礼品。于是，我又乘车去到宜城，把小虞那颗炽热的心带给了他的心上人。最后一站，我又去到了丁山耀强的家。这样，在辗转百里后我就完成了全部任务，把战友们的情和心都带到了家中。

在分别两年后再次见到家人和亲友，心里滿滿的都是喜悦之情。可这份高兴劲也就持续了几天，过后总感到胸口闷闷的，身体乏乏的。或许是旅途劳顿，或许是行囊沉重，或许是东奔西跑。

未能见上亲爱的奶奶最后一面，亏疚之情象块巨石，一直压在心头。

第一次探亲，好累。

真的，心累。